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七点，老李正蹲在路边啃着凉透的煎饼果子，一连刷了三个小时手机屏幕，眼睛都开始冒金星。
跑了五年顺风车，他第一次感觉自己在玩一场必输的赌局。
左手的嘀嗒出行刚跳出一单临海的活儿，右手的哈啰顺风车立刻推送个更近的。
他猛地一拍方向盘："这他娘比双十一抢红包还刺激！"
补胎店的霓虹灯晃得人眼晕。三十分钟前，他的破现代被一颗螺丝钉扎穿了车胎。修车师傅头都不抬就报价三十，老李差点跳起来。在上海跑车这些年，他发现个古怪规律——车子出毛病永远挑最穷的时候。启动车子时导航显示剩余电量只够跑三百公里，他咬咬牙点开国家电网APP，最近的服务区充电桩显示每度电要一块八。
第一单接了个戴眼镜的小伙子，说好晚上九点从松江出发。小伙子倒是爽快，二话不说就答应平摊五十块高速费。老李心里刚松了口气，第二单就遇上个难缠的主。电话里那位大哥像是查户口，问完车上几个人又问行车路线，最后撂下一句"我再看看别的车"就挂了电话。老李对着暗下去的屏幕直摇头，这年头有些人坐个顺风车整得跟面试跨国公司似的。
最难熬的是等待的四个小时。老李把车停在商场停车场，看着手机上的时间从六点跳到八点。充电桩旁的电瓶车小哥好奇地打量他："师傅跑顺风车的？这年头挺难吧？"老李挤出一丝苦笑。三年前刚入行那会儿，平台补贴多乘客素质高，现在跑一单的提成还不够买包烟。他想起老家堂弟在县城送外卖，一个月居然能挣七八千。
好不容易凑满四个人出发时，导航给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本该最后接的乘客被系统排到第一位，害他不得不调头多跑三十多公里。高速收费站的姑娘看着他来回折腾，憋着笑递过票据。这一来一去不光多花十六块过路费，还白白浪费一小时。后座大学生忍不住吐槽："师傅您这路线规划得比我高数作业还乱。"
跑夜路最怕遇上突发状况。开到绍兴段时突降暴雨，雨刮器疯狂摆动也看不清前路。老李不得不把车速降到六十码，后座急着赶火场的乘客急得直跺脚。车载音响突然开始循环播放《夜空中最亮的星》，八成是上个乘客落的U盘。老李听着歌想起自己跑车的初衷，当初买这车就图个自由自在，现在倒好，天天被平台算法和乘客需求拿捏得死死的。
天亮前终于到台州，计价器显示这趟跑了466公里。老李掏出手机一算账，499块流水扣除电费、高速费和补胎钱，净赚还没够上他跑专车时一单的钱。充电站的老头儿跟他闲聊："现在开电车跑长途的都是狠人，我们这儿有个伙计跑杭州专线，一个月电费都要两千多。"老李数着皱巴巴的钞票没接话，心想早知道这么折腾还不如去送快递。
回程路上他特意绕道台州老城区，找了个早点摊要了碗咸豆花。老板娘听说他从上海过来，神秘兮兮地说最近不少司机改行跑城际货运了。老李咬着油条琢磨这事儿，手机突然弹出个新订单提醒——还是那个叫"风轻云淡"的乘客，上周因为五块钱高速费跟他扯皮半小时。他毫不犹豫点了拒接，豆花碗里突然落进片梧桐叶。秋天要来了，后视镜里台州港的轮渡正缓缓离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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