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幻现实主义的商战,往往只需要最朴素的背刺。
一家公司的临时CEO,含泪给所有客户写信,说自家中国工厂生产的东西,质量不行,大家千万别用,谁用谁倒霉。
而这家公司的中国分部,则在公章的见证下,义正言辞地昭告天下,说总部那个CEO是胡说八道,是为了恶意搞垮我们,我们的产品质量杠杠的,客户爸爸们请放心下单。
一个公司,两个大脑,隔着欧亚大陆互相说对方是猪脑子。
这已经不是内卷了,这是当着全世界客户的面,表演一个当场裂开。
故事的主角叫安世半导体,Nexperia。你可能没听过,但你开的车里,八成就有他们家的零件,而且不是一个两个,一辆车里塞个三五百个跟玩儿似的。
这家公司身世也挺离奇,本来是荷兰飞利浦的亲儿子,后来卖给了中资背景的闻泰科技,成了中国公司旗下的全资子公司,结果前段时间,荷兰政府老铁上来就是一个闪电五连鞭,说你这公司治理有问题,有“国家安全风险”,不由分说强行“接管”了。
什么叫接管?就是CEO给你换了,董事会给你扬了,你中国的爹虽然还是股东,但说话已经没人听了。
于是就有了文章开头那一幕,新上任的荷兰临时CEO,开始对着自家最重要的生产基地开炮。
这操作骚就骚在,他不是在解决问题,他是在制造问题。或者说,他在试图用一个更大的问题,去掩盖一个致命的问题。
这个致命的问题就是,安世的芯片,出不了中国了。
10月4日,中国商务部直接对安世下了出口管制令。简单说,你安世在中国生产的芯片,一个也别想运出去。
这一下,直接捅在了欧洲汽车工业的腰子上,尤其是德国。
德国大众,汽车界的扛把子,直接被打懵了。大众表示,我们虽然不直接从安世买东西,但给我们供货的博世、采埃孚这些零部件巨头,他们买啊。现在供应商两手一摊,说安世断供了,我们也变不出芯片来。
后果是什么?大众最畅销的高尔夫生产线,说停就停。连带着途观、途安这些顶梁柱车型,全部歇菜。沃尔夫斯堡的工厂,眼瞅着就要变成大型晾衣架了。
这就很奇怪,安世生产的又不是什么5纳米、3纳米的高精尖芯片,就是那种不起眼的功率半导体、逻辑器件,属于汽车芯片里的“螺丝钉”。为什么一颗“螺丝钉”,能把巨人绊倒?
因为量大,而且卡位精准。
安世的业务模式,是全球化协作的终极体现,也是全球化脆弱性的完美注解。
他们在德国汉堡的工厂,负责生产晶圆,技术含量在这。但是,光有晶圆没用,芯片得封装、测试,才能变成一个可以焊在电路板上的成品。
而安世全球超过70%的封装测试产能,放在了中国东莞。
这就好比,你在德国种出了全世界最好的麦子,但全世界唯一的面粉厂和面包房,开在了中国。现在面包房老板说,对不起,你的麦子磨成的面粉和做出的面包,不许离开我这个店。
你德国人手里捧着一堆麦子,除了喂鸽子,屁用没有。
中国这手“关门打狗”,哦不,是“关门留芯”,直接掐住了命脉。
现在回头看荷兰那位临时CEO的操作,你就能品出味儿来了。
他为什么要跟客户说“中国工厂的产品质量有问题”?
因为他根本解决不了出口管制的问题。既然货无论如何都拿不出来,那不如直接把货本身给污名化。
“不是我们不给您发货啊客户爸爸,是因为那边的货都是垃圾,我们这是为您好,为了您的声誉着想,才不给您发的。”
你看,一个无能狂怒的供应链断裂问题,瞬间就被包装成了一个忍辱负重、品控优先的伟光正故事。
甚至还暗示,市面上那些从中国流出来的安世芯片,都是“非标准材料”做的,是假冒伪劣。这一招,不仅想把中国安世的正常经营给搅黄,还想顺手把所有在华汽车零部件供应商的库存都变成废品。
杀人还要诛心,高手,这是高手。
可惜,他面对的不是一群傻子。
中国安世的回应非常刚,翻译过来就是三点:
第一,我们是中国公司,合法合规,你一个空降来的“临时工”别想瞎指挥。
第二,你丫就是血口喷人,恶意诽谤,想把客户都吓跑,我们保留法办你的权利。
第三,我们的生产经营一切正常,产品质量符合所有标准,请客户爸爸们放心,我们一定想办法保障供应。
这场左右互搏的大戏,背后是什么?
掀开桌布一看,底下全是地缘政治的鬼影。
德国媒体看得门儿清,直言不该怪荷兰,这事儿就是美国在背后施压。荷兰媒体自己也承认,“中国指责荷兰是在为美国做事,这几乎无可辩驳”。
时间线更是充满了黑色幽默。
今年6月,美国政府“提醒”荷兰政府,安世的中国东家闻泰科技在美国的实体清单上,你们小心点。
9月30日,美国宣布了最新的出口管制政策。
同一天,荷兰经济部长就夺取了安世的控制权。
几天后,原来的CEO张学政就被罢免了。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配合得跟双人跳水一样。
荷兰人嘴上喊着“经济安全”、“关键技术”,要搞“战略自主”。但实际上,所谓的“战略自主”,就是在美国人划定的圈子里自主选择一种跪姿。
这已经不是商业逻辑了,这是政治投名状。
在这场游戏中,安世是被献祭的投名状,德国汽车工业是无辜的炮灰,中国是掀桌子的玩家,荷兰是自以为棋手其实是棋子的服务员,而美国,是那个在包厢里翘着二郎腿,看着大厅里狗咬狗,还时不时递一下刀子的幕后老板。
所以你看,这个世界从来就没什么温情脉脉的全球化。所谓的全球供应链,本质上是一根根利益的锁链,平时看着挺方便,一旦到了掰手腕的时候,谁卡在关键节点,谁就能勒住所有人的脖子。
欧洲人天天喊着“技术主权”,结果被一颗小小的“螺丝钉”芯片搞到生产线停摆,最后发现,这颗螺丝钉的最后一道工序,掌握在自己亲手推开的对手那里。
这才是最大的魔幻现实。
故事的最后,没有赢家,只有一地鸡毛和无尽的扯皮。大众的工人可能要回家休假,安世的员工不知道该听谁的,欧洲的客户在风中凌乱,只有大国博弈的阴影,在越拉越长。
混沌才是常态,确定性只是幸运儿的幻觉。
在一个比谁后手更硬的世界里,把身家性命拴在别人的裤腰带上,本身就是一种豪赌。
有时候,赌输了,连底裤都不会给你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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