0公里二手车江湖：老詹的囤货心事、网约司机与海外订单

有时候，生意像一盘棋。落子之前，你以为自己能稳操胜券，结果下到中局才发现，这盘棋早有人布好局。老詹就栽在了“0公里二手车”这步上。

年初，他接了个电话，熟悉的声音，“兄弟，有几台库存帮忙带走。”七辆新能源车，就这样进了他的库房。那会儿他还挺自信：“20万的新车，我13万拿下，15万出掉，每辆净赚1万多。”算盘打得啪啪响。

这些新能源车，全是手续齐全、里程表还没破百的“准新”。圈里人都懂，现在流行叫它们“0公里二手车”，其实就是新上过牌照，但没人开过。你要说旧吧，一点痕迹没有；说新呢，又不算正经意义上的首任主儿。

天气闷热的时候，他常站在库房门口抽烟，看着那几辆贴着膜、连轮胎毛刺都没掉干净的电动车。有天价格突然跌到12.8万，比他入价还低两千块。他叹气，把剩下三台戏称成“祖宗”，“谁要是12万能接走，我直接送锦旗。”

这一波亏本操作，让混迹市场20多年的老詹给自己立规矩——以后再也不碰这种刚落地就变身二手身份的新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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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这类0公里货色，其实并不是今年才冒出来的新鲜事物。在老詹印象里，大概十几年前第一次遇见类似情况，是个客户想买国内没引进版本的保时捷，还指定要手动挡。当时折腾半天，从国外订回来，经天津港报关缴税，再用公司名义上牌。这流程麻烦，可利润也香，那回赚了3万元，还让他小有名气了一阵子。

不过，以前这种准新的燃油豪华玩具属于稀罕物。有钱人偶尔因为换口味或者政策原因转让刚买来的好东西，对做生意的人这种机会可遇不可求。而现在，不管燃油还是新能源，只要厂家或4S店需要冲量，上完牌转头丢市场，一批批涌现出来。不少品牌甚至搞起官方认证业务，新旧界限模糊得很。

2023年，全国机动车保有量4.35亿，其中近几年全国二手汽车交易登记量已经连续四年超过新车上牌量。这些数字看起来冷冰冰，但背后藏着无数像老詹这样的人的酸甜苦辣。“以前大家只认新，现在很多人只看性价比，有台能开的就行。”他说话慢悠悠，却总带点调侃味道，“我去年最多的时候库存40来辆，新能源占十分之一，每台平均十天左右能卖出去。”

但现实终归复杂，并不是每个人都有预算一步到位买全新的新能源汽车，即便补贴加持下来，也得十来万元起步。这时候，“0公里”车型成了一种微妙平衡——既省购置税和保险溢价，又兼顾面子和钱包。“对年轻人好歹也是‘未拆封’状态；对外地务工者或者跑网约的人，更讲究回本速度。”

杨新威，在上海做这个行业好多年。他补充一句：“尤其县城里的年轻小伙子，如果开一台沪牌纯电动，不光省钱，还显得特别体面。”而且这些低里程准新品，在不少地方还能顺利过户、不耽误办手续。所以前两年风头最劲的时候，不仅内销火爆，还有不少海外客户慕名而来，中亚、中东、非洲……各种淘客拎着现金找货源，只认表显500公里以内的纯电车型，下单干脆利索，很少讨价还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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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今年市况明显变了。一方面是厂商降价太快，有些消费者刚提完官方指导价格的新款，两个月不到又降一大截，被伤透心思后选择观望，于是连带影响到这些次新品种难出清。“不像以前某些稀缺豪华配置一样越炒越高，现在随时可能砸在自己手里。”

另一方面，用作生产工具，比如跑网约专线的小伙伴却依然需要这种一年内注册营运资格的小白板。据政策要求，新入职车辆必须是一年以内，所以这类零跑零挂靠型号一下成抢手机会。不过风险嘛，也大大增加。如果囤积时间长一点，说不定哪一天规则又改，到最后只能贱卖处理掉，多尴尬啊！

还有一种特殊需求，就是那些被退订留下来的库存——贷款审批失败、排队等太久导致客户反悔，这部分车辆往往由经销商或合作方消化，然后重新包装进入市场。手续齐活，但实际没人真正用过，也算作典型案例之一。当然更隐蔽的是部分销售人员以个人身份购买返租给门店当试驾使用，用上一两个星期之后再流向社会，看起来跟真新品差别极小，但归根结底仍然被划分为同一个类别之中……

其实仔细琢磨，会发现整个链条环环相扣。从厂家压销量指标，经销商为了返点不得不用公司抄底买断，再把任务车辆按折扣甩给渠道或者同行朋友；然后再通过平台清理出去，实现账面漂亮的数据表现。不止一次听见有人抱怨：“原本10万元指导售价的新款，只因挂牌倒腾一圈，在平台6-8万成交，新品压力山大！”恶性循环之下，各方拼命卷销量卷返点卷利润，到最后谁也笑不出来……

至于那些传说中的终身质保权益，大多数品牌都会限定首任用户有效。一旦发生转让，无论实际有没有使用，都自动失效。例如规定每年度不得超过三万辆，否则质保终止。但对于专注赚钱回本速度的网约司机而言，他们关注的是每天趟数和油耗（哦现在该叫电耗），至于什么免费OTA升级服务？估计根本顾不上想那么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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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令老詹唏嘘的是出口这一块。他记得有次一个尼日利亚朋友Usman托关系收五辆纯电动，说利润空间能做到2万元/台。这批商品最终从边疆一路运往哈萨克斯坦、中东甚至非洲沿海城市，对他们来说只要证件合规状态良好，其余条件完全可以忽略。有趣的是，这群海外采购团体效率极高，从选品谈判装箱发运基本不会拖泥带水，让习惯慢节奏生活节拍的人感受到另一番世界观冲击感。（当然偶尔沟通成本高一些，不过大家都图快。）

不过更多情况下，这样操作主要目的还是消化补贴资源。例如某地联合推出新能源汽车购置专项奖励，只需完成全部流程即可申领1.2万元国补及若干地方优惠，如果搭配报废指标或特殊群体申请，总额轻松突破2万元以上。所以许多人把挂牌后的“空壳”迅速甩卖套现，本质就是借助制度红利周转资金罢了。但凡稍微卡住一个环节，要么亏损，要么烂尾，没有绝对稳赚的方法存在啊！

此刻午后的阳光斜照进展厅角落，那三辆无人问津的小白鼠静静停放在那里，仿佛提醒所有路过者：时代变化太快，有些事情你永远猜不到下一秒怎么发展。旁边最大的一家新能源档口已经关张，据说曾经存货百余，如今老板已离场收拾残局去了别处谋生路……

喝完茶准备锁门时，他忍不住念叨一句：“以后真不能再赌这种投机机会啦！咱们做汽车生意这么多年，总归希望它还是商品，而不是金融游戏筹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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