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的凉风呼呼地往车里灌,我攥着膝盖上的帆布包,余光瞥见副驾驶的儿媳又悄悄把玻璃降下半掌宽。后视镜里能清楚看到,她微微侧过身子,鼻尖几乎要贴到窗缝的位置。这是今年入冬以来第三次进城,每次坐儿子的车,这个场景都会重复上演。
"爸,要不要把空调调高点?"儿子从驾驶座转过头问我,车厢里飘着他新买的茉莉味车载香薰。儿媳突然直起腰,伸手就要去关窗户:"不用不用,我就是有点闷......"
我望着她悬在按键上的手指,忽然想起半个月前在村口小卖部听到的闲话。当时刘婶磕着瓜子说:"老秦你身上这味儿,比我腌的酸菜还冲。"当时只当是玩笑,现在却像根鱼刺卡在喉咙里。羽绒服口袋里还揣着早晨新摘的韭菜,沾着露水的菜叶正散发出泥土特有的腥气。
那件深蓝色涤纶外套还挂在老家门后,袖口沾着前些天喂鸡时蹭上的玉米面。每次从儿子家回来,总能在晾衣绳上发现这件衣服——儿媳总是不声不响帮我搓洗得发白。有回我撞见她往衣服上喷花露水,年轻姑娘低着头解释:"爸,城里洗衣液味道好闻。"
真正让我警醒的是上周的家族聚会。饭桌上外甥女童言无忌:"大舅身上有稻草的味道!"满桌亲戚哄笑时,我看见儿媳匆匆夹了块排骨放进我碗里,耳尖微微发红。当晚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想起老伴在世时总念叨:"人老了更要体面,别让小的们为难。"
第二天特意起了个大早,翻出箱底那件黑色毛呢大衣。这还是闺女五年前给买的,标签都没拆过。站在镜子前系纽扣时,手抖得厉害——原来不是衣服小了,是我总缩着肩膀显得邋遢。路过镇上新开的理发店,破天荒花了二十块钱刮脸,老师傅打趣说:"老秦这是要当新郎官?"
再坐进儿子车里时,特意换了双千层底新布鞋。儿媳今天穿了件鹅黄色毛衣,转头冲我笑的时候,我注意到她鼻翼没再往窗边凑。车载导航正在报"前方五百米右转",儿子突然抽了抽鼻子:"爸,您今天身上怎么有股......"
"是檀香皂。"我抢着回答,掌心在膝盖上蹭了蹭汗。后视镜里儿媳眼睛弯成月牙:"这味道好,闻着心里踏实。"她说着摇上车窗,冬日暖阳透过玻璃斜斜洒进来,照得车厢里亮堂堂的。
其实哪有什么檀香皂,不过是把衣柜里压箱底的樟脑丸换成香樟木。现在每天起床都要把外套抖三抖,学着年轻人用滚毛器粘掉衣服上的杂絮。前天在村口遇见刘婶,她盯着我看了半天:"老秦你这是抹头油了?"
改变最大的要数每周五的牌局。以前在棋牌室吞云吐雾的老伙计们,现在见我进门就嚷嚷:"快把窗户开条缝!"他们不知道,我兜里早换成薄荷糖,新买的保温杯里泡着儿媳寄来的养生茶。
上周儿子突然开车回来,说是要接我去试驾新车。坐进宽敞的后排座时,儿媳从前排递过来个纸袋:"爸,给您买了件羊毛衫,商场暖气足穿着正合适。"浅灰色的羊绒贴着皮肤,比年轻时穿的的确良衬衫还要软和。
车子驶过跨江大桥,江风裹着水汽扑在脸上。儿媳这次没开窗,倒是儿子摇下他那边的玻璃:"爸,您闻闻,江对岸的桂花是不是开了?"我深吸口气,除了若有若无的花香,还闻见车里淡淡的茉莉香——和儿子车载香薰混在一起,竟意外地好闻。
原来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就像熬一锅老火汤。火太旺容易焦糊,火太小又熬不出滋味。现在我每天早起都要擦擦老伴的相框,跟照片里的人说说话:"老婆子,我总算明白你当年为什么总逼着我换床单了......"
(本文声明:本故事纯属虚构,所有人物、情节以及事件均为作者的想象创作。如有任何与现实生活中的人物、事件或地点相似之处,纯属巧合,各位看官请勿对号入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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