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流中穿梭13年的谭乔，在名为维权的立交桥上迷失

文/Naglfar

7月10日下午，知名网红、前警官谭乔发布了一则微博，内容是“惊闻《谭谈交通》面临全面下架”，他本人面临“千万赔偿”。

他在随后发出的一则视频中解释了原委。就在最近，谭乔遭遇了来自成都电视台授权的第三方公司对于节目的维权，被指“侵犯著作权”。从结果上来看，不仅其个人账号中有关《谭谈交通》的内容被清空，各平台一些二次创作的作品也被陆续投诉下架。

在视频中，谭乔表示，自己可能面临牢狱之灾，以及数千万元的巨额赔偿。

让我们来梳理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

从2005年开始，谭乔由原单位派遣到成都电视台，参与普法节目《谭谈交通》的录制。《谭谈交通》是《红绿灯》节目下的一个子栏目，意在普及2004年起执行的《道路交通安全法》；而具体内容则是谭警官带着摄像开车上路，在成都街头寻找违反法规的群众，予以阻止和劝导。

由于谭乔形象上佳、诙谐幽默，向人民群众普及法律时循循善诱、和蔼可亲，他在节目播出时受到了当地群众的广泛欢迎——这也许正是节目得以长久播出的原因。直到2018年停播，谭乔在这个节目上倾注了13年的心血。

2020~2021年，关于《谭谈交通》的视频切片在互联网爆火。现在看来，《谭谈交通》受到网友青睐有主要两方面原因。

其一是，节目创造了许多经久不衰的“梗”。许多人即使没去过成都，也知道去二仙桥要走成华大道；“倍斯特橱柜”因为违法者在节目上的一次宣传也变得人尽皆知。

成华大道

其二是，节目展示了普通、甚至说底层人民群众的真实生活。在捧腹大笑之余，你能够强烈地感受到当地人民淳朴善良的品质和亟需普及法律的重要性；在谭乔和气球哥、福贵大爷的对话中，那些在悲惨遭遇中的乐观心态也让观众动容。

因此，《谭谈交通》在各大视频平台被多次传播、经历了大量二次创作；而也许正是这种创作，将谭乔从节目后期到辞职后身份错位的抑郁中拯救出来。

去年，我在《被成为网红的人们，如何与过去的自己和解？》中提到，谭乔在那段时间精神状态非常糟糕：“青龙场立交桥这一段地方特别高，开上去的时候就像在天上飞。我有时候就在想，要不就这样冲下去算了。”

时间过去了一年，谭乔看上去已经完全适应了现在的角色。近年从其他领域来成功转型、还没有“塌房”的网红不多，他可能已经是其中的佼佼者。事实上，谭乔已经制作了一系列“寻访当时人物”的视频，找到了当年的福贵大爷和气球哥，传递正能量；在最近，他也接到了好几个手游的商业合作，其中就有如日中天的《和平精英》。

谭乔在Ｂ站已有接近400万粉丝

谭乔参与拍摄的《和平精英》广告

如今再看谭乔，他仿佛已经成为了带着B站新晋鬼畜明星恰饭的老大哥，不仅带上了当年的二仙桥大爷组成相声组合，在瓜店老板、鸡汤炊事员的商业视频中也有出场，俨然搞出了一片“谭乔宇宙”。

在这里我不对谭乔转型后创作的内容多作评价，但对于他来说，一切确实是好起来了。

就在这个时间点，在谭乔的新生活蒸蒸日上之时，一纸诉状让他不得不重新将目光放回《谭谈交通》，开始与“侵犯著作权”的指控搏斗；值得一提的是，他在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同为B站网红的罗翔，希望他能为自己提供帮助。

说是“一纸诉状”，其实也不太准确。事实上，谭乔本人至今并未成为任何一起诉讼的被告。成都电视台立马回应称“根本不存在千万赔偿”。根据其委托四川君盛律师事务所给出的申明，成都电视台声称自己是《谭谈交通》的著作权人；电视台委托成都游术文化传播有限公司，对网络上未经许可发布相关视频的行为进行依法维权。

成都广播电视台版权声明显示，“被授权方有权单独以自己的名义进行发函、投诉、提起诉讼、采取刑事措施以及获得赔偿等的权利”，授权期限是2021年9月17日至2026年9月16日。

