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汽车行业历经的波折犹如一场不间断的戏剧,从辉煌的巅峰一路滑落至几乎破产的边缘,经过多次尝试和调整,依旧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挣扎。
要讲述这个故事,首先得追溯到2008年的全球金融危机。
在这场危机之前,通用汽车的股票高达103美元,每年的市值接近600亿美元,但到了2008年6月,股价却暴跌至1美元,令人震惊。
曾经,这家企业拥有35万名员工和超过1800亿美元的年收入,如今其市场价值竟然低于一杯咖啡。
与此同时,福特和克莱斯勒的情况也不容乐观,三大汽车制造商的总市值从几千亿美元降至不足100亿。
这一切的背后,反映出美国汽车工业在成本控制方面的失控。
彼时,一家汽车公司的劳动力成本已占产品售价的8%,而养老金负债甚至超过了企业的现金流,研发支出也无法有效转化为竞争优势。
这些问题并非一朝一夕形成,而是几十年来的积累。
上世纪中叶,美国汽车行业在低监管的环境中获得了可观的利润。
可到了60年代,环境与安全法规的实施改变了这一切。
新法律要求制造商在1975年前将排放量减少超过50%,这无疑需要巨额的研发与生产投入。
与此同时,日本汽车制造商的崛起也对美国市场形成了冲击。
1958年,丰田皇冠在美国上市,带来了不同的成本管理和生产理念。
而在70年代的两次石油危机中,美国车企的成本效率问题暴露无遗,消费者开始青睐小型省油车,导致日本车的出口量在五年内增长了两倍,1980年达到了65万辆。
面对这种局面,美国制造商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策——在政府政策的鼓励下,资源大量投入到卡车和SUV领域。
这些车型的利润相对较高,但也显示出他们对市场长期趋势的误判。
日本制造商则专注于乘用车市场,到了2006年,消费者报告中评选的十款最佳汽车全部是日本车。
此外,美国车企在劳动力管理上也面临挑战。
尽管工会保护了工人的权益,但也让劳动力成本居高不下,养老金和医疗福利使得劳动力成本占据了汽车售价的8%。
相比之下,日本车企因非工会化管理降低了这一比例。
此外,美国汽车制造商对于本土生产的高度依赖,限制了他们利用全球低成本资源的能力,而日本车企则采用了全球化的生产战略。
进入2000年代,能源价格再次攀升,历史重演,消费者又转向了经济型车型,主要选择日本车。
美国汽车制造业的生产数据显示,行业整体产出已比十年前减少近50%。
这不仅是市场份额的流失,更是整体竞争力的不足。
2008年的金融危机进一步加剧了这一困境。
当时,约24%的汽车销售依赖于房屋净值信贷融资,房地产市场的崩溃同样压垮了汽车消费的信贷基础。
在危机面前,三大汽车制造商的高管们放弃了他们的私人飞机,开车前往华盛顿,试图让政府注意到他们的困境。
他们坚称,汽车工业的崩溃不仅是底特律的悲剧,也将对整个美国经济产生威胁,影响到供应链和经销商网络。
彼时他们已耗尽了180亿美元的信贷额度,账户里没有资金维持日常运营。
尽管最初的救助方案在国会未能通过,但随着破产的威胁加剧,最终还是获得了170亿美元的紧急救助,奥巴马任内又追加了更多资金。
这次救助带来了彻底的变革。
通用汽车宣布破产,旧公司转变为汽车清算公司,有价值的资产与品牌被转让给了新的政府支持的通用。
通用进行大规模裁员,关闭了悍马、庞地亚克等多个品牌,一年内还出售了萨博,工厂数量缩减,美国员工裁员达到三分之一,高管职位削减35%,并承诺将制造更省油的车型。
克莱斯勒则采取了类似的策略,集中精力于道奇、吉普等品牌,并与菲亚特合并。
尽管福特没有获得联邦资金支持,但也在紧缩开支,出售了阿斯顿·马丁等豪华品牌,专注于福克斯等车型的开发。
当时许多人认为这是新的起点,但谁能想到十年之后的局面会再度反转。
