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一家塑料模具厂的老板盯着账本上“应收账款:3.2亿”的条目苦笑——他的年销售额仅10亿,却被车企客户占压了三分之一的资金,连原材料预付款都要靠高息贴现周转。这是中国汽车产业链上中小企业的常态。
面对这种情况,6月10日深夜,一场静默的革命在汽车行业爆发:一汽、东风、广汽、赛力斯率先发声,承诺支付供应商账期缩至60天内;次日比亚迪、小米、小鹏、北汽等12家车企火速跟进,甚至明确“取消商业承兑汇票”等压榨性条款。
这场行动的直接推手是6月1日生效的《保障中小企业款项支付条例》。新规剑指行业顽疾:中国车企平均账期高达182天,比国际车企高出近两倍,而全行业利润率已从2017年的8%暴跌至2025年一季度的3.9%。当“价格战”吞噬利润,账期成了车企转嫁资金压力的工具。
长账期表面是财务策略,实质是生态扭曲。车企将供应商当“无息资金池”,部分车企的采用“90天账期+180天承兑汇票”的方式变相拉长付款至8个月;更甚者要求供应商自建仓库垫资囤货,车企提货才触发付款。账期每延长30天,中小企业研发预算削减15%。一家年流水10亿的企业,被占压资金超3亿。无力创新的供应商只能在质量上妥协,最终反噬整车品质。连中钢协都痛斥车企将“内卷”向上游蔓延,钢铁行业被拖欠货款,资金压力“倍增”。
政策初衷是拯救产业链,但行动时机耐人寻味。比亚迪正以“价格屠夫”横扫市场:2024年初,其秦PLUS荣耀版以7.98万定价击穿行业底线,随后全系车型降价,将行业拖入血海9;
吉利、长城集体发难:吉利副总裁杨学良公开炮轰比亚迪三大“罪状”:营销虚假、内卷恶性、排放违法,更直斥其为“卷王”;长城魏建军则预警行业“恒大式风险”。
耐人寻味的是,比亚迪一边打价格战,一边毛利率稳守20%,一季度净利润翻倍,海外增速156%。当对手在价格战中失血,比亚迪却凭垂直整合与规模优势岿然不动。此番车企集体缩短账期,恰似一场“去比亚迪化”联盟——通过政策杠杆,削弱其成本转嫁能力,逼其回到技术赛道。
但若仅停留在账期博弈,不过是内卷的另一种形式。中国汽车的真正出路,在丰田与日本制铁的启示中可见一斑:以定期谈判稳定采购成本,以技术协同取代零和压价。当电池固态化、智驾普及化成为行业新赛点,合作研发才是穿透内卷的终极武器。
账期统一60天,是汽车行业十余年来首次向自身盈利模式开刀。它既是对中小企业的救赎,也是对比亚迪“价格霸权”的制衡。然而,若车企仅将此举视为围剿对手的战术,而非重构产业链价值的契机,中国汽车仍难逃“内卷换皮”的循环。
从“账期之战”到“技术之战”,刀刃向内的革命,才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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