在互联网上，人们就此事展开了激烈讨论。讨论的内容有主要两个方向：其一是《谭谈交通》的著作权归属，其二是第三方公司的资质。

事实上，《谭谈交通》的著作权归属有些复杂，主要要看这档节目和谭乔的身份如何界定。由于当时他是作为国家公职人员被交警支队派遣到电视台参与节目录制，与电视台之间自然没有雇佣关系。据他本人所说，除了饭钱、油补和申报奖金，从未从电视台收取报酬；按照而电视台一位曾与谭乔共事的员工的说法，一些报酬“是通过饭补的形式发放”的。

另外，由于他从未和成都电视台签订过任何的合同或协议，加上新著作权法2020年才开始执行，这让著作权的认定变得充满争议。《谭谈交通》被定义为怎样的节目、谭乔被定义为主持人还是创作者，都会对最终的结果产生影响。

而关于游术公司的资质，人们通过简单的查询就能够发现，这可能是一家专做版权诉讼的皮包公司，按照互联网上的说法，叫做“版权流氓”。事实上，今年4月以来，该公司多次起诉多家互联网公司，被告包括抖音、快手、B站、百度、搜狐、优酷、小红书、华为、咪咕等。其中，起诉B站就达31次。

关于成都游术公司的一张委托书截图显示，双方约定对维权所得款项和授权使用所得进行分成，并承诺处理“善后问题”。随后，人们发现，游术又将这个项目授权了两次，目前“排泄链”的下游已经到了北京的一家类似公司了。

这种看上去就非常可疑的多次授权显然不能被人民群众所认可。在成都电视台的每一条微博评论区，愤怒的网友已经开始不眠不休地冲锋，试图为谭乔讨一个公道。

尽管舆论站在谭乔这一边，但是在一些法律界人士看来，在这个案件上，舆论可能起不到太大的作用。就在网络上各路“法律高手”针锋相对、即将发展到帽子大战的时候，关于《谭谈交通》的第一起正式诉讼案得到了宣判。

7月14日，厦门某公司因在其公众号上传（实为转载）了一期名为“《谭谈交通》超全名场面合集”的视频，被成都游术公司起诉，经法院认定，其侵犯了游术公司享有的信息网络传播权，判处该公司赔偿合理开支1500元并停止侵权。

尽管游术并未获得最初要求的1万元赔偿、涉案金额相比此前谭乔阐述的“直接索赔”也不大，但这起案件提供了一个关键的信息，即据成都天府新区成都片区人民法院认定，《谭谈交通》节目的版权归属成都市广播电视台。

一些法律界人士指出，这意味着如果谭乔本人不主动上诉、提出自己应当共有该著作权（目前，主张独有《谭谈交通》著作权显然已经不现实），后续其他法院对于类似案件的判决可以直接引用此次判决的结论——对于谭乔、以及曾经用《谭谈交通》片段获利的单位来说，事情的走向变得不利起来。

尽管谭乔声称自己将发布在B站的《谭谈交通》获取的创作激励全部捐献给了公益事业，但如若真的被认定侵权，他可能依然将面临这部分款项的赔偿。

在判决下达后，谭乔在直播中提到：“下一步，我会进行我的权利伸张，至少也是我和成都市广播电视台共同享有这个版权。”而被告公司负责人在接受采访时指出，自己曾尝试与谭乔取得联系，相关工作人员称会向谭乔转达，但至今尚未收到回复。

在车流中穿梭13年的谭乔，正在名为“维权”的立交桥上迷失。他在开始网红道路的时候也许从未考虑过节目的著作权问题；而在事件爆发后，他的奔走和努力好像也用错了方向。

从7月10日至13日，谭乔在其微博和抖音连续发出了多则视频，矛头指向的几乎全都是游术公司本身。在13日的那则视频中，谭乔寻访了游术公司及其下一层授权的“成都妹子”公司的注册地址，发现前者是一家服装店，后者则是一处咖啡厅（老板甚至请他吃了块瓜，说实话这里稍微有些刻意了）。

虽然视频节目效果不错、也从某种程度上证明了这两家公司确实有些可疑，但从本质上来讲，这和他面临的最大问题并无直接关系。向法院上诉、谋取一定程度上的著作权是他绕不过去的必需事项。如果回避掉这一问题，最终结果自然是除了舆论满盘皆输。

这种不利的局面不禁让人开始思考：如果著作权法在这件事情上达成了这样的结果，是否对社会产生了积极的引导？我想答案是否定的。

但是对于谭乔来说，不论结果如何，这次经历也许是一声响亮的警钟。在人气越来越高、合作越来越多的时候，在事业上升、推杯换盏的时候，也许更要回过头看一看成就自己的台阶和根基。这不仅是在说《谭谈交通》的著作权，更重要的可能是严谨认真的态度，和与人推心置腹的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