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到哥哥带女友飙车,我不提醒检查刹车,他还想把责任推卸给我

重生到哥哥带女友飙车,我不提醒检查刹车,他还想把责任推卸给我-有驾

我的兄长,那位痴迷于速度的机车少年,

每次跨上机车前,我总要不厌其烦地叮嘱,

"刹车系统若有异响,定要仔细检修。"

前世那个黄昏,他载着新交的女友驰骋在蜿蜒山道上,

我攥着衣角再次提醒:"刹车似乎不太对劲。"

他却烦躁地甩开我的手:"乌鸦嘴!滚远点!"

下山途中刹车骤然失灵,女友为护他撞向山壁当场香消玉殒,

兄长侥幸生还,却将所有罪责推诿于我,

"定是你心怀妒忌故意诅咒!"

他将我囚禁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直至生命之火熄灭,

命运齿轮逆转,时光回溯至悲剧开端,

兄长再度携着那位明眸善睐的女孩整装待发,

我掩唇轻笑,语气温柔,

"哥哥,愿今日玩得尽兴。"

睁开双眼的刹那,

惨白的天花板与临终前看到的最后一幕重叠,

我竟未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这里是熟悉的卧室,墙上褪色的乐队海报依旧醒目,

我重生了,

或者说,我穿越时空回到了悲剧肇始之日,

客厅传来兄长沈璟洪亮的呼唤:"向葵!别磨蹭!山路险峻,去晚了好位置都被占了!"

向葵,他新结识的蜜友,

那个笑起来酒窝浅浅的明媚少女,前世命丧那条盘山公路,

为守护兄长,

我掀开绒被赤足踩在冰凉的地板上,

刺骨的寒意顺着脚底窜上脊背,蜷缩的脚趾证实这不是梦境,

缓步移至穿衣镜前,

镜中少女面色苍白,眼睑低垂,身形瘦削得近乎透明,

这是十八岁的沈星燃,未被囚禁折磨的完整自我,

"星燃!发什么呆!快来拿头盔!"兄长在客厅不耐烦地催促,

我轻启房门,赤足踏过木地板,

客厅里兄长已穿戴整齐,

黑色机车服勾勒出宽阔的肩线与修长的双腿,

他指尖把玩着车钥匙,眼底闪烁着熟悉的倨傲,

向葵正蹲身为他系紧靴带,

仰望兄长的眼神里盛满仰慕,

多么愚钝,

前世此刻我曾冲出门外,

紧攥兄长的衣袖苦苦哀求:

"哥,晨间发动机车时刹车似有异响,再检查一遍好吗?"

那声音里满含对机械声的敏锐直觉,

兄长如何回应?

他猛力挥开我的手,我肩胛撞上门框的闷响犹在耳畔,

"沈星燃!你疯了吗?整天乌鸦嘴诅咒我!安的什么心?"

向葵柔声劝解:"阿璟,她也是关心则乱。"

兄长瞪眼怒斥:"你懂什么!她嫉妒向葵!瞧那副丧气脸!"

最终他们绝尘而去,

继而刹车失灵,车辆冲破护栏,向葵香消玉殒,兄长保住性命却失去左腿,

世人皆叹他命大,唯有我知晓是向葵用血肉之躯护他周全,

可他呢?将滔天罪孽推我身上,在亲友面前指着我的鼻尖咆哮:

"是她诅咒我们!是她害死了向葵!"

无人愿听我辩解,

众人眼中只有痛失爱侣的兄长,与心怀妒忌的恶毒妹妹,

往后种种不堪回首,被囚禁在潮湿地下室的记忆如跗骨之蛆,

此刻我重临旧地,

兄长瞥见我时眉峰紧蹙:"愣着作甚?快把桌上黑盔递来!"

我依旧伫立原地,

目光越过他落在玄关钥匙挂钩上,那串夺走半条性命的金属钥匙泛着冷光,

向葵已轻盈起身,双手捧着沉甸甸的头盔递向兄长,嗓音甜润:

"阿璟,给您。"

兄长接过头盔轻捏她面颊:"还是我家向葵贴心。"

他戴上头盔拉下护目镜,黑色铠甲般的全副武装包裹全身,携着向葵推门而出,

"哥哥。"我启唇,

嗓音沙哑似生锈齿轮摩擦,

兄长回首,眼底闪过警觉与不耐,似防备我再出谶语,

前世我曾预警"刹车有异响"。

今生,我凝视着他,凝视着他身旁那位即将步入死亡的无辜女孩,然后,我微微一笑。

镜中的女孩,面色苍白,身形消瘦,但她的眼中已不再有过去的恐惧和哀求。只剩下一片灰烬后的宁静。

我向他们挥了挥手。

“兄长,尽情享受欢乐吧。”

沈璟仿佛被定格了一般。他或许从未目睹过我这般神情。向葵也露出了讶异之色,但仍旧礼貌地对我露出了微笑。

沈璟没有再言语,拉着向葵匆匆离去。防盗门“砰”地一声闭合,仿佛将整个世界隔绝在外。

我脸上的笑容逐渐消散。

我踱步至阳台,凝视着楼下那辆熟悉的黑色机车发出一声怒吼,宛如一头猛兽,承载着两人,疾驰而去。

这一次,我没有提醒他检查刹车。

这便足够了。

沈璟与向葵离去后,整栋房子陷入了一片寂静。

父母一大早便出门了,他们要参加一个重要的宴会,临行前还叮嘱我,要我多些包容哥哥的脾气。

包容。

我的人生,似乎就是为了“包容”二字而存在的。

我回到了房间,没有点亮灯光。整个人沉入了柔软的床铺中,拉过被子遮住了头颅。黑暗与窒息感给予了我一种安全感。

我强迫自己不去回想那条山路,不去回想那些尖叫与金属撕裂的声音。

我开始追溯一些更为久远的记忆。

孩提时代,沈璟并非如此。他会用自己积攒的零花钱给我买冰淇淋,在我被其他孩子欺负时,总是第一个冲上前去,将对方打得鼻青脸肿。他会让我坐在他的自行车后座,载着我穿梭于一条又一条的巷弄。

变化始于何时呢?

或许,是从他沉迷于机车开始的。从他第一次在比赛中捧起奖杯,被人群簇拥,如同众星捧月。他开始觉得学校乏味,父母唠叨,我这个总是提醒他“危险”、“小心”的妹妹成了眼中钉。

他所渴望的,是崇拜者和追随者,而非一个总在他耳畔唠叨“危险”、“小心”的乌鸦嘴。

我,便是那只乌鸦嘴。

我蜷缩在被褥之中,仿佛时间的流逝使我的身体逐渐石化。我并未沉入梦乡,而是在默默守候。

守候一通电话。

一通能够决定命运的电话。

时间如同细沙般从指尖溜走,墙上的时钟发出的滴答声,每一次都如同重锤般击打在我的神经之上。

我取出手机,浏览着通讯录中的联系人。寥寥无几,仅几位同学和亲人。我点开与沈璟的对话记录,上一条信息停留在三天前。

我:【哥,你何时归家?母亲为你准备了炖汤。】

他并未回复。

我继续向上翻阅,大部分是我发出的消息,他偶尔以“嗯”或“知道了”作为回应。

我关闭手机,将其抛至一旁。

前世,那通电话在下午四点半响起。

我抬头瞥了一眼时间,现在是下午两点。距离那一刻还有两个半小时。

口干舌燥的感觉袭来,我起身前往客厅倒水。途经沈璟的房间,门并未紧闭,留有一丝缝隙。我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牵引,推开了门。

