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海的天，蓝得能拧出水来。七月的风裹着青草香，把环青海湖国际公路自行车赛的旗帜吹得猎猎作响。老马蹲在祁连县文化广场的路牙石上，粗糙的手指捻着半截烟，眯眼瞅着交警们拉警戒线。这已经是第五个年头了，他那个开农家乐的小院儿，今儿个又得歇业一天。
"老马叔，您家那手抓羊肉今天可吃不成了！"穿荧光背心的交警小张边摆锥形桶边打趣。老马嘬完最后一口烟，烟屁股在鞋底碾出个焦黑的圈："可不是嘛，昨儿个半夜大货车就跟赶集似的往外撵，我后院那两只羊吓得直撞栅栏。"周围看热闹的街坊哄笑起来，有个戴白帽子的回族老汉操着方言接茬："你们这些尕摩托再敢钻空子，小心让运动员卷进车轮子底下当馅饼！"
祁连到刚察这169公里赛段，交警老赵最怵的就是尕小公路那段。去年有个愣头青骑着改装摩托硬闯管制区，车轮卷起的石子差点崩到选手脸上。"这回咱把隔离带扎成铁桶阵！"他拍着对讲机跟同事比划，远处雪山映得他帽徽发亮。牧民们早把牦牛赶到了高山牧场，省得这些黑乎乎的大家伙突然蹿出来给比赛添乱。
刚察县职工文化广场那边，卖酸奶的卓玛正在收摊。她家那辆小面包车得赶在七点前绕道西和高速，不然等管制开始，连蚂蚁都别想爬过去。"阿姐快看！"她小女儿突然指着天空——十几架无人机正嗡嗡地盘旋，像一群侦察地形的金属蜂鸟。这些小家伙要把潘保路到油葫芦路的每个弯道都拍得清清楚楚，连路边经幡飘动的幅度都得计算进去。
共和县传媒中心门口，志愿者小王正往补给站搬矿泉水。这姑娘去年在恰江公路当拉拉队，嗓子喊哑了都没盖过藏族汉子们的"加油"声。"今年可算轮到咱们主场了！"她踮脚往黄河北大街张望，那边工人正在给路灯缠蓝白相间的彩带。路过的出租车司机摇下车窗插话："姑娘别乐太早，明天德和大街堵起来，你对象约会的自行车都蹬不过来！"
最绝的是同宝山赛段的设计。起点设在原子城纪念馆，选手们得先绕着爆轰试验场旧址转个大圈。穿红马甲的安全员老李正跟年轻人讲古："当年搞科研的专家骑的可是二八杠，现在这些碳纤维车架的洋玩意儿，跑起来跟子弹似的！"他身后那截斑驳的砖墙，还留着六十年代"严肃认真，周到细致"的标语。
海晏县的王洛宾广场已经搭好了颁奖台。卖酿皮的马婶子边擦桌子边嘀咕："这些运动员比我家拉面师傅还能出汗！"她不知道的是，转场车队的冷藏车里，意大利队的大厨正盯着温度计——高原上煮意面，水温不到九十度就得夹生。
西海镇的老人们搬着马扎坐在路边，他们记得清楚：环湖赛办到第十八年的时候，有个荷兰选手在扎马尔路摔了车，是当地牧民骑着摩托追出去二里地才送回队医那儿。这会儿志愿者正给围观群众发小国旗，有个戴墨镜的摄影师突然喊起来："快看云！"所有人齐刷刷抬头——积雨云正在尕海路上空聚拢，像随时要泼下一盆凉水的天神。
赛事指挥部的监控大屏上，代表车队的红点正沿着环湖东路移动。总指挥老周盯着卫星云图直搓手："可别学前年，让选手在布哈河大桥淋成落汤鸡。"他身后墙上的电子钟显示海拔：3290米。这个数字让法国队的机械师直挠头——在这种地方给轮胎打气，气压表都得重新换算。
黄昏时分，刚察的藏族姑娘们已经在职工广场跳起了则柔。她们的银饰在夕阳里晃成一片星河，而三百公里外的共和县，电工正在调试终点线的电子计时器。两个毫不相干的地方，因为一条环湖赛道，在这个七月被拧成了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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