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输人,集体返贫!

运输人,集体返贫!

运输人,集体返贫!-有驾

老李把解放卡车停在高速服务区的角落,拧开最后半瓶矿泉水,就着咸菜啃完了干硬的馒头。仪表盘上的油量指示灯亮得刺眼——加一箱柴油要1200块,比三年前多了300块,而这趟从广州到长沙的运费,只给了1800块,除去油费、过路费,到手不足300。他摸出手机,催货主结上趟运费的消息还没回复,催贷款的短信却来了:“您本月车贷4500元即将逾期,请尽快处理。”车窗外,排队进服务区的卡车长龙望不到头,每辆车上都坐着一个和他一样焦虑的司机。

2025年的运输行业,正经历一场沉默的“返贫潮”。那些曾靠“车轮上的奔波”攒下家底的运输人——货车司机、物流个体户、小型车队老板,如今被油价、运费、政策、债务的四重枷锁勒得喘不过气,从“年收入十万”的体面跌回“温饱线挣扎”的窘迫。中国物流与采购联合会数据显示,2025年上半年,个体货运司机平均月收入同比下降42%,73%的司机表示“入不敷出”,不少人把车抵押、卖房还债,回到了十年前“出门带被褥,回家空口袋”的状态。

一、成本碾压:每公里都在赔钱,跑就是亏,停就是死

运输人的账本上,成本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而收入却像被扎破的气球,越缩越小。

油价是最锋利的刀。三年间,柴油价格从6.5元/升涨到8.9元/升,一趟2000公里的长途,油费凭空多支出2000元。老李算过一笔账:他的车百公里油耗30升,跑一趟广州到北京,光油费就烧掉5340元,而三年前只要3900元。更糟的是“油价跟涨不跟跌”——国际油价下跌时,国内零售价磨磨蹭蹭降一毛;上涨时,一夜能涨五毛,司机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利润被油箱吞噬。“以前说‘跑车烧的是油,赚的是钱’,现在是‘烧的是钱,赚的是白条’。”

过路费和罚款是躲不开的坑。全国高速公路平均收费标准十年涨了37%,某省的“四改八”拓宽工程后,货车通行费直接翻倍。更让司机头疼的是“隐形支出”:超限检测站的“复检费”、服务区的“停车超时费”、甚至某些路段的“带路钱”。河南司机王师傅跑山西拉煤,一趟下来过路费1200元,还被路政以“篷布未盖严”罚了500元,“罚款比赚的还多,跑一趟哭一趟”。

车辆成本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环保政策一年一个样,国五车还没跑熟,国六标准就来了,逼着司机换车。一辆国六牵引车要50多万,首付20万,贷款3年,每月还款1.2万。可现在的运费,跑满勤也未必能覆盖贷款,不少人只能“以旧换新”——把还能跑的国五车低价处理(残值不到原价的三成),背上更重的贷款,陷入“换车-负债-更拼命跑-更亏”的恶性循环。

二、运费塌陷:从“抢货”到“跪舔”,价格战杀成血海

运输市场的“价格血崩”,比油价上涨更致命。

供过于求的市场早已成了“买方市场”。疫情期间“货运赚钱”的传说,吸引了大量资本和散户涌入,全国货车保有量从2020年的2100万辆飙升到2025年的3200万辆,而货运量只增长了18%。货主和物流公司拿着“一碗饭”,看着上千个司机抢,自然往死里压价。某货运平台数据显示,2025年全国干线货运均价同比下降29%,广州到上海的9.6米货车运费,从三年前的8000元跌到4500元,还得“含装卸、保时效”。

中介和平台成了“吸血的中间商”。个体司机没有直接对接货主的渠道,只能靠货运平台抢单,而平台抽成从10%涨到18%,还推出“会员优先接单”——交2000元会员费才能看到高价单,不交钱只能捡别人剩下的“低价残单”。更黑的是“层层转包”:货主给物流公司1万元运费,物流公司给专线8000元,专线给司机5000元,中间环节吃掉一半利润。司机小张怒摔手机:“我们累死累活跑几千公里,不如中介在办公室点几下鼠标赚得多!”