房间内弥漫着汗水与烟草的混合气味。衣物随意散落,桌上的烟灰缸内堆满了烟蒂。墙上贴满了各式各样的机车海报,旁边还有一个玻璃展示柜,陈列着他所获得的所有奖杯。

在最显眼的位置,摆放着一张合影。

照片中,沈璟搂着向葵,笑容灿烂而自豪。向葵依偎在他怀中,眼中满溢着幸福。

那是我哥哥最辉煌的时刻。他拥有爱他的家人,崇拜他的朋友,以及一个全心全意爱着他的女友。他似乎拥有了一切。

然后,他将亲手摧毁这一切。

我拾起那张照片,指尖轻轻掠过向葵的脸庞。

对不起。

我在心中默念。

但我无法拯救你。在前世,我试图拯救你们,结果呢?我甚至搭上了自己的一切。

我将相框放回原位,退出了房间。

当我踏入客厅,我仿佛被沙发的怀抱所吸引,便坐了下来,并打开了电视。电视屏幕上,一档乏味的综艺节目正在播放,主持人和嘉宾们笑得如同被风吹倒的麦穗,前俯后仰。

然而,这喧嚣声让我感到心烦意乱,于是我按下了静音键。

顿时,整个世界仿佛被冻结,只剩下时钟那不紧不慢的滴答声,如同一位老者在诉说着时间的秘密。

四点二十五分。

四点二十六分。

……

四点半。

客厅里的座机电话突然响起,如同一道划破夜空的闪电,打破了沉寂。

“铃——铃——”

那尖锐的铃声如同利刃一般,刺破了宁静的空气,也刺穿了我的耳膜。

它来了。

我依旧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电话铃声坚持不懈地响着,一遍又一遍,如同海浪拍打着岸边的礁石。

我能想象电话那头,交警或医生焦急的面孔,他们的声音仿佛已经在我的耳边响起:“喂,请问是沈璟的家人吗?”

电话响了十几声后,终于归于沉寂。

我长舒了一口气。

但紧接着,我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的座机号码,与我上辈子接到的那个电话,如出一辙。

我凝视着那个号码,它在我眼中,化作了一个深邃的黑洞,似乎要将我再次吞噬进那无尽的梦魇之中。

我没有接听。

我按下了静音键,将手机翻转,屏幕朝下。

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只是在家中等待哥哥归来的妹妹,一个对外界一无所知,对一切毫无察觉的,纯洁无瑕的妹妹。

手机的震动终于停止了。

世界再次回归了宁静。

我继续凝视着电视里无声的画面,那些夸张的笑容,在无声的世界里显得既滑稽又诡异。

大约二十分钟后,家门被钥匙粗暴地打开。

爸妈回来了。

妈妈的脸色如同乌云密布,眼眶红肿。爸爸的面孔紧绷,如同一块铁板,嘴唇紧抿成一条直线。

他们的目光落在了我身上。

“星燃!”母亲的声音颤抖着,仿佛冬日里的寒风,“你哥哥出事了!你的手机为何无法接通?家中的电话也无人应答!你整个下午都在做些什么!”

我从沙发上缓缓站起,脸上恰到好处地展现出茫然与惊讶的神情:“啊?我……我在房间里休息,手机调成了静音,所以没听到。哥哥出了什么事?”

我的演技精湛无比。在前世那个不见天日的地下室中,为了减少一次挨打,为了争取一口食物,我早已精通了如何隐藏真实情感。

父亲迈步走来,他的目光锐利如刀,紧紧锁定着我:“你哥哥在盘山公路遭遇了车祸,现在正躺在市中心医院,伤势非常严重。”

他稍作停顿,声音压得更低,每一个字仿佛都是从牙缝中硬挤出来的。

“向葵……那个名为向葵的女孩,已经当场离世。”

我故作震惊地睁大了眼睛,用手捂住嘴巴,身体轻轻摇晃,仿佛随时都可能倒下。

母亲急忙扶住我,她的手冷如冰霜:“快,换上衣服,我们必须立刻赶过去。”

我轻轻点头,转身快步跑回房间。

门一关上,我脸上所有的慌张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我走到衣柜前,不慌不忙地挑选了一件最不显眼的灰色卫衣和一条牛仔裤。

我不想穿上白色。

向葵的鲜血,会玷污那纯洁的白色。

在前往医院的路上,母亲一直在哭泣。父亲沉默地驾驶着车辆,车内的气氛沉重得让人几乎窒息。

我蜷缩在后座的角落,凝视着窗外的街景如闪电般飞逝。

一切都与前世相同。相同的路线,相同的沉默,相同的压抑与绝望。

唯一不同的是我的内心。

在前世的记忆中,我蜷缩在车厢内,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恐惧和自责如同两股交织的寒风,侵袭着我的心灵。我不禁沉思,如果我能更加坚定地阻止他,如果我能牢牢地将他拦下,那些悲剧是否就不会降临?

在这一世,我的内心如同一片宁静的湖泊。

宁静得仿佛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

抵达医院,急诊室的门口如同战场般混乱。我们匆匆赶到时,恰好目睹了几名警察与医生的交谈。

一名警察的目光落在我们身上,他迈步向我们走来:“你们是沈璟的家人吗?”

父亲的声音沙哑而颤抖:“是的,我的儿子情况如何?”

“左腿遭受了粉碎性骨折,多处软组织受到挫伤,还有轻微的脑震荡。幸运的是,他没有生命危险,已经被送往手术室。”警察以一种机械的口吻回答,“你们是幸运的,与他同车的女孩却……”

他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母亲的身体一软,几乎要倒在地上,父亲迅速扶住了她。

我站在他们的身后,目光穿透了拥挤的人群,凝视着手术室那盏亮起的红灯。

“手术中”。

这三个字,如同冰冷的刀锋,刺入了我的眼睛。

他幸存了下来。

这是预料之中的事。向日葵总是守护着他。

就在这时,两名身着警服的人走了过来,其中一人手中拿着一个笔记本:“家属请过来一下,我们需要了解一些情况。关于死者向葵,你们有谁了解?她的家人联系上了吗?”

向葵的父母都在远方,一时半会儿无法赶到。父母对她的了解也不多,只知道她是沈璟新近交往的女朋友。

警察又询问了几个关于沈璟飙车习惯的问题,父亲都是面无表情地回答。

我一直站在一旁,仿佛一个无形的影子。

没有人注意到我的存在。

直到一位年轻的警察的目光转向了我,他的语气变得柔和了一些:“小姑娘,不要太难过了。你哥哥会没事的。”

我缓缓抬起头颅,眼中迅速汇聚成一片泪海,声音中带着哭泣的颤音:“我……我明白。感谢您,警察叔叔。”

我的泪珠如同精准的雨滴,悄然滑落,显露出无尽的悲伤与无助。

那位年轻的警察轻叹一声,不再打扰我们,仿佛一阵风,轻轻地吹过。

在我心中,却有一抹冷笑悄然绽放。

悲伤?不,我并未感到一丝悲伤。

我只是在思索,当沈璟从手术室中走出,当他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双腿已断,当他意识到自己亲手葬送了最爱他的女孩,他的脸上会是怎样的表情?

我开始有些期待那一刻的到来。

沈璟的手术持续了漫长的五个小时。

我和父母一直守候在手术室外。母亲哭泣至疲惫,倚靠在父亲的肩膀上沉沉睡去。父亲一根接一根地点燃香烟,脚下很快便堆满了烟蒂。

我坐在那冰冷的长椅上,目光凝视着地面上自己的影子。

灯光将我的影子拉长,扭曲,如同一幅抽象画。

凌晨一点,手术室的灯光终于熄灭。

医生走了出来,摘下口罩,面露疲惫之色:“手术非常成功,病人的腿得以保住,但未来……恐怕不能再进行剧烈运动了。”

不能剧烈运动。

这意味着,沈璟的赛车生涯,已经画上了句号。

对于将赛车视为生命的他来说,这无疑是比死亡还要沉重的打击。

父亲的身躯微微摇晃,母亲瞬间从睡梦中惊醒,紧抓着医生的手臂问道:“医生,我的儿子他……他以后会不会变成瘸子?”

