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涂彦平
编辑 / 黄大路
设计 / 柴文静
高合汽车被中东土豪接盘，恐怕是2025年5月中国汽车产业最让人感到意外的消息。这不免让人想到同样被摁下暂停键的哪吒汽车。哪吒会像高合一样迎来命运的转机吗？
2025年1月，哪吒汽车在股东沟通会上披露了E轮融资计划。本轮融资规模约40亿～45亿元，其中领投方为海外主权基金，将投资约30亿元。
不过，这笔投资是有条件的，就是要先化债，降低负债率。
这才有了后面的事情：3月，哪吒汽车组织供应商大会，宣布与国内134家核心供应商，达成总计超20亿元的债转股协议。
当时在供应商大会上，哪吒高层还向供应商估算投资到位之后公司现金流能有百亿元规模：领投方30亿元+南宁政府30亿元供应链融资+银行30亿元融资+10亿元配套融资。
然而，到了5月末，就有媒体爆料，哪吒债转股方案已宣告失败。原因是供应商只能帮助哪吒化解20亿多的债务，而资方的底线是30亿元，剩下的几亿元供应商无能为力了。
与此同时，哪吒汽车上海总部外墙的“哪吒汽车”LOGO已被拆除，据称系因场地到期，哪吒将把办公地点搬到虹桥。
另有消息称，哪吒汽车多家国有股东计划召开董事会罢免哪吒汽车创始人、董事长兼CEO的方运舟。
E轮融资迟迟没有落地，倒是出了个丰田要收购哪吒的莫须有传言。虽然这也反映出哪吒还是有可圈可点之处，但是哪吒的白衣骑士究竟在哪里呢？
《轩辕商业评论》注意到，哪吒汽车迄今为止的生命周期中，地方国资起到了重要作用，某种意义上，它已经是一家国有车企了。哪吒汽车的沉浮，很大程度上折射出了当下中国汽车产业之所以走到如今内卷式恶性竞争的内在逻辑。
01
背后的国资
哪吒汽车母公司合众汽车2014年10月由方运舟领衔在桐乡成立，最初有四个股东：河北微风（持股67%）、上海哲奥（23%）、北京亿华通科技股份有限公司（5%）、浙江清华长三角研究院（5%）。
可以看出该公司最初的股东构成中，民营资本方占据主导地位。不过，慢慢地，随着后续融资的推进，国资基金占比越来越大。
根据企查查数据，合众汽车迄今为止进行过11轮融资。经过多轮投资之后，股东构成变得比较复杂，涉及国资背景、产业资本及战略投资方等多方主体。
2024年6月26日，合众汽车向港交所递交上市申请，招股书披露了当时合众汽车的股东构成情况。
创始人方运舟及其控制的实体，合计持股11.82%。
具体来看：方运舟持股0.70%、众合持股3.63%、上海哲奥持股1.41%，以及4家员工激励平台——哲慧持股0.53%、优唯持股1.65%、涛瀚持股0.80%、盈同持股3.10%。
一致行动安排项下的相关投资者，合计持股20.28%。
具体来看：宜春实体，通过宜春金合、宜春创园、宜春1号分别持股7.96%、3.47%、0.75%，合计持股12.18%。宜春实体背后主要是宜春经济技术开发区财政局、宜春市财政局、宜春市国资委、江西省国资委等。
另有，宜春鑫合持股2.85%，莲生持股1.90%，嘉兴鑫松持股1.79%，嘉兴鑫竹持股1.56%。
值得注意的是，根据一致行动安排，方运舟拥有上述两类股东共计32.10%的投票权。
民生股权持股11.46%，其中，南宁基金持股11.20%，柳州民生持股0.26%。前者与广西国资委、南宁国资委、南宁市政府等有关联，后者与柳州产投、柳州国资委等有关联。
华鼎资本通过华鼎基金持股9.82%，背后是四川国资委、四川省财政厅、南宁市青秀区人民政府、南宁市国资委等。
三六零持股9.12%，其中，成都鸿景持股6.30%，北京鸿金远图持股2.82%。
程治中持股5.35%，是通过凤台州来固信新能源、桐城市同合新能源、长三角分别持股2.60%、2.18%、0.56%来实现的。其中，凤台州来由凤台县国资委全资拥有，同合新能源背后主要是桐城市国有资产管理中心。
