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半，天刚蒙了点亮色，我裹着厚实的羽绒服，踩着薄霜往东风公园走。脚下的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像是冬天在耳边低语。这是我每天雷打不动的习惯——去公园遛弯。而这条路上最熟悉的风景，就是那座藏在居民楼之间、毫不起眼的小公园：东风公园。
说它小，真是一点不夸张。从南门走到北门，不过三分钟；绕一圈，也才十几分钟。可就是这么个小地方，却像一颗温润的珍珠，串起了我们这些老邻居的日常。
“老李，今天来得早啊！”刚进铁栅栏门，就听见张姨在长椅上招呼我。她穿着红棉袄，正慢悠悠地甩着手臂。
“可不是嘛，昨儿晚上睡得早。”我笑着应她，“这会儿空气清，走两圈神清气爽。”
张姨点点头：“你说这公园小吧，可天天不来转转，心里就空落落的。前两天下大雪，路都没扫，我还非得来溜达一圈，差点摔个跟头！”
我们都笑了。笑声在冷空气中飘散，像一缕暖烟。
东风公园没有湖，也没有假山，只有一条环形水泥道、几棵老松树、一个锈迹斑斑的秋千架，还有两个被风刮歪的宣传栏。可正是这份朴素，让人觉得踏实。夏天，树荫底下能摆几张小马扎，几位老人围坐打扑克；秋天，落叶铺满小径，孩子们踩着玩，咯咯笑个不停；冬天，雪一停，总有大爷拿着扫帚默默清扫步道。
我最喜欢的是那个秋千。虽然木板裂了缝，铁链也生了锈，但每次看到它，总让我想起小时候。那时父亲常带我去市里的大公园，他把我推得老高，我在空中尖叫又大笑。如今父亲走了多年，可每当我轻轻坐在秋千上晃荡，仿佛还能听见他低沉的笑声：“悠高点，别怕！”
有一次，我正出神地望着远处结冰的小水洼，一个小女孩跑过来，仰着脸问我：“爷爷，这个秋千还能坐吗？”
我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当然能，只是慢点摇，别用力。”
她开心地爬上去，两条小辫子随着节奏一甩一甩。她妈妈站在旁边，轻声提醒：“悠慢点啊，别磕着。”那一刻，我忽然觉得，这座小公园不只是属于我们这些老人的，它也在悄悄承载着下一代的记忆。
“你说这公园有啥特别？”有次儿子回来看我，顺口问了一句。
“特别？没啥特别。”我搓了搓冻得发红的鼻子，“可你要说哪天不去一趟，心里就像缺了点啥。它就在那儿，不大，也不响，可你路过时总会多看一眼。”
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其实我也说不清为什么离不开它。或许是因为每天早晨在这里遇见的熟面孔，或许是因为那棵老松树每年春天都准时抽出新芽，又或许，只是因为它安静地守在那里，像一位不说话的老友，从不催促，也从不离开。
前些日子社区贴了通知，说要翻修公园，加装路灯和健身器材。有人高兴，说终于要“现代化”了；也有人嘀咕，怕修得太花哨，失了原本的味道。
我站在门口看了半天那张通知，心里五味杂陈。变是好事，可我仍希望，那架旧秋千能留着，哪怕只是静静地立在角落，像一段沉默的岁月。
七台河的冬天很长，但东风公园总让我觉得，日子并不冷清。它虽小，却盛得下晨光、笑声、回忆，还有那些说不出口的牵挂。
有时候我想，人这一生，未必需要宏大的风景。一个转角处的小公园，几段寻常的对话，一次无言的凝望，也许才是生活最真实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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