“如果恢复得当,日常行走不成问题。但肯定无法恢复到正常人的水平。”医生的话语虽然残忍,却也直接。

我们被允许进入病房探望他。

沈璟躺在病床上,麻药的效力尚未消退,脸色苍白如纸。他的左腿被厚重的石膏紧紧包裹,高高悬挂在空中。

他已不再是昔日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如同一只翅膀折断的鸟儿,狼狈不堪地躺在那里。

母亲急匆匆地扑向床边,紧握着他那未挂点滴的手,泪水再次夺眶而出。父亲站在床尾,凝视着他那条失去活力的腿,眼眶也不禁湿润。

我伫立在门口,未曾踏入。

我凝视着病床上的沈璟,内心平静如水。既无喜悦,亦无怜悯。

他,不过是个躺在那里的,陌路人。

接下来的几日,病房仿佛成了我们的另一个家园。

父母亲轮流守护,为他擦身,喂食。沈璟醒来后,一言不发。他只是睁大双眼,紧紧地盯着天花板。

他眼中的火焰,已熄灭。

向葵的父母从远方匆匆赶来。这对朴实无华的中年夫妇,在太平间见到女儿的遗体时,悲痛欲绝至昏迷。

他们曾来到病房寻找沈璟。

向葵的母亲并未对他动手,也未责骂,她只是静静地站在床边,凝视着他,泪水悄然滑落。

她轻声说道:“我的女儿如此钟情于你,将你的照片设为手机屏保,日日向我诉说你的好。若她得知自己用生命换来的你,如今这般半死不活的模样,她该多么痛心。”

这番话语,成了压垮沈璟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开始疯狂。

他咆哮着,挣扎着,试图从床上站起。他用拳头猛击自己那条被石膏固定的腿,如同一头被困的野兽。

医生和护士急忙冲入,为他注射了镇定剂,他才渐渐平静。

自那日起,他的精神状况变得极为不稳定。

他开始做噩梦,常常在深夜惊醒,口中呼唤着向葵的名字。

一周后,他终于愿意开口。

那日下午,父母因事暂时离开,让我照看他。

病房内一片宁静,唯有医疗仪器的滴答声在空气中回响。

“水。”他的声音沙哑,仿佛沙漠中的低语。

我斟满一杯温水,将吸管轻轻置于他的唇边。他浅尝几口,目光始终锁定在我身上。

他的眼神如同一片未知的海域,充满了痛苦、悔恨,以及一丝……探索的意味。

“那天……我离开的时候,”他的声音缓慢而沙哑,如同枯叶在风中飘零,“你为何不阻止我?”

我手中的水杯微微一滞。

这一刻终于来临。

我缓缓抬头,目光中流露出无辜与哀伤:“哥,我如何阻止?你的性格,你难道不清楚?即便我开口,你也不会听从。”

“你说了我不会听,与你是否有说,这是两个截然不同的问题!”他的情绪突然如火山爆发,“你以前总是不厌其烦地提醒我!就像一只苍蝇在我耳边嗡嗡作响!为何偏偏那一次,你选择了沉默?”

他的目光紧紧锁定我,仿佛要在我的脸上寻找答案。

在前世,他也曾如此质问我。

只不过,前世的质问是建立在“我提醒了,但悲剧依旧发生”的基础上。他将我的提醒扭曲为一种诅咒。

今生的质问,则是建立在“我未曾提醒”的基础上。

他开始怀疑我的“沉默”。

我轻轻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如同帘幕,遮蔽了眼底所有的情绪。我的声音轻柔,带着一丝委屈和恐惧。

“因为……因为之前每次我提醒你,你都会斥责我为乌鸦嘴,并将我推开。我害怕了,哥。我不敢再开口。”

我将“害怕”这个词,说得格外沉重。

沈璟的呼吸突然一紧。

他回想起了自己过去是如何对待我的。那些不耐烦的推搡,那些恶狠狠的咒骂。

我的理由,无懈可击。

是他的暴躁,封住了我的口。

他找不到任何理由来指责我。

然而,他眼中的疑虑之云,并未随风而散。

相反,由于缺乏释放的渠道,它们变得更加浓郁,更加阴沉。

他凝视着我,目光如同定格般,持续了许久。

接着,他开口了:“沈燃,你是不是……对我心存怨恨?”

“我怎么可能对你有怨言呢?哥哥。”

我抬起头,目光坚定地与他对视,语气中充满了真挚与热切,“你是我的兄长啊。你遭遇不幸,我比任何人都要心痛。我责怪自己,为何如此懦弱,为何不敢再多劝你一句。”

话音未落,泪水已悄然滑落。

一滴,两滴,落在我的手背上,如同炙热的雨滴。

沈璟注视着我的泪珠,眼中的锐气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复杂而疲惫的神色。

他或许也在反思,自己是否过于多疑。

妹妹不过是被他过去的坏脾气所吓倒,他又怎能将责任归咎于她?

他沉默了,转过头,再次凝视着天花板。

我明白,我暂时脱离了危险。

但我也清楚,一旦怀疑的种子被埋下,它只会生根发芽,绝不会凋零。

沈璟在医院中度过了一个月的时光。

在这一个月里,他大多数时间都保持着沉默。即使朋友们前来探望,试图让他露出笑容,他也无动于衷。

他消瘦了许多,眼窝深陷,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须。那份属于少年的锐气,已被彻底磨灭。

他仿佛一个提前步入暮年的男子。

出院之日,父母决定在家中举办一场小型晚宴,邀请一些亲近的亲朋好友,以此给沈璟带来一些喜庆的气氛。

我心中疑惑,一个因车祸失去女友,自己也身受重伤的人,又能有什么喜事可言。

但我并未提出异议。

我扮演着一个体贴而懂事的妹妹,协助母亲准备晚宴的佳肴,精心布置客厅。

沈璟静坐在轮椅之上,被他的父亲缓缓推动,在客厅中与来访的叔叔伯伯们交谈。

他身着一套宽松的家居服饰,左侧的裤腿空空如也,显得有些飘摇。他竭力挤出笑容,应酬着,然而那笑容却比哭泣还要令人心痛。

亲戚们心照不宣地避开了车祸的话题,只是不断地劝他“好好休养”、“未来的道路还很漫长”。

每个人投向他的目光中,都蕴含着同情与哀怜。

这些目光,如同锋利的针尖,刺入沈璟的肌肤。

他最厌恶的,莫过于他人的同情目光。

晚宴拉开序幕,气氛异常沉重。

众人试图寻找话题,餐桌上只剩下尴尬的咀嚼声和碗筷的碰撞声。

我坐在沈璟的身旁。

我为他夹起一块他曾经钟爱的红烧排骨,轻声细语:“哥,多吃点,你都瘦了。”

他凝视着碗中的排骨,筷子却未动分毫。

一位饮酒过量的远房叔叔,或许是想打破僵局,拍着沈璟的肩膀说道:“阿璟啊,别想太多!男人嘛,谁年轻时不犯点错!你这腿,就当是买个教训!以后稳重些,有的是好姑娘等着你!”

此言一出,全场陷入了寂静。

“好姑娘”三个字,如同利刃,刺入了在场每个人的心灵。

最完美的那个姑娘,已经离我们而去。

沈璟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他紧握筷子的手,因用力而指节泛白。

我看到他嘴唇的微微颤动。

那位叔叔也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尴尬地笑了笑,不敢再言语。

母亲迅速转移话题,为大家斟酒。

就在此刻,我做出了一个动作。

我用公筷,再次夹起一块鱼肉,放入沈璟的碗中,语气依旧柔和:“哥,吃鱼,这个刺少。”

我的动作流畅自然。

在众人眼中,这不过是妹妹对兄长最寻常的关怀。

然而,沈璟并不这样认为。

在那尴尬至极,气氛降至冰点的瞬间,我并未像他人那般手足无措,而是保持着冷静,继续“关怀”他。

这份冷静,在他的眼中,化作了冷漠。

化作了幸灾乐祸。

他猛地“砰”一声,将筷子重重拍在桌面上。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惊得一跳。

他的目光紧紧锁定着我,眼中布满了血丝,那眼神,与我前世临终前所见,开始重叠。

“你是不是觉得很好笑?”他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

我愣住了,一脸无辜地望着他:“哥,你在说什么?”