桐乡市财政局持股4.44%，是通过桐乡市润合、桐乡市城市发展集团分别持股3.79%、0.65%来实现的。其中，桐乡市润合并由桐乡市财政局间接全资拥有。
合肥高新通过凤阳新能持股3.49%，而凤阳新能的背后主要是凤阳县财政局。
宁德时代通过宁波梅山持股3.04%。
桐乡科技创业持股2.18%，背后主要是桐乡国有资产监督管理办公室、桐乡市财政局、浙江省财政厅等。
南宁链融，持有本金总额人民币1.2亿元的可换股债券，背后主要是南宁国资委。
其他持股2%以下的投资者合计持股18.99%。
从以上合众汽车各股东持股情况可以看出，该公司的股权结构特点为：以国资为主，国资股东合计持股比例接近50%。但股权分散，南宁、宜春、桐乡、四川等多地国资通过不同实体持股，单一股东未形成绝对控股。
既然如此，那么合众汽车算是一家国企吗？
参照《企业国有资产交易监督管理办法》（国资委、财政部令第32号），合众汽车这种情况并不属于国有企业、国有控股企业、国有实际控制企业中的任何一种。前述招股书也透露，合众汽车的控股股东集团是方运舟及其控制的实体。
虽然不是纯粹的国企，但合众汽车的发展之路，处处有国资护航。
02
深度捆绑
纵观中国汽车产业上世纪末以来的发展史，《轩辕商业评论》认为，地方国有资本对之有重要的推动作用。很大程度上，中国民营车企的发展离不开地方国有资本，从早年的吉利、奇瑞，到现在的造车新势力，都是如此，哪吒汽车也不例外。
哪吒汽车创始团队最初期望项目落地江苏，还在苏州租好了办公楼。办公楼装修期间，桐乡市政府派遣招商小组找上门来，说服创始团队，最终让哪吒汽车落地桐乡。
桐乡为哪吒汽车提供办公场所，并安排国资入股支持其建厂。2018年2月，哪吒汽车桐乡工厂竣工投产。哪吒让桐乡实现了造车梦，同时也带动一批汽车零部件企业落地桐乡。
桐乡之后，又一个托举哪吒汽车的地方政府是宜春，同样的给钱给地。哪吒汽车30亿元B轮融资是由当地政府产业基金——宜春市金合股权投资有限公司领投。宜春工厂2022年1月投产，成为哪吒汽车第二个整车工厂。
而哪吒汽车第三个整车生产基地落地南宁，则是哪吒与广西南宁市政府战略合作的成果。南宁工厂是哪吒汽车出口车型的生产基地，生产哪吒AYA、哪吒X等车型。
2024年4月，桐乡市国有资本投资运营有限公司、宜春市金合股权投资有限公司、南宁民生新能源产业投资合伙企业（有限合伙）三方与合众汽车共同签署协议，向合众汽车提供总额不少于50亿元人民币投资，支持合众汽车尽快实现IPO。
从桐乡到宜春，再到南宁，可以说各地政府深度参与哪吒造车，同时也被深套其中。
汽车工业产值大，对地方GDP有巨大拉动作用，所以很多地方政府都把汽车整车投资当成香饽饽。各路国资也纷纷投资新创车企，以为能有不错的投资回报。
然而，只要是投资就会有风险，地方投资造车，除了少数押中了宝，大多数只落得一地鸡毛。
过去失败最典型的案例有庞青年的青年集团，曾经得到山东济南、宁夏石嘴山、内蒙古鄂尔多斯、河南南阳，以及连云港、六盘水、萧山、海宁、泰安等地方政府的资金或资源支持，但最终以烂尾告终。
如今的新造车运动中，更多跟哪吒汽车类似的剧本在不同地方上演。
威马汽车温州工厂2018年3月建成，当时被称为圆了温州的汽车梦。而且，2020年9月，在威马岌岌可危的时候，总额100亿元人民币的D轮融资到账，这些钱主要来自国有投资平台。但随着2023年威马汽车宣布破产重整，这些投资大部分都打了水漂。
如皋政府2016年拿出66亿元引进赛麟汽车，本想好好带动当地汽车产业发展，但造车4年，赛麟只卖出31辆老头乐。赛麟汽车董事长王晓麟更是被公司法务乔宇东举报虚假技术出资、涉嫌贪污巨额国资。如皋美好的造车梦最终竟成了一场噩梦。
合肥出手救蔚来则是业内津津乐道的一段佳话。2020年初，蔚来陷入困境，多家合肥市国资公司组成战略投资者，向蔚来中国投资112.6亿元，获得蔚来中国24.1%的股份。正是因为合肥的及时输血，才有了后来蔚来的逆风翻盘，而合肥在六个月内就得到了很好的投资回报。