2018年,福特宣布除了野马外,将停止在美国市场生产或销售任何乘用车,包括蒙迪欧、嘉年华和福克斯等。
早在2016年,克莱斯勒就已结束了道奇飞镖等经济型轿车的生产,只保留了肌肉车和豪华车。
到了2020年代,通用汽车也宣布停止多款轿车的生产。
三大车企几乎完全停止了在美国市场的轿车制造,而这一切与一个被称为“SUV漏洞”的法律策略密切相关。
“SUV漏洞”源于1970年代的立法,企业平均燃油经济性标准对乘用车设定了较高要求,但对“轻型卡车”的定义却模糊不清,只要符合运输财产或人员、设计用于越野等特征,且重量在6000磅以下,就能被归类为轻型卡车,享受较低的燃油经济性要求。
加上1964年对外国卡车征收25%关税的“肌肉税”,SUV和卡车成为了国内车企的避风港。
而更为重要的是,SUV的利润空间极高,尽管体积庞大,额外的材料成本却微不足道,各大车企也将高利润的SUV和卡车营销为安全可靠的必需品,甚至可以说是他们的营销策略造就了消费者对SUV的需求。
但这种策略的代价是失去了全球竞争力。
如今,三大车企在美国汽车市场的占有率已下降至40%,与过去的辉煌不可同日而语。
消费者的信任度也在下降,2024年的召回数据显示,克莱斯勒、福特和通用分别在美国品牌中发起了最多、第二多和第四多的召回。
2025年,底特律品牌中没有任何一款进入《消费者报告》的汽车可靠性前十名,过去三年只有一次三大车企品牌进入前十一。
汽车质量问题依然严重。
克莱斯勒在2010年代卷入排放测试丑闻,2014年至2016年间,部分吉普和Ram卡车被发现违反排放标准,最终导致超过10亿美元的和解与罚款,甚至承认了对排放测试的欺骗行为。
通用汽车的L87发动机丑闻同样引人注目,2025年召回约60万辆搭载该发动机的车辆,而消费者早在六年前就开始投诉该发动机在10万英里内出现故障,通用内部调查三年却未能解决问题,直到监管机构介入才发现问题,造成12起撞车和42起火灾与此有关。
三大车企在合并后的短视策略仍在延续。
例如,克莱斯勒与PSA合并成立Stellantis后,2023年创造了200亿美元的利润,向股东支付了75亿美元,CEO年薪高达4000万美元,但这一切是通过大幅提价、裁员和关闭工厂实现的。
短期利润最大化的策略开始显现出负面影响:工厂工人罢工,品牌因偷工减料而声名受损,新车滞销,但整体策略未见改观,2025年又进行了一轮裁员。
当底特律三巨头依赖政策漏洞和短期策略时,新的电动车企业正蓬勃发展。
特斯拉在2010年代和2020年代初期主导了美国电动车市场,作为一家专注于电动车的企业,其竞争优势远超过传统车企。
与此同时,外国电动车品牌也在美国市场积极推进,现代与起亚通过推出价格低廉的电动车逐渐获得市场份额,而日本车企也在加紧准备进入美国电动车市场。
2024年,美国销量最高的汽车数据更是富有象征意义:几十年来首次,销量冠军不是福特F-150,而是丰田RAV4。
这表明,在针对美国本土公司的轻型卡车类别中,消费者对日本车的信任度已经超越了美国传统车企。
当特斯拉的市值超过三大传统车企的总和时,资本市场也给出了明确的信号:投资者更倾向于创新,而非保护,选择未来而非过去。
面对电动车转型的高成本、中国制造商的崛起、以及自动驾驶技术的迅猛发展,汽车行业的每个变量都可能重新定义市场格局。
底特律三巨头能否在新竞争中找回昔日的辉煌,还是将再次求助于政府的保护,这不仅关乎几家公司的未来,更与美国制造业在全球经济中的地位密切相关。
当人们在街上看到那些庞大的SUV时,或许该思考背后的经济密码——依赖政策漏洞的短期盈利,最终在以质量和效率为基础的市场竞争中难以立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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