“我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很好笑!”他突然怒吼起来,指着自己那条空荡荡的裤管,“你满意了?沈星燃!我成了瘸子!向葵死了!你现在是不是特别开心!”

饭桌上的气氛,如同被冻结一般,彻底凝固。

父亲气得浑身颤抖,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沈璟!你疯了!跟妹妹胡说八道什么!”

母亲也急忙上前拉住他:“阿璟,你别这样,星燃是担心你……”

“担心我?”沈璟冷笑一声,那笑声尖锐刺耳,“她会担心我?那天我出门,她是怎么说的?她笑着祝我玩得开心!你们谁见过她以前那个样子?她巴不得我死!”

他终于将内心深处最深的怀疑,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声吼了出来。

所有亲戚的目光,如同聚光灯一般,聚焦在我的身上。

有震惊,有疑惑,有探究。

我坐在那里,泪水在眼眶中打转,身体因恐惧而微微颤抖。我望着沈璟,嘴唇嗫嚅着,如同一只受惊的小鹿。

“哥……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我的辩解,如同冬日里的一缕薄雾,苍白而无力。

然而,在旁观者眼中,这恰恰是被亲哥哥公然诬陷后,最真挚的反应。

“够了!”

父亲的怒吼声犹如晴天霹雳,震撼着整个客厅,使其嗡嗡作响。

他疾步上前,猛地揪住沈璟的衣领,双眼怒火中烧:“你这个无耻之徒!你自己铸成大错,害人性命,现在却疯狂地将污水泼向自己的妹妹!你的良心难道被狗吃了吗?”

沈璟仍旧怒吼着:“我没有胡说!她就是有问题!你们难道都没注意到吗?从事情发生到现在,她流过一滴泪吗?她比任何人都冷静!她简直就是一个冷血的怪物!”

父亲愤怒至极,手高高举起,一记耳光即将落下。

母亲尖叫着冲上前,紧紧抱住父亲的胳膊:“别打!老沈你别打!他的腿还有伤!”

场面变得一片混乱。

亲戚们有的上前劝架,有的在一旁窃窃私语。

我坐在椅子上,低垂着头,肩膀微微颤抖,似乎在默默地哭泣。

没有人注意到,我低垂的眼帘之下,是一片冰冷的宁静。

沈璟说得对。

从事情发生到现在,我没有为他,也没有为向葵,流下过一滴真正的泪水。

那些恰到好处的泪水,不过是表演给别人看的道具。

我的泪水,早在前世那个阴冷潮湿的地下室里,就已经流尽。

就在客厅里争吵不休之际,我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些画面。

【闪回】

地下室里没有灯光,只有一扇狭小的窗户,透过一丝微弱的光芒。

我被铁链束缚在墙角的暖气管旁。

沈璟蹲在我对面,手中端着一碗已经变质的饭菜。

“吃。”他将碗推向我面前。

我轻轻摇晃着脑袋,仿佛胃中波涛汹涌。我已经整整两天未曾进食,然而他所呈上的,即便是最忠诚的犬类也会不屑一顾。

“不愿意吃?”他露出了笑容,那笑容既英俊又透露着残酷,“那也无妨。我们来谈谈心。”

他用指尖轻捏我的下巴,迫使我抬头。他的指甲深深嵌入我的肌肤,带来一阵刺痛。

“沈星燃,告诉我,那天早晨,你是否故意含糊其辞?”

我那时还在努力辩解:“哥哥,我已经说过了,我说刹车有异响……”

“住口!”他粗鲁地打断了我,“你的那番话是提醒吗?不,那是诅咒!你嫉妒向葵!你无法忍受我的喜悦!所以你故意用那种方式说话,你希望我们遭遇不幸,不是吗!”

他的逻辑,荒谬至极,却又坚不可摧。

他已经断定,我就是那个罪魁祸首。

我凝视着他那扭曲的面孔,心中的希望一点点沉没。

“我没有。”我放弃了辩解。

“还敢嘴硬!”他的眼神变得冰冷,抓起旁边的一杯水,毫不犹豫地泼在我的脸上。

那冰冷的水让我全身颤抖。

“你再重复一遍,你有没有!”他怒吼道。

我紧闭双唇,不再言语。

沉默激发了他的愤怒。他抬起手,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打在我的脸上。

我的头部撞击在后方的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耳朵里回荡着嗡嗡声,口中弥漫着血的味道。

“我让你嘴硬!”

“我让你装死!”

拳头和巴掌,如同暴风雨般密集地落在我身上。

我蜷缩在地上,双手抱头,默默承受着他所有的愤怒和迁怒。

他将失去爱人的痛苦,变成残废的怨恨,以及他自己所犯下的罪行,全部通过拳头,倾泻在我的身上。

我成了他唯一的,情感的垃圾场。

因为我是他的妹妹。

因为我“不会”背叛他。

因为我将“永恒”地宽恕他。

【闪回落幕】

“星燃?星燃?”

母亲的声音如同一束光,将我从那黑暗的往事深渊中牵引而出。

我缓缓抬头,面颊上泪痕斑驳,目光空洞而迷离。

客厅中的混乱已经落幕。亲戚们带着尴尬匆匆告别。沈璟被父亲强行推入房间。

母亲蹲坐在我身旁,用纸巾轻轻拭去我脸颊上的泪水,满怀怜爱地说:“吓坏了吧?别去理你哥哥,他只是……只是心中太过苦涩,才会胡言乱语。”

我轻轻摇头,声音嘶哑:“妈,哥哥他……是不是很厌恶我?”

母亲拥我入怀,轻拍我的背:“傻孩子,别胡思乱想。他是你哥哥,怎会厌恶你。他只是一时难以适应。”

难以适应?

不。

他比任何人都要清醒。

他只是需要一个目标。一个可以让他心安理得地逃避责任的目标。

前世,这个目标是我。

今生,也必然是我。

那场不欢而散的晚宴之后,家中的气氛变得更加阴郁。

父母仿佛达成了默契,绝口不提那晚的事件。他们对我更加呵护备至,总是竭尽所能地补偿我。然而,他们又谨慎地守护着沈璟,生怕他再受任何刺激。

这个家,宛如一个用胶水勉强粘合的花瓶,外表看似完整,内里却满是裂痕。

而沈璟,彻底变成了一座孤岛。

他将自己封闭在房间内,整日不出。用餐时,也是母亲将饭菜送入。

他不再怒吼,也不再疯狂。

他只是沉默。

这种沉默,比任何撕心裂肺的怒吼,都更让我感到不安。

我知道,他在沉思。在用他那套已经扭曲的逻辑,重新编织整个事件的“真相”。

他如同猎手般搜寻着我的弱点。

七日轮回,我踏出校门,归家途中。

踏入家门,映入眼帘的是沈璟,他坐在客厅的轮椅上,如同一座孤岛。

他的面前,茶几上摊开的,是我那本被锁住的秘密日记。

那锁,已被无情地撬开,如同被撕裂的心扉。

我的心,如同铅块般沉重。

他的目光与我相遇,面无表情,只是用下巴轻蔑地指向那本日记:“我已阅。”

我站在玄关,如同雕塑般静止,沉默不语。

“你的文笔不错。”他缓缓开口,语气中却带着刺,“每一篇,都记录着你对我的关心,对我的爱。感人至深。”

他的语气虽平,我却能听出其中的讥讽。

“但是,”他话锋一转,手指轻敲日记本的某一页,“自从向葵出现,你日记中便再无她名。一字未提。”

我的瞳孔,如同缩小的镜头,微微收缩。

“你不喜欢她。”他断言,眼神锐利如刀,“甚至,你对她深恶痛绝。所以在日记中,你连提及都不愿。”

我的手,不自觉地在身侧紧握。

他说得没错。

我的确厌恶向葵。并非出于嫉妒,而是我深知,她的出现,是我家庭悲剧的导火索。她是那根致命的扳机。

但我不能承认。

“我没有讨厌她。”我开口,声音坚定,“我只是……与她生疏。她是你的女友,与我何干?我的日记,为何要提及一个陌生人?”

