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新春:拜登中东行尴尬收场

牛新春 世知社7月13至16日,美国总统拜登先后对以色列、巴勒斯坦约旦河西岸地区与沙特阿拉伯进行了访问,这也是他上任后对中东地区的首访。然而,尴尬的氛围却伴随了他访问的始终。2011年,拜登曾作为奥巴马政府时期的副总统访问中东,此番故地重游,美国已不是当年的美国,中东也不是当年的中东。持续不断的战略收缩让美国在中东地区的影响力明显下降,而中东地区各国则正在经历“史无前例”的合纵连横式格局重组,地区主要国家的战略自主性增强,对美国的不信任感日益凸显。
牛新春:拜登中东行尴尬收场-有驾
2022年7月11日,以色列为美国总统拜登到访做准备。
“美国的影响力从未如此之小”
中东地区本不在拜登的外交议事日程上,大国竞争特别是乌克兰危机才是其政府最紧迫的外交挑战,更何况美国国内还面临物价飞涨、经济过热等诸多问题。然而,乌克兰危机引起的国际油价上涨导致了美国的物价飙升,于是拜登不得不出访中东。
拜登上任一年半以来,美国持续推动大国竞争战略,大幅减少对中东地区的关注,加大了对“印太地区”的投入。2011年后,美国的中东政策进入“战略收缩”时代,拜登把美国在中东地区的战略收缩推进到了新段位。2021年初,美国国务卿布林肯在首次对外政策演说中列出了美国应当关注的八大全球议题,其中竟没有中东事务,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当前,拜登政府中东政策最突出的表现,就是彻底结束了毗邻中东的阿富汗战争与在伊拉克打击极端组织“伊斯兰国”的作战任务,彰显了美国在中东实施战略收缩的坚定决心。
然而,战略收缩是有代价的,最直接的后果就是美国在中东地区影响力的下降。里根时期的国家安全委员会中东事务主任坎普称,“我从来没有看到过美国在中东的影响力是如此之小”。美国仍然是最有影响力的大国,但已经不是设计、主导、维护中东全局的唯一大国。经济上,欧盟对中东地区的贸易、投资稳居全球第一,中国紧随其后,美国仅位列第三。军事上,俄罗斯在叙利亚、利比亚的影响力已超过美国,打破了以往美国在中东“一家独大”的局面。
拜登此访中东,就是在“美国在中东影响力如此之小”的背景下,试图重塑美国的领导地位。糟糕的是,拜登现在还是一个“弱势总统”,目前其民意支持率只有38%,更有多达64%的民主党人反对拜登连任。与此同时,目前国际油价居高不下,海湾阿拉伯产油国处于优势地位,而美国则处于“求人”的地位。可以说,拜登此访中东是一个弱势的美国总统,代表一个战略收缩中的美国,在一个不好的时机,进行了一场“不情不愿”的访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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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7月15日,美国总统拜登访问沙特,与沙特王储穆罕默德“碰拳相见”。
中东人的中东
冷战结束后,美国对中东地区实施“大规模直接干预”战略,中东几乎成为“美国的中东”。然而自2011年以来,中东地区各国进入战略转型期,沙特、伊朗、土耳其、以色列等国的战略自主性大增,中东正在成为“中东人的中东”。拜登想把该地区再次拉入美国的全球战略轨道,就是在逆中东政治发展潮流而上。
以色列一向被认为是美国在中东地区最可靠的盟友,甚至被称为美国在中东地区“不沉的航空母舰”,保护以色列的安全也是美国的根本利益之一。然而,以色列现在已走到中东政治舞台的中心,在外交和军事上越来越独立。外交上,以色列同阿联酋、巴林、苏丹、摩洛哥实现关系正常化,还公开同沙特接触,商讨遏制伊朗的事宜;军事上,以色列对巴勒斯坦、伊朗、叙利亚、伊拉克、黎巴嫩等国发动过空袭,还同埃及在西奈半岛举行联合军事行动。
在地区热点问题上,以色列被认为是美西方遏制伊朗的“桥头堡”,围堵土耳其的“急先锋”,也是中东地区天然气论坛的核心成员。但以色列却公开反对美国重返伊朗核协议,并频频通过“影子战争”打击伊朗,破坏伊朗核谈判。7月14日,在拜登访问以色列的第二天,美以共同签署《美以战略伙伴关系耶路撒冷联合声明》,重申双边同盟关系坚如磐石。但是,双方在伊朗问题上明显不同调。拜登承诺美国绝不允许伊朗拥有“核武器”,以色列看守总理拉皮德则要求“自由世界”用武力摧毁伊朗的“核活动”,这表明美以在该问题上的政策具有实质性区别。美国的底线是伊朗不能最终生产出核武器,以色列则要打击伊朗的一切核活动。拜登强调,美国仍然优先通过外交手段解决伊朗核问题;拉皮德则提出,武力才是最有效的外交。因此,拜登此次访问以色列并没有化解双方的根本矛盾。
