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教练,我真的学不会吗?"我看着她失望的眼神,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
"技术不过关"这四个字,她说了无数次,可我分明感觉自己开得挺好的。
那个黄昏,夕阳照在她的脸上,我突然明白了什么。
但真相,往往比想象中更复杂……
01
1985年开春,我背着娘给缝的蓝布包,怯生生走进县拖拉机站大院。那年头,会开拖拉机的都是香饽饽,村里姑娘抢着嫁。
院子里停着十几台东方红,绿漆剥落,但发动机声音还是挺带劲的。柴油味和机油味混在一起,闻着就让人精神。
"新来的学员?"
我回头一看,愣住了。眼前站着个二十五六岁的女人,工作服洗得发白,马尾辫扎得利索,脸蛋白净,眼睛特别亮。在那个年代,机械站有女教练,可真是稀罕事。
"我叫林秀梅,是你们的教练。"她冲我伸出手,手心有点粗糙,但很温暖。
"我...我叫张建国。"紧张得舌头都打结了。
林教练带我熟悉环境时,旁边几个老师傅在小声嘀咕:"这女人命苦啊,男人三年前出事了,一个人拉扯孩子..."
我偷偷瞄了她一眼,心想怪不得眼神里总有种说不出的忧伤。
接下来的训练让我又兴奋又紧张。林教练教得特别仔细,从怎么发动机器开始,到换挡、转弯、倒车,每个动作都反复示范。她的手时不时碰到我的手,每次我都会脸红心跳。
"专心点!"她总是这样提醒我,声音不严厉,反倒有种温柔的味道。
头几天学得还行,可到了实际驾驶,我老是出错。不是熄火就是方向把握不准,有一次差点撞到院墙。
"张建国,你这技术真是不过关啊。"第一周结束时,林教练叹了口气。
我心里特别难受,不只是因为学不好,更因为看见她那失望的样子。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没这个天赋。
02
第二周,林教练的态度有些奇怪。她总是单独留我下来"补课",等其他学员都走了,就让我继续练习。
"你白天紧张,晚上人少安静,可能学得好些。"她这样解释。
那些黄昏时分的单独训练,成了我一天中最期待的时光。太阳下山了,整个机械站安静下来,就剩我们两个人和那台绿色的东方红。
有一次练转弯,我又操作失误,她着急地伸手过来帮我纠正方向盘,身子贴得很近,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皂香味。
"林...林教练..."我声音在颤抖。
"叫我秀梅吧,私下里不用那么拘束。"她的脸也有些红。
往后的日子里,我们的关系变得微妙起来。她开始跟我聊一些私人话题:她的孩子今年6岁,特别调皮;她一个人工作很辛苦,每天要养活两个人...
"我丈夫是在一次运输途中出事的,也是开拖拉机。"有天黄昏,她突然跟我说起这事,"所以我特别害怕..."
我明白她话里的意思:怕再失去什么人。
说不上什么时候开始,我就爱上了这个比我大七八岁的女人。她的一个眼神,一个微笑,都能让我心跳得不行。
奇怪的是,我的驾驶技术明明有了进步,可在林教练面前,总是"恰好"出错。每次她说"技术不过关",我心里既难受又有种莫名其妙的甜蜜。
有天晚上,我们练到很晚。月亮很圆,院子里静悄悄的。
"建国,有些话我想跟你说..."她靠在拖拉机旁边,神情复杂。
我的心跳得像打鼓一样。
"我知道你...对我有想法。"她轻声说,"但是..."
就在这时,门卫老刘提着手电筒走了过来:"怎么还不回去?天都这么晚了。"
那句话终究没说完。
03
后来的日子,我们之间的气氛更加微妙。白天,她依然是严格的教练,晚上,她依然让我留下来补课。但我们都很克制,没再提那天晚上的话。
第三周时,发生了件奇怪的事。
我无意中发现,其他学员的训练记录本上,有些人成绩明明不如我,却早早通过了考试。而我的记录本上,总是被标注着"需要继续练习"。
"林教练,为什么我的成绩单跟实际情况不一样?"我终于忍不住问她。
她看了看我的记录本,脸色有些不自然:"可能是我记错了,你确实还需要多练习。"
这个解释让我心生疑虑。那天晚上,我偷偷躲在办公室窗外,想看看她是怎么填写记录的。
我看到她拿着我的成绩单,犹豫了很久,最后在"通过"那一栏写下了"不通过"。
我的心凉了半截。她是故意的!但为什么?
第二天,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正常训练。但心里已经开始琢磨这一切的原因。
那个周末,我去县城转转,想散散心。走在大街上,无意中听到两个妇女在聊天:
"听说机械站那个林寡妇,最近跟一个小伙子走得很近..."
"哎呀,那可不行,她比人家大那么多,名声不好听啊..."
我的脸刷地红了,原来已经有人在议论我们了。
回到机械站,我开始仔细观察林教练的一举一动。我发现,每当有其他教练或学员在场时,她对我格外严厉,总是挑我毛病。但一到我们单独相处时,她又会变得温柔体贴。
一天晚上,我终于忍不住了:
"秀梅,你是不是故意不让我通过考试?"
她身体一震,好半天没说话。
"为什么?"我追问。
"因为..."她的眼圈红了,"因为你一旦通过考试,就要回村里了。我舍不得..."