“陌生人?”沈璟冷笑一声,“她差点成为你的嫂子,你说是陌生人?”

他拿起日记本,翻至最后一页。那是我车祸前夕所写。

【6月12日,晴。明日又是周末,沈璟又要外出。愿他注意安全。】

他将日记本狠狠地砸在茶几上,仿佛是一块沉重的石头落在平静的湖面上,发出了“啪”的一声巨响。

“你好好看看你写下的这些!”他指着那行字,如同一位审判官质问着我,“‘希望他能注意安全’?沈星燃,你以前可不是这样写的!”

我的心脏仿佛漏跳了一拍,如同被无形的手紧紧握住。

他继续说道:“你以前总是写‘一定要提醒哥哥检查车子’,‘千万不能让他开太快’!你的日记里,总是充满了具体的关怀和叮嘱!而这一次,却只有一句轻飘飘的、毫无分量的‘注意安全’!”

他推动着轮椅向前,如同一只猎豹悄悄逼近猎物,眼神中透露出一种疯狂的偏执。

“你早就预料到我会出事,是不是?”

“你早就知道!但你选择了沉默!你就那样冷眼旁观!看着我带着向葵走向死亡!”

他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如同淬了毒的针一般,狠狠地扎向我。

他没有确凿的证据。

日记里的一切都显得合情合理。

他所有的指责,都建立在他的主观臆测之上。

但他的直觉,却精准得令人恐惧。

我凝视着他那张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凝视着他眼底疯狂的血丝,我突然意识到,他其实什么都明白。

他明白这是自己的过错。明白自己才是应该承担罪责的人。

但他无法承认。

一旦承认,他就会被无尽的罪恶感和悔恨所淹没。

因此,他必须找到一个替罪羊,来分担他的罪恶。

而我,成为了他的最佳选择。

我深吸一口气,抑制住眼底翻涌的恨意,换上了一副被冤枉至极、绝望至极的表情。

“哥,”我的声音颤抖着,如同秋风中的落叶,“你真的要这样看待我吗?”

“在你心中,我就是这样一个恶毒至极的人吗?”

“若我心怀不轨,意图对你不利,为何我的日记中会留下‘愿你平安’的字句?难道直接写下‘愿你消逝’不是更加直截了当吗?”

我的诘问,令他陷入了沉思。

的确,从逻辑上讲,这显得不合情理。

若我对他怀有深仇大恨,我的日记中理应留下些痕迹。

然而,我的日记,却如同我那无懈可击的表情一般,一尘不染。

他的目光紧紧锁定着我,眼中交织着挣扎与矛盾。他渴望信任我,但内心深处的罪恶感,却迫使他不得不对我抱有怀疑。

就在此刻,家门缓缓开启。

父母归来了。

他们目睹了客厅中对峙的我们,以及那本被摔落在地的日记本,脸色骤变。

母亲急忙奔至我身旁,将我护在身后,对沈璟怒斥:“你又在做什么!你又在欺负妹妹!”

沈璟凝视着被母亲庇护的我,眼中的挣扎逐渐被一种冷酷而决绝的情绪所取代。

他露出了微笑。

那笑容,让我从头顶至脚底,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我明白,他又有了新的领悟。

他又为我所谓的“恶意”,构建了一个更加完美的逻辑闭环。

母亲将我拉开,挡在了我身前。父亲的脸色阴沉,手指着沈璟,愤怒得说不出话来。

一场家庭纷争,因父母的介入而被迫中断。

沈璟没有再发一言。他只是深深地凝视了我一眼,那眼神中充满了复杂情绪,既有愤怒,又有怨恨,还有一丝……激动。

那是一种猎人发现猎物踪迹时的激动。

他自行转动轮椅,返回了自己的房间,随即“砰”的一声,将门重重关上。

那晚,母亲来到我的房间,紧紧拥抱着我,向我倾诉了许多话语。

她轻声细语地说:“星燃,请不要责怪你的哥哥。他失去了双腿,又失去了向日葵,整个人变得面目全非。他的话都是些无稽之谈,你不必放在心上。”

我依偎在她的肩膀上,轻轻点头,表现得十分温顺。

“我明白,妈妈。”

然而,我内心深处明白,沈璟所说的每一个字,都不是无稽之谈。

那是他为自己编织的,唯一能够让他继续生存下去的“真实”。

自那天起,他不再公开与我为敌。

他变得异常安静,甚至,彬彬有礼。

他会主动要求妈妈打开他的房门,声称不愿独自闷在房间里。他坐在轮椅上,在客厅里翻阅书籍,或者观看电视。每当我放学回家,他总会抬头,向我点头示意,有时甚至会问候一句:“回来了吗?”

父母都松了一口气,以为他终于想通了。

只有我清楚,这头野兽,只是暂时隐藏了它的爪牙。他正在用更加狡猾的手段,来捕捉他的猎物。

机会很快就降临了。

那是一个周末的下午,父母都外出了,家中只剩下我们两人。

我完成了作业,从房间走出,准备倒水。

他坐在客厅的沙发旁,手中紧握着一本书,正全神贯注地阅读。阳光从他身后的窗户洒进来,为他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

他看起来宁静,毫无威胁。

“星燃,过来一下。”他平静地开口,声音中透露出一丝平静。

我缓缓走过去。

“坐下。”他指着对面的沙发,示意我坐下。

我顺从地坐了下来。

他合上书本,放在腿上,双手交叉,目光如炬地凝视着我。那姿态,宛如一位准备进行审讯的法官。

“关于日记的事情,是哥哥的不对。”他首先开口,仿佛在表达歉意,“我不应该在未经你同意的情况下,擅自撬开你的锁。我向你道歉。”

我感到有些意外,心中充满了疑惑,不知道他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没关系,哥哥。”我轻声细语,仿佛微风拂过湖面。

“不,有关系。”他坚定地摇了摇头,目光如炬,“正是那本日记,让我洞悉了一切。”

他的身体微微前倾,如同猎鹰锁定猎物般凝视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你是一个极其聪慧的女孩,沈星燃。比我预想中的,要聪明得多。”

我的心,如同铅块般缓缓下沉。

“起初,我百思不得其解。”他自言自语,仿佛在回顾一盘精心布局的棋局,“你的日记太过无瑕。无瑕得仿佛是刻意为我而写。我困惑不解,如果你真的对我怀恨在心,巴不得我消失,为何还要在日记中写下‘希望我平安’?”

他注视着我,突然露出一抹微笑。

“直到那晚,你被我当众误解,泪水如断线的珍珠,无助而悲伤。我才恍然大悟。”

“你写下的每一个字,你展现的每一个表情,都是精心策划的表演。”

“你故意将日记编织得无懈可击,故意将自己装扮成受害者。因为你早已预料到,我出事之后,必定会怀疑你。你提前为自己准备了一切不在场的证据。”

他的声音虽轻,却如同重锤般击打在我的耳膜。

“你没有在日记中写下‘希望我去死’,因为那样太过直白,会暴露你的意图。你写下‘希望我平安’,才是最狡猾的诅咒。”

“因为,当一个你明知会遭遇不幸的人,对你说‘祝你平安’时,这两个字,便化作了世界上最恶毒、最讽刺的话语。”

我的背脊,霎时被冷汗浸透。

我从未曾想过……他会从这个角度,剖析我的行为。

他将我的所有“寻常”,解读为“异常”。

他为我所谓的“罪行”,构建了一个无懈可击的逻辑链条。

在这个逻辑的迷宫中,我并非一个粗心大意的妹妹,而是化身为一个心思细腻、步步为营的,拥有高智商的罪犯。

他注视着我那苍白的脸庞,脸上的笑容如同盛开的花朵般愈发灿烂。

“怎么样?我的妹妹。”他倚靠在轮椅上,姿态显得轻松自如,仿佛一个解开了复杂谜题的胜利者,“我说的,对吗?”

