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卡车上的愁云
秋分过后的华北平原,田埂上的玉米秸秆已经枯黄,风一吹,发出 “沙沙” 的声响,像是在诉说丰收的喜悦,又带着几分萧瑟。靠山屯的村委会院子里,却聚着一群愁眉苦脸的农户,他们面前堆着自家最好的农产品 —— 李大叔的有机黄瓜还带着晨露,王奶奶的手工豆瓣酱装在锃亮的玻璃罐里,赵大哥的晚秋黄梨堆成了小山,个个金黄饱满。
“真就没车啊?” 李大叔蹲在地上,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烟袋锅里的火星在阴沉的天色下忽明忽暗。“这展销会可是市里 agricultural 局办的,据说来了不少大超市的采购和外地经销商,错过了这机会,咱这菜、这梨,又得烂在手里。”
王奶奶用围裙擦了擦手上的酱渍,叹了口气:“俺这豆瓣酱,是用自家种的辣椒、黄豆做的,没放啥添加剂,去年在镇上赶集,有人说比城里超市卖的好吃多了。本想着去展销会露露脸,能多卖几罐,给孙子凑点学费,这……”
说话的是村支书老马,他手里捏着一张皱巴巴的展销会邀请函,眉头拧成了疙瘩:“我跑遍了镇上的物流公司,不是要价太高,就是说车都派出去了,没空。咱村就三辆农用三轮车,拉不了多少不说,路也不好走,万一颠坏了东西,得不偿失。”
靠山屯是个小山村,交通不便,年轻人大多外出打工,剩下的多是老人和孩子。往年,农产品要么靠小贩上门收,压价压得厉害;要么就自己拉到镇上卖,辛苦不说,销量也有限。这次市里举办农产品展销会,是村里好不容易争取到的机会,大家都卯着一股劲,想把自家的好东西推出去,可偏偏卡在了运输上。
赵大哥的晚秋黄梨是今年的重头戏,他承包了村里的十亩果园,精心侍弄了三年,今年第一次丰收,光冷库就租了两个。“我这梨,甜度能到十五,脆得能咬出响,” 他拍着胸脯说,“就是运不出去,白搭。我跟媳妇说了,这次要是能拿到订单,就给她买个金镯子。”
大伙儿正唉声叹气,院门外传来了卡车的引擎声。一辆银灰色的东风卡车停在了门口,车身上印着 “老张货运” 四个红色大字,车斗里空荡荡的。下来个五十多岁的汉子,皮肤黝黑,脸上刻着风霜的痕迹,穿着件蓝色的工装夹克,手里拿着个保温杯。
“马书记,在家不?” 汉子嗓门洪亮,带着点沙哑。
老马眼睛一亮,赶紧迎上去:“是老张啊!稀客,稀客!快进来坐。”
来的是老张,张建国,邻镇的货车司机。他跑运输十几年了,经常路过靠山屯,跟老马还算熟络。“刚从县城拉货回来,顺道过来看看,” 老张拧开保温杯,喝了口热茶,“你们这是…… 赶集呢?”
老马把展销会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最后叹了口气:“就是没车,不然真想带大伙儿去试试。”
老张听完,看了看堆在院子里的农产品,又看了看农户们期盼又失落的眼神,沉默了片刻。“多大点事,” 他把保温杯往车头上一放,拍了拍胸脯,“我这车,核定载重五吨,拉你们这点东西,绰绰有余。我明天没活儿,给你们跑一趟!”
大伙儿都愣住了,以为自己听错了。李大叔掐了自己一把,疼得龇牙咧嘴:“老张,你…… 你说真的?”
“我老张啥时候说过瞎话?” 老张笑了,眼角的皱纹挤成了一团,“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油钱、过路费,你们得给我报了,别的钱,一分不要。”
“要的要的!” 老马激动得握住老张的手,“油钱过路费,我们村委会出!再给你加辛苦费!”
“辛苦费就免了,” 老张摆摆手,“我年轻时候在农村插过队,知道种点东西不容易。能帮上忙,我也高兴。” 他走到农产品堆前,挨个看了看,“这黄瓜得用筐子装,垫上软纸,别磕着;豆瓣酱要固定好,别洒了;这梨不错,得用泡沫网套上,再装箱。”
他一边说,一边从驾驶室里拿出卷尺和绳子:“我先量量尺寸,算算怎么装最合理。你们也赶紧准备,明天一早五点,我准时过来。”
农户们像是瞬间被注入了活力,纷纷忙活起来。李大叔回家找筐子,王奶奶把豆瓣酱仔细擦干净,赵大哥则去冷库搬梨,老马让会计赶紧去取现金,准备油钱和过路费。院子里的愁云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忙碌和期待的氛围。
老张看着这一切,嘴角也露出了微笑。他想起自己过世的老母亲,也是个庄稼人,一辈子跟土地打交道,种的菜、养的鸡,总是想卖个好价钱,却常常因为运不出去而发愁。他觉得,自己这趟,值。
傍晚,老张准备离开时,王奶奶偷偷往他驾驶室里塞了一罐子豆瓣酱:“老张师傅,这是俺的一点心意,你尝尝,不好吃别嫌弃。”
老张推辞不过,只好收下:“那我就却之不恭了,改天给您反馈。”
卡车缓缓驶离靠山屯,车窗外,农户们还在院子里忙碌着,灯光昏黄,却透着一股温暖的希望。老张摸了摸怀里的豆瓣酱罐子,心里忽然觉得,明天这趟活儿,不仅仅是运输农产品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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