我心里五味杂陈。她也对我有感情,可她的做法让我觉得复杂。
"可是这样对吗?我总不能一辈子在这里学驾驶吧?"
她沉默了很久:"我知道这样不对,可是...自从我丈夫走了以后,我就没感受过这种心动的感觉。"
那天晚上,我们坐在拖拉机旁边聊了很久。她告诉我,她丈夫去世后,周围的人对她指指点点,说寡妇就应该守着孩子过日子。她本来已经死了心,没想到会遇到我。
"建国,我比你大这么多,又是带着孩子的寡妇,我们不合适。"她最后这样说。
"可是我不在乎年龄,也不在乎你的过去。"我握住她的手。
她挣脱了:"你现在不在乎,将来呢?等你回到村里,遇到合适的姑娘呢?"
我们的感情到了十字路口。
04
第四周,发生了件意想不到的事,彻底改变了我们的命运。
那天上午,县里来了检查组,要随机抽查学员的驾驶水平。我被选中了。
林教练脸色很紧张,她知道如果检查组发现我的实际水平和记录不符,会有麻烦。
"放松点,正常发挥就行。"检查组的老师傅上了副驾驶座。
我深吸一口气,发动了拖拉机。奇怪的是,平时在林教练面前总是出错的我,这次发挥得特别好。换挡平稳,转弯精准,倒车入库一次成功。
"小伙子技术不错啊,这水平早就可以独立驾驶了。"检查组的人很满意。
林教练在旁边脸色苍白。
《999999999999999》
检查结束后,检查组的老师傅专门找到林教练:
"小林,这个学员的技术明明已经很成熟了,为什么记录显示还需要继续培训?"
林教练支支吾吾地解释不清楚。
就在这时,站长走了过来,脸色不太好看:"林秀梅,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我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要出事了。
半个小时后,林教练从办公室出来,眼睛红红的。她径直走向我:
"建国,你的证明书明天就能拿到,可以回家了。"
她的声音很平静,但我听得出她在强忍着什么。
"那你呢?"我问。
"我被调离了,明天起到县农机厂上班。"她避开我的眼神。
我感到天都要塌了。原来,站长早就发现了她的小动作,这次检查就是为了证实他的怀疑。
晚上,我们最后一次单独相处。
"这样也好,"她强颜欢笑,"你该有自己的生活,我也该重新开始。"
"秀梅,我们可以..."
"不,建国。"她打断了我,"这件事让我想明白了很多。我们之间确实不合适,不只是年龄,更重要的是我们处在不同的人生阶段。"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包裹:"这是我给你织的手套,冬天开拖拉机用得着。"
我接过手套,眼泪忍不住掉下来。
"答应我,回到村里好好生活,找个合适的姑娘。"她轻抚着我的脸,"不要再想起我。"
05
一眨眼十年过去了,到了1995年。
我早已成了村里有名的农机手,也结了婚,有了孩子。妻子是邻村的姑娘,善良贤惠,我们的生活平静幸福。
但林秀梅的身影,偶尔还会在我梦中出现。
那年秋天,我开着拖拉机去县城送粮食,经过农机厂时,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她!林秀梅!
十年过去了,她看起来依然很年轻,只是眼角多了几道细纹。她正在厂门口和一个小男孩说话,应该是她的儿子,已经长得很高了。
我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下了车,走向她。
"秀梅..."
她抬头看到我,先是一愣,然后露出了那种我熟悉的温暖笑容。
"建国!你怎么在这里?"
"送粮食路过。你...还好吗?"
"挺好的,工厂的工作很稳定,儿子也很争气。"她看起来真的很开心,"你呢?听说你结婚了?"
"嗯,有一个女儿,很可爱。"
我们站在街头聊了一会儿,都很克制,没有提起当年的事。她告诉我,她前两年再婚了,丈夫是厂里的技术员,人很好,对她和孩子都很照顾。
"我很高兴你找到了幸福。"我真诚地说。
"你也是。"她点点头,"当年的决定是对的,我们都有了各自的生活。"
临别时,她突然说:"建国,谢谢你那段时间陪着我。虽然方式不对,但那些日子是我人生中最温暖的回忆。"
我点点头,心中五味杂陈。
开着拖拉机离开时,我从后视镜看到她还站在那里,直到我的车影消失在街道尽头。
回到家,妻子和女儿都在等我吃饭。看着她们温暖的笑容,我忽然想明白了:有些感情,就是生命中的过客。可正是这些过客,教会了我们怎么珍惜眼前的幸福。
那天晚上,我把林秀梅给我织的手套从箱底翻了出来。十年了,依然完好如新。我轻抚着手套,仿佛又回到了那个1985年的黄昏,那个特殊的拖拉机站。
有些人,有些事,只能活在回忆里了。可那份美好,会一直温暖着我们走下去的路。现实有时候挺残酷的,但正因为有过那段纯真的感情,才让平凡的日子有了不一样的味道。
我轻轻把手套放回箱子,然后去厨房帮妻子收拾碗筷。女儿跑过来抱着我的腿,奶声奶气地叫着"爸爸"。
这就是生活,平凡却真实。那些年少时的心动,最后都变成了对现在这份平静幸福的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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