“你疯了。”

我凝视着他,从喉咙深处挤出这三个字。

我的声音在颤抖。一半是刻意为之,一半是真情流露。

我真的被他那疯狂的逻辑,惊得汗流浃背。

“我疯了?”沈璟脸上的笑容依旧不变,“不,我清醒得很。我只是,终于看透了你。”

他不再逼迫我回答,只是用那种洞察一切、洞悉人心的眼神,静静地凝视着我。

这种眼神,比任何言语的攻击都让我感到痛苦。

他将我牢牢钉在了“凶手”的十字架上。无论我如何挣扎,都只是在表演。我越是辩解,就越是证实了他的猜测——我心虚,我在掩饰。

从那天起,我们的较量,进入了新的阶段。

他不再对我发起任何直接的攻击和试探。他开始采用一种更加狡猾的手段,来对付我。

他开始,孤立我。

妈妈炖了鸡汤,为我盛了一碗,也为他自己盛了一碗。

我端着碗,正要品尝。

他突然开口,对妈妈说:“妈,我这碗有点油腻,星燃还在发育,给她喝吧。”

妈妈非常高兴,认为他终于懂得关心妹妹了。她笑着说:“你看你哥多疼你。”

我端着那碗他递过来的汤,手却在僵硬。

我能感觉到,他投来的眼神里,带着一丝冷冽的、期待看好戏的意味。

他在暗示我——这汤里,是否被我下了毒?

这只是一种开始。

在餐桌上,每当我为他夹起菜肴,他便如同躲避瘟疫般,迅速将那道菜推至一旁,连一筷子都未曾触碰。

每当我专注于某个电视节目时,他便如同被激怒的野兽,立刻夺过遥控器,切换频道,并伴随着一句轻蔑的评论:“这个节目真是乏味至极。”

他甚至开始编织一些微不足道的谎言,对父母进行欺骗。

“爸爸,昨晚我做了个噩梦,似乎听到星燃在房间里发出笑声。”

“妈妈,今天我看见星燃对着向葵的照片发呆,她的表情……有点诡异。”

他的言辞总是含糊其辞,充满了暗示。

他从不直接指责我,只是不断地,在父母心中,播下一颗又一颗怀疑的种子。

起初,父母并不相信这些。他们总是为我辩护,斥责沈璟胡思乱想。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即使是谎言,重复千遍也会在人心中投下阴影。

他们看我的眼神,也开始变得有些……异样了。

他们开始更加频繁地询问我,在学校的生活如何,是否与同学发生了争执。他们开始关注我情绪的波动。

他们对我的信任,已不再是百分之百。

这个家,正在逐渐变成一个牢笼。

而沈璟,就是那个掌握钥匙的狱卒。他享受着这种慢慢折磨我的过程。

他无法摧毁我的肉体,便开始摧毁我的精神。他要让我孤立无援,让我在这个家中,变成一个被所有人警惕的、危险的异类。

我理解他的企图。

但我却束手无策。

我能怎么办?去向父母解释,说哥哥疯了,他幻想出一套我是凶手的理论?

他们不会相信的。

他们只会认为,是我不够成熟,还在记恨哥哥在晚宴上的失态,还在和一个病人、一个残疾人计较。

我只能忍受。

我表现得像一个最普通的高中生,每天按时上学,放学,完成作业。

面对沈璟层出不穷的暗示和挑衅,我选择视而不见,如同磐石般坚定。

我的沉默与忍耐,在他眼中,却转变成了另一种罪证——瞧,她心虚,因此她不敢反抗。

我们之间的关系,演变成了一场诡异的拉锯战,如同两股力量在暗中较劲。

我明白,他仍在等待。

等待着一个能够彻底击垮我,迫使我亲口“认罪”的契机。

而我,同样在等待。

等待着他彻底失去耐心,露出他最狰狞面目的那一刻。

向葵的百日祭已经到来。

她的朋友们,在盘山公路的那个拐弯处,为她举办了一个小型的追思会。

沈璟也打算前往。

他的腿伤尚未完全康复,只能依靠拐杖行走。父母担心他的安全,劝他不要去,担心他触景生情。

但他异常坚定。

最终,父亲驾车,带着他和我一同前往。母亲留在家中,她无法承受那样的场面。

车子在蜿蜒的山路上行驶。

我凝视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树木,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落,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景色很美。

却也暗藏杀机。

沈璟坐在副驾驶座上,一路沉默不语,只是凝视着前方。

我无从得知他心中所想。是在回忆那天与向葵最后的甜蜜时光,还是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重演那场惨烈的车祸。

到达那个拐弯处,已经有十几个人聚集在那里。他们都是向葵和沈璟的朋友。

护栏已经修复,但地上仍能看到一些干涸的、暗红色的痕迹。

有人在那里放置了一大捧白色的雏菊,还有向葵笑得很甜的照片。

众人见到沈璟,纷纷围了上来。

有人轻拍他的肩膀,给予安慰。有人看到他拄着拐杖的样子,眼眶泛红。

沈璟只是对他们轻轻点头。

他缓缓踱步至那束雏菊旁,屈膝而下,伸出手掌,轻柔地拂过照片上向葵的面庞,如同抚摸着一朵娇嫩的花瓣。

他的背影,宛若一座孤独的孤岛,在人海中显得脆弱而无助。

我伫立在人群的边缘,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幕。

我竭尽全力,让自己的面容上,浮现出一抹哀伤的神情。

向葵的一位密友,名为林琳,步履蹒跚地走近。她的双眼红肿如核桃,显然是泪水的洗礼。

她凝视着我,问道:“你是星燃吧?我听向葵提起过你。”

我微微颔首:“你好。”

“你……节哀顺变。”她轻声说。

“感谢你。”

我们的对话简洁而短暂。

我能清晰地感受到,沈璟的目光,如同一道无形的锁链,始终缠绕在我身上。

他在细致地观察我。

审视我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试图从我身上,捕捉到“虚伪”的蛛丝马迹。

追思会的流程简洁而庄重。

众人依次在照片前献上一朵花,轻声诉说着对逝者的思念。

轮到我时,我迈步向前,同样献上了一朵白菊。

我凝视着照片上向葵灿烂的笑容,内心却是一片宁静。

我并无太多话语想要倾诉。

我只是这场悲剧中的,一个冷眼旁观的过客。

归途的车内,气氛比来时更加沉重。

直至抵达家门,沈璟都未曾与我有过只言片语。

直至夜幕降临。

他推开我的房门,并未乘坐轮椅,而是依靠着拐杖,一步一挪地走了进来。

他轻轻关上门。

“你可知道?”他的声音沙哑而低沉,“林琳今日告诉我,向葵出事的前一天,还在与她发送消息。”

我抬头,目光与他对视。

“向葵说,她觉得你似乎不太喜欢她。她本想寻找机会,邀请你共进晚餐,与你好好沟通。”他的目光紧紧锁定着我。

“她曾轻声细语地告诉我,她精心挑选了一份礼物,打算在我生日的庆典上,亲手赠予你。她渴望,在你的心中,成为一位温柔的姐姐。”

我的心脏,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巨手,紧紧地捏了一把。

这些过往,在我前世的记忆中,从未有过痕迹。

“沈星燃。”他向前迈出一步,金属拐杖在坚硬的地板上,敲击出一声尖锐的回响,“她如此渴望对你付出真心,而你呢?”

“在她的追悼会上,你的眼中,竟没有一滴泪水的踪迹。”

“你凝视着她的照片,目光平静得,仿佛只是在注视着街边的一块广告牌。”

“甚至,你连一句话,都未曾对她说过。”

他逐渐向我逼近,那股属于他的气息,夹杂着烟草与绝望,将我团团围住。

“你的心,究竟是由什么构成?”他质问道。

“难道是冰冷的石头吗?”