蔚来汽车创始人、董事长、CEO李斌在一次演讲中感谢安徽、合肥的雪中送炭，他表示：“只有政府才会看得很长远，投资机构没有人救我们。”
《轩辕商业评论》注意到，还有极少数头部车企，虽然不是政府入股，但是得到了各地政府更巨大的资金支持，目前还呈现出一片繁荣景象。
03
各地政府警觉
如今，哪吒汽车IPO无望，三地工厂停产，官司缠身，身陷囹圄。国内市场陷落之后，哪吒汽车寄希望于海外市场。
2024年11月18日，南宁产投汽车工业集团供应商大会在南宁召开，目的就是推动哪吒汽车南宁工厂恢复生产，保障哪吒AYA、X出口车型业务。当时传出的消息是，南宁将对哪吒汽车提供供应链金融支持，保障海外订单的交付。
今年3月，哪吒汽车宣布获得NLTH（泰国）金融100亿泰铢（约21.5亿元人民币）的授信额度，为其在泰国的市场拓展提供金融保障。哪吒汽车还在2025泰国车展收获了1219辆订单。哪吒X也计划今年7月在泰国生产。
但是随着5月哪吒汽车海外事业部总裁周江被曝离职，看上去，其海外业务也是前途未卜。
不管是国内车市，还是东南亚市场，中国汽车行业的竞争日趋白热化，而在大洗牌之前没能站稳脚跟、错失发展时机的哪吒汽车还有没有资格卷？
哪吒眼下的情况估计让曾经鼎力支持它的几个地方政府束手无策，一方面可能自身财政也紧张，另一方面则是互相观望，导致谁也不敢再继续为其输血。
不过，更重要的是，风向已变。
2023年12月，中央经济工作会议结束后，中央财办有关负责同志在解读会议精神时称，“部分新兴行业存在重复布局和‘内卷式’竞争”。
随后，2024年7月30日，习近平总书记主持中共中央政治局会议，会议首次提出要强化行业自律，防止“内卷式”恶性竞争。
同年12月，中央经济工作会议确定了2025年要重点综合整治 “内卷式” 竞争，规范地方政府和企业行为。
2025年1月7日，《国务院办公厅关于促进政府投资基金高质量发展的指导意见》发布，其中提到：“落实建设全国统一大市场部署要求，不以招商引资为目的设立政府投资基金”，“加强政府投资基金风险防范，严禁地方政府通过违法违规举债融资进行出资，不得新增地方政府隐性债务”，等等。
3月5日，李强总理向十四届全国人大三次会议作政府工作报告，强调要破除地方保护和市场分割，综合整治“内卷式”竞争。
5月20日，国家发展改革委政策研究室副主任、委新闻发言人李超再谈整治“内卷式”竞争。
《轩辕商业评论》认为，中央政府已经充分认识到内卷的危害。内卷的恶果就是谁也赚不到钱。中国汽车行业利润率逐年走低，2023年还有5%，2024年仅剩4.3%，2025年一季度直接跌到3.5%。现在，中国汽车产业开始出海，某种程度上，这也是躲避国内严重内卷的一种手段。
但是，注意政府政策的关键词：反对内卷和规范地方政府行为。所谓规范地方政府行为，一个重要方面就是地方政府不能再出钱引进车企建产能。因为地方政府的推波助澜，中国汽车产能已经高度膨胀，平均产能利用率低于50%。当产品同质化严重而市场并没有扩大的时候，产能过剩是内卷的重要源头。
哪吒的整体产能并不多，都没有超过50万台，但是更可怕的是产能超过500万台的企业，这里面产能的形成，地方政府同样功不可没。地方政府虽然没有入股，但是也要产值、税收、就业等等回报的，如果开工不足，肯定不行。
于是，我们看到，一些巨无霸企业现在拼命降价消化产能，而且这样还能把同行卷死，一举两得，但是对手也不是吃素的，一旦销量增长停滞，对它是致命打击，所以新一轮价格战烽火又燃起。
《轩辕商业评论》了解到，国家现在有政策，未来车企新建产能必须向已建产能的老汽车公司购买，这也是变相阻止地方政府出钱建产能。这也是希望避免内卷。正是这样的大背景下，哪吒很难有地方政府再愿意出钱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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