在过去80多年来,沙特也一直是美国在中东地区最重要的盟友之一。1963年,时任沙特王储费萨尔曾表示,“真主之外,我们最信任美国”。然而,2019年9月,沙特石油设施遇袭,时任美国总统特朗普却称:“这是对沙特的袭击,不是对美国的袭击”。美沙同盟关系已今非昔比。特别是在拜登上台后,美国把“人权问题”摆在对沙特关系的重要位置,美沙关系跌入谷底。拜登不仅称沙特为“贱民”,还拒绝同沙特王储穆罕默德进行直接接触,以表达自己的轻视态度。此次出访沙特前,拜登一直对外宣称他是去参加将与阿拉伯国家举行的“安全与发展”峰会,并顺便见到沙特王储。拜登团队在出访前还曾宣布,因疫情原因出访期间不会握手,但事实上他在出访期间和以色列前总理内塔尼亚胡、巴勒斯坦总统阿巴斯都握手了,唯独同沙特王储是“碰拳相见”。
与此同时,沙特也不甘示弱,对美国“还以颜色”,以彰显自己追求战略独立的态度。乌克兰危机发生后,国际油价暴涨,拜登多次隔空喊话,敦促沙特增加石油产量。沙特不为所动,反而同俄罗斯频繁协商,保持对油价的控制权。随后,美国派国务卿、国家安全事务助理等高官出访沙特,但沙特仍按兵不动。3月,拜登曾准备打电话给王储穆罕默德,但却遭到“拒接”。最终,拜登不得不亲自出访沙特。7月15日,拜登抵达沙特吉达机场后,没有任何沙特王室成员前去迎接,王储穆罕默德却在同日去机场迎接了伊拉克总理与约旦国王,这同2017年时任美国总统特朗普访问沙特时迎接他的大阵仗形成明显反差。拜登在同王储穆罕默德会谈结束后称,预期沙特将在未来几周内决定增加石油产量。但随后,沙特外交国务大臣朱拜尔表示,“石油是商品,不是政治武器,即便沙特增产,也是因为市场需要增产”。
阿以和谈取代巴以和谈
自1993年巴勒斯坦解放组织与以色列政府在美国签署《临时自治安排原则宣言》(即《奥斯陆协议》)以来,历届美国政府都花费大量精力推动巴以和谈。然而,2020年底,阿联酋、巴林与以色列在美国签署《亚伯拉罕协议》实现关系正常化后,美国在巴以问题上的逻辑彻底转向,从先解决巴以问题、再解决阿以问题,变为先解决阿以问题、再解决巴以问题。在过去30年中,每一位美国总访问巴以时,都对推动巴以和谈充满激情,拜登却是第一个例外,其政府或许会成为近30年来美国历届政府中唯一没有提出巴以和谈新方案的政府。
7月15日,拜登在访问巴勒斯坦约旦河西岸地区时同巴勒斯坦总统阿巴斯举行了简短会谈。拜登重申美国仍支持“两国方案”,但紧接着却说“这个目标是那么遥远”。此外,拜登一直承诺重开美国驻东耶路撒冷地区的办事处(事实上的美国驻巴勒斯坦使馆),但是没有获得以色列的同意,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近两年来,阿以和谈却进行得“如火如荼”,拜登此行的一个重要议程就是推动以色列与阿拉伯国家间的安全合作,收割签署《亚伯拉罕协议》后的果实。在美国的撮合下,以色列同意埃及将红海上的蒂朗岛和塞纳菲尔岛转交给沙特,包括美军在内的多国“维和部队”将从岛上撤出;作为回报,沙特将向出入以色列的所有民航开放领空。这是沙特与以色列关系的一个象征性突破,尽管距离两国正式建交还很远。
拜登此次中东行的“重头戏”是参加7月16日在沙特海滨城市吉达举行的“安全与发展”峰会,海湾阿拉伯国家合作委员会六国与埃及、约旦、伊拉克领导人出席了会议,峰会旨在推动美国、以色列与阿拉伯国家间的安全合作。以色列与阿拉伯国家之间的军事合作早已有之,只不过以前多是秘密进行,而现在则越来越公开化,合作国家、领域都有所扩大。6月20日,以色列国防部长甘兹曾表示,以色列正在建立一个由美国资助的“中东防空联盟”,并称已挫败伊朗的“攻击企图”。以色列曾要求美国在该峰会上宣布成立“中东防空联盟”,将美国在中东地区的驻军、相关阿拉伯国家和以色列的导弹发射器、雷达、卫星、地面感应设备连成一体,由美国中央司令部统一协调,形成针对伊朗的地区导弹防御体系。
然而,“中东防空联盟”仍是一个构想。以色列与阿拉伯国家的安全合作有两个跨不过去的障碍:一是只要巴勒斯坦问题得不到解决,阿拉伯国家同以色列的关系就不可能达到同盟的程度;二是海湾阿拉伯国家合作委员会六国对伊朗的态度有明显的亲疏远近之分,卡塔尔、阿曼、科威特并不愿同阿联酋、沙特、巴林站在一条线上。
作者为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中东研究所所长
本文刊登在《世界知识》2022年第15期
原标题:《牛新春:拜登中东行尴尬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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