我凝视着他那张因愤怒与痛苦而扭曲的面庞,近在咫尺。

突然之间,我感到无比疲惫。

我不愿再继续这场表演。

“是的。”我直视着他,清晰而坚定地回答。

“我的心,确实如石头般坚硬。”

我的回答,让沈璟陷入了短暂的震惊。

他或许曾预想过无数种反应。我可能会哭泣,可能会辩解,可能会失控。

但他未曾预料到,我会如此坦率地承认。

承认得如此直接。

“你……”他的嘴唇微微颤动,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我为何要哭泣?”我平静地反问他,“为她哭泣?还是为你哭泣?”

“为一个几乎成为我嫂子,但实际上我与她未曾有过几句交流的陌生人哭泣?”

“还是为一个因自己的愚昧与自负,导致女友丧生,自己腿部受伤,现在如同疯狗一般,将所有责任推卸给自己妹妹的哥哥哭泣?”

我的每一个字,犹如锋利的钉子,无情地刺入他的心脏。

他的面庞,以肉眼可辨的速度,膨胀成了猪肝般的颜色。

“你闭嘴!”他怒吼着,高举起手中的拐杖。

我没有退缩。

我只是昂首挺胸,冷眼旁观。

那根金属拐杖,在离我头顶仅几厘米的地方,戛然而止。

沈璟的手臂在颤抖。他喘着粗气,眼睛充血得令人心悸。

“滚出去。”我命令道。

他没有动弹,只是用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我。

“我让你滚出去!”我加重了语气。

我们就这样对峙着。

最终,是他先败下阵来。

他缓缓地,放下了拐杖。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不再有试探和怀疑。只剩下,纯粹的、毫不掩饰的恨意。

他转身,一瘸一拐地,离开了我的房间。

我知道,最后的伪装,已经被撕破了。

摊牌了。

接下来的日子,变得异常难熬。

沈璟不再用语言来攻击我。他开始用行动,来给我制造一个笼子。

他把我房间的窗户锁,给弄坏了。

他找的借口是,想帮我修理一下松动的窗框,结果“不小心”把锁芯给拧断了。

我房间的窗户,从此只能开一道很小的缝,仅仅用来通风。

他把我房间的门锁,也给换了。

他说原来的锁不安全,给我换个更结实的。

那把锁,外面可以用钥匙打开,但里面,却没有反锁的功能。

这意味着,只要他想,他可以随时随地,走进我的房间。

而我,却无法将他拒之门外。

他还“弄丢”了我的备用家门钥匙。

从那时起,每当我放学归来,我都必须伫立在门口,等待着父母或是他,来为我开启那扇通往家的门。

我仿佛被囚禁了。

囚禁在这四面墙之中。囚禁在他的监视之下。

我曾向父母提及。

我诉说窗户紧闭,空气令人窒息。我诉说门无法反锁,缺乏安全感。

母亲总是回应:“你哥哥也是出于关心,担心你夜晚独自不安全。你一个女孩子,为何要反锁房门?我们都是一家人。”

父亲则会皱眉,责备我:“星燃,你是不是还在和你哥哥赌气?他行动不便,却还愿意帮助你,你怎么如此不体谅?”

他们不愿相信我。

或者更准确地说,他们选择不相信。

他们选择不相信,那个他们引以为傲的儿子,他们眼中那个只是受了刺激的“病人”,正以一种温水煮青蛙的手法,逐渐地,将自己的亲妹妹,推向绝望的深渊。

我如同前世一般,再次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

家,不再是避风港。

它变成了一座精美的,透明的牢笼。

而我,就是那只困于笼中的鸟儿。

我能感知到,沈璟的耐心,正在一点一滴地流逝。

他在等待。

等待着我彻底崩溃,或者,父母都不在家的时机。

那个时机,在一个周六的下午,终于来临。

父母要去参加一个远房亲戚的婚礼,地点在邻市,需要在那里过夜。

他们本想带我一同前往。

但我以学校需要补课为由,婉拒了。

他们又试图说服沈璟一同前往,但他不愿外出。

最终,家中只剩下我和沈璟两人。

父母在出门前,反复叮嘱,千叮万嘱。

母亲紧握着我的手掌,轻声细语道:“星燃,你哥哥行动不便,你在家要多关照他一些。不要与他争执,多迁就他一些。”

父亲对沈璟严肃地说:“你在家中要安分守己,别再欺负你的妹妹。如果你胆敢碰她一根手指,等我回来,我会打断你的另一条腿。”

他们以为,这样的告诫能够奏效。

他们未曾意识到,当家中只剩下我和他时,所有的规矩都将变得无足轻重。

门扉闭合的瞬间,我捕捉到沈璟从喉咙深处发出的一丝轻蔑的笑声。

我没有转身,径直走向了自己的房间。

我合上了门,却发现无法将其反锁。

我坐在书桌前,取出一套模拟试题,开始埋头苦干。

我必须让自己保持冷静。

我能听到,他在客厅里,轮椅转动的声音。

那声音,宛如一辆重型坦克,在我的心脏上,反复碾压。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我完成了一张数学试卷,又转而背诵英语单词。

我的注意力,难以完全集中。我的耳朵,一直在捕捉着屋外的任何动静。

他一直在客厅里,未曾离去。

下午五点,天空渐渐变得昏暗。

我感到一丝饥饿,肚子发出了轻微的咕噜声。

我必须走出去。

我站起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拉开了房门。

沈璟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他没有开灯,整个人仿佛被黄昏的阴影所吞噬。

他面前的茶几上,摆放着一杯清水,以及一个小小的药瓶。

那是安眠药。

医生为他开具的,用以治疗他的噩梦和失眠。

看到我出现,他抬起了头。

他的目光,在昏暗的光线中,闪烁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光芒。

“饿了吗?”他问道。

我轻轻地点了点头。

“厨房里有方便面。”他说道。

我如同雕塑般静止不动,目光紧锁在那药瓶之上,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焦虑。

“你已经服用了药物吗?”我问道。

“是的。”他以一种波澜不惊的语调回答,“医生嘱咐,一次服用不得超过两片。”

他抓起那个药瓶,在我面前轻轻摇晃,随后旋开瓶盖,将瓶中剩余的十几片药片,悉数倾倒进他面前的水杯之中。

那些白色的药片,在水的怀抱中迅速溶解,伴随着微小的气泡升腾。

一杯清澈的水,转瞬间变得浑浊不堪。

“但是,”他举起那杯水,目光与我交汇,嘴角露出一抹微笑,“如果是你逼迫我喝下这杯水呢?沈星燃。”

我的思绪如同被雷击中,一片混乱。

我终于洞悉了他的意图。

他意图自我了断。

继而,制造出我“杀人”的假象。

他企图将所有的罪责,统统推到我的肩上。用他的生命,为我定罪。

他失去了理智。

他真的陷入了疯狂。

“你认为,当父母归来,目睹我倒在这里,”沈璟端着那杯浑浊的水,不紧不慢地说,“而杯子上,留有你的指纹。他们会相信谁?”

我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他们会相信,是你,那个心怀恶意的妹妹,因为嫉妒和怨恨,亲手将安眠药,灌入了你残疾哥哥的口中。”

“他们会在痛苦和自责中度过余生。他们会对你怀恨在心,认为你毁了这个家。”

“而我,”他的脸上的笑容变得狂热而神秘,“我就能去陪伴向葵了。我可以告诉她,大仇已报。我可以,清清白白地,去见她。”

这便是他的计划。

一个完美的,玉石俱焚的计划。

他不仅要将我一同拖入深渊,还要摧毁我生存的所有希望。

“兄弟……”我的声音颤抖得如同风中的残叶,“你怎能如此行事……”

“我怎能?”他反诘道,“你都能冷眼旁观我走向死亡,我为何不可?”