“低价抢单”成了行业自杀式生存。平台上的“竞价模式”让司机互相残杀:同一条线路,有人报5000元,马上有人喊4800元,甚至有人“零运费”抢单——只靠拉回程货赚点差价。山东司机老郑见过最极端的案例:为了抢一批海鲜,两个司机从6000元一路降到3500元,最后 winner 跑完全程,除去成本倒亏800元。“现在不是赚钱,是比谁亏得少,能活下去就行。”

三、政策枷锁:合规的成本,比违规的代价还高

运输人最怕的不是路远,而是政策的“急转弯”——昨天还能走的路,今天就不让走了;上个月还合规的车,这个月就成了“超标车”。

治超治限的“一刀切”让司机无所适从。以前靠“多拉快跑”补运费,现在称重站遍布高速入口,超载一吨罚500元,超载30%以上扣车。某车队老板算了笔账:以前6轴车能拉50吨,现在限49吨,少拉1吨货,一趟就少赚800元;而要保持收入,就得多跑一趟,油费过路费又多支出2000元。“合规了,利润没了;不合规,饭碗没了。”

环保政策的“超前性”掏空家底。国六排放标准实施后,不仅买车贵,维修成本也涨了3倍——一个后处理系统坏了,换一套要2万元,是国五车的5倍。更坑的是“油品跟不上标准”:不少地方的柴油硫含量不达标,跑着跑着就触发“排放超标预警”,车被限速在60公里/小时,根本赶不上时效,只能眼睁睁看着货主扣运费。“政策让我们用国六车,却不给我们合格的油,这不是逼着我们赔钱吗?”

限行和通行权的“歧视链”让生存空间越来越窄。大城市对货车的限行时间从“早晚高峰”扩到“全天24小时”,只能半夜进城,卸货时间被压缩,稍有延迟就被罚款。而新能源货车享受的“不限行、过路费减半”政策,成了压垮燃油车司机的最后一击。“我们买燃油车时没说限行,现在新能源车来了,就把我们往死里逼,这公平吗?”老李的质问,在空旷的服务区里没人回应。

四、返贫的本质:从“有产者”到“负债者”的坠落

运输人的“返贫”,不是简单的收入下降,而是一场从“有产”到“无产”再到“负债”的断崖式坠落。

他们曾是农村里的“能人”——开着几十万的卡车,在县城买了房,给孩子报了补习班,是亲戚眼里“发家致富”的榜样。但现在,房子被抵押还车贷,孩子的补习班停了,连过年回家都要躲着债主。某调查显示,2025年有38%的个体司机背上了5万元以上的债务,其中60%是“以贷养贷”——借网贷还车贷,借高利贷还网贷,利息越滚越高,最终被债务淹没。

更残酷的是“资产贬值”。卡车是运输人最主要的资产,但现在的二手车市场成了“买方市场”:开了两年的国六车,原价50万,现在只能卖25万,折旧速度比手机还快。“买车时以为是‘固定资产’,现在才知道是‘负资产’——你得倒贴钱才能甩掉它。”这种“资产缩水”比收入下降更让人绝望,因为它意味着“过去的积累全没了”。

职业尊严的丧失更像钝刀子割肉。以前司机被称为“师傅”,现在成了货主眼里“随便拿捏的苦力”——卸货慢了被骂,要运费被拉黑,甚至有人被货主扣车逼债。“我们风里来雨里去,把命绑在方向盘上,最后连讨运费都要求爷爷告奶奶。”这种精神上的打击,让很多司机选择“躺平”:把车停在路边,宁愿去打零工,也不想再碰方向盘。

凌晨三点,老李发动卡车,仪表盘的油量灯依旧亮着。他要赶在天亮前到长沙卸完货,再抢一单回程货——哪怕只给1000元,也得跑,不然车贷还不上。车窗外,其他卡车也陆续启动,车灯连成一条微弱的光带,在黑暗中缓缓移动。

运输人的集体返贫,撕开了产业链最残酷的真相:他们是支撑物流网络的毛细血管,却活在利润分配的最底端;他们承担着最高的风险(交通事故、货物损失、政策变动),却享受着最低的保障(没社保、没医保、没假期)。当油价、过路费、车贷像三座大山压下来,当运费被压到“跑就是亏”的地步,所谓的“勤劳致富”,不过是场易碎的幻梦。

公路伸向远方,但运输人的路,似乎越走越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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