他将那杯水,推向茶几的边缘,推向了我面前。

“现在,你面临两个抉择。”

“第一,你坐在这里,目睹我将这杯水一饮而尽。然后,静待警察将你拘捕。”

“第二,”他稍作停顿,眼中掠过一抹贪婪的火焰,“你跪地求饶,承认是你造成了这一切,承认你是个狠毒的女人。然后,将这杯水,一饮而尽。”

他欲置我于死地。

以一种,最为屈辱的方式。

我凝视着他那张已经彻底扭曲的面孔,凝视着那杯致命的液体。

前世的恐惧,如同汹涌的波涛,将我淹没。

窒息、痛苦、绝望,再一次,紧紧攫住了我的心脏。

我仿佛再次回到了那个幽闭的地下室。

他又一次,掌握了我的生死大权。

我的双膝,开始变得软弱无力。

求饶的话语,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然而,就在我即将崩溃的刹那。

我捕捉到了他眼中的自满。

那是一种,如同猫捕获老鼠后,尽情玩弄的自满。

他享受着我的恐惧。

享受着我的崩溃。

享受着我的屈辱。

一道闪电,划破我的思绪。

不。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我已经,因为他的愚蠢和罪恶,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这一次,我为何还要为他殉葬?

我体内的所有颤抖,突然间都静止了。

那股铺天盖地的恐惧,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刺骨的,死寂的冰冷。

我抬起头,直视着他的双眼。

我没有屈服。

我只是,缓缓地,伸出手,拿起了茶几上的那杯水。

沈璟的双眸如同星辰般璀璨。他误以为,我踏上了第二条道路。他误以为,我会将那杯水一饮而尽。

我在他的注视下,将杯子,缓缓地移至我的唇边。

紧接着。

我手腕轻轻一转。

那杯掺杂着安眠药的液体,被我全部倾泻在了地面。

地毯,迅速地被湿润了一大片。

沈璟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你……!”

“我选择了第三条路。”我放下空荡的杯子,凝视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会注视着你。看着你如何走向死亡。然后,我将静候警察的到来。”

“我会向他们揭露,是你,因为无法承受杀害女友的罪行,而选择了自我了断。”

“我会将你的日记,那些充满痛苦和自责的文字,全部呈现给他们。”

“我会告诉他们,你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还在不断地呼唤着向葵的名字。”

“你猜,他们会相信谁?”

沈璟的脸色,如同变幻的彩虹,从红变白,再从白变青。

他用来威胁我的,最大的筹码,已经失去了效力。

他未曾预料到,我竟然毫无畏惧。

我不仅毫无畏惧,我还打算踩在他的尸体上,将他塑造成一个“畏罪自杀”的懦夫。

“你敢!”他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

“我为何不敢?”我向前迈出一步,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坐在轮椅上的他,“你既然敢死,我为何不敢说?”

“沈璟,”我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呼唤他,“你是不是以为,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和你一样,是个输不起的废物?”

“废物”这两个字,彻底撕裂了他最后的自尊。

他怒吼一声,挥动轮椅,像疯了一样向我冲撞而来。

我早已有所准备,往旁边一闪,轻松地避开了。

他如同失去控制的木偶,轮椅因着那不可抗拒的惯性,倾斜着倒向一旁。他的身体,仿佛被遗弃的玩偶,从轮椅上跌落,尴尬地匍匐在冰冷的地面上。

那条被石膏紧紧包裹的腿,沉重地撞击在茶几锋利的边缘。

他发出一声充满痛苦的低沉呻吟。

我静静地站在一旁,目光冷漠地注视着他。

仿佛在观赏一场荒诞的马戏表演。

“你以为死亡就是解脱的钥匙吗?”我缓缓地降低身姿,与他那趴在地上的身影平视,“你以为死亡就能让你与向葵重逢吗?”

“你大错特错了。”

“你只会坠入深渊。因为你不仅是一个夺人性命的凶手,你还是一个,将所有罪责推卸给他人的胆小鬼。”

“向葵如此纯洁,她会飞向天堂。你们,永——远,都不会再相见。”

我的声音轻柔而温和。

但每一个字眼,对他而言,都是最残酷的折磨。

“不……不是这样的……不是我……”他趴在地上,如同一个迷失方向的孩子,开始语无伦次地辩解,“是你的错……是你……是你没有提醒我……是你诅咒我……”

“是我?”我轻蔑地笑了,“是我让你去飙车的吗?是我让你不系安全带的吗?是我让你明知车辆有故障还心存侥幸的吗?”

“沈璟,面对现实吧。从始至终,这都是你一个人的过错。”

“你对不起向葵。你也对不起父母。你最对不起的,是你自己那点微不足道,毫无价值的自尊心。”

我站起身,不再投以目光。

我转身,向着我的房间迈步。

“别走!”他在我身后愤怒地咆哮。

我停下了脚步,却没有转过头。

“你别离开……沈星燃,你别离开!”他的声音中,夹杂着哭泣和哀求,“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啊……”

他那赖以生存的逻辑,已被我彻底摧毁。

他再也寻不到任何可以归咎的目标。

所有罪恶的重担,在那一刻,如潮水般涌回他自己的肩上。

那份沉重,仿佛能将他压至窒息。

我没有回应他。

我只是,毫不犹豫地,踏入了我的房间。

随后,我轻轻合上了门扉。

这一次,我听到了我最渴望听到的声音。

那不是他的咆哮,也不是他的诅咒。

而是一阵,长久压抑后的,彻底崩溃的,撕心裂肺的哭泣。

我不知道沈璟在客厅里哭泣了多久。

我将自己封闭在房间内,用枕头紧紧地捂住双耳。

但那哭泣声,依旧如同有生命般,穿透我的脑海。

那是我的哥哥,沈璟。

那个曾经会将我高高举起,让我看尽世间繁华的兄长。

上一世的终章,他或许,也是这样崩溃的吧。

我捂着耳朵,倚靠在门上,身体缓缓地滑落至地面。

泪水,毫无预警地,悄然滑落。

不是为他。

是为了那个,再也无法归来的,十八岁的沈星燃。

是为了那个,曾经满心满眼,都是哥哥的,纯真少女。

我终于,为自己,流下了泪水。

翌日清晨,我步出房间。

客厅里一片混乱。

沈璟倒在地上,已经失去了意识。他身下,是一滩已经干涸的,深红色的血迹。

是他那条受伤的腿,因为昨日的撞击,再次裂开。

我没有惊慌。

我只是,拿起了电话,冷静地,拨打了120。

然后,我给父母打了个电话。

我说:“爸,妈,你们回来吧。”

“哥哥他,似乎出事了。”

……

沈璟因为失血过多,加上精神上遭受了巨大的打击,被紧急送往了医院。

医者轻声细语,告知我他的躯体安然无恙,然而他的灵魂,却已彻底崩溃。

他的目光不再与任何人交汇。

日复一日,他只是蜷缩在病榻的一隅,紧抱双膝,宛若无助的婴孩。

他的口中,不断地,反复低语着那三个字。

“对不起。”

双亲在一夜之间,银丝如霜。

他们终于,从我平静的叙述中,拼凑出了那个周六下午所发生的一切。

父亲并未对我施以拳脚。

他只是,凝视着我,目光久久未移。

随后,他低声说道:“星燃,是爸爸对不起你。”

母亲紧紧拥抱着我,泪水夺眶而出,几乎喘不过气。

这个家,已然分崩离析。

一个月后,我办理了休学手续。

我决定,离开这座城池。

启程之日,天气宜人。

阳光明媚,天空湛蓝,如同经过水洗的宝石般纯净。

我拖着一个小小的行李箱,内里仅装有几件衣物,以及我的日记本。

父母亲将我送至车站。

在即将登车之际,母亲将一张银行卡塞入我手中。

她轻声说道:“星燃,妈知道,这个家让你心如刀割。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但你要记得,这里永远是你的港湾。若感到疲惫,就回来。”

我凝视着她那憔悴的面容,以及那一头的白发,轻轻点头。

我没有说出“好”,也没有说出“不好”。

我只是,给了她一个紧紧的拥抱。

然后,我转过身,踏上了列车。

火车缓缓启动,窗外的城市,逐渐地,化作了一片片模糊的色块。

我倚靠在窗边,目光投向窗外。

手机轻轻震动,是一条短信。

是父亲发来的。

【星燃,无论曾经发生了什么,你永远是爸爸的骄傲。照顾好自己。】

我的眼眶,不禁有些湿润。

我关闭了手机,将其放回口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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