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包”了一个体育生。
67万,两年,他把自己的尊严全都丢了。
后来我破产欠了一屁股债,他却接连拿了冠军,成了万人瞩目的焦点。
再见面时,我的二手电瓶车撞上了他的迈巴赫。
那天大雨滂沱,我赶着给饭店送鱼,不知道怎么就撞上了那辆迈巴赫。
倒地的那一瞬间,我看见迈巴赫车灯被撞碎,心里一凉,三万起步啊。
雨中,车门被打开,我满地都是泡沫箱碎片和蹦蹦跳跳的鱼,头脑嗡嗡作响。
逆行、超载,我全责。
突然,一双男士皮鞋踏水走近,停在我面前。
我呆呆地开口:“抱歉,我不该在这里拐弯……”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双JimmyChoo鞋子,快步跟上。
一个甜腻带急切的女声:“我天,没事吧?”
熟悉的声音让我抬头,看见了一张精致漂亮的脸,是那个常登热搜的国民甜妹王恬恬。
而撑伞站她旁边的,正是我包了两年的体育生——程勉。
三天前,“梦里的故乡”节目组来到我的家乡云弥。
程勉和王恬恬,一个是体育新星,一个是娱乐甜心,都是节目里的大牌嘉宾。
整个小镇沸腾了,家家户户都盼着见见这些大人物、大明星。
但我不想见他们,想躲着。
男人蹲下身,手伸来摘下我的头盔,那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划过我的脸颊。
他静静凝视,声音冷得像山顶的积雪,“人车定损后,按规矩来。”
王恬恬轻扯他衬衣,“阿勉,要不算了,她看起来挺辛苦的。”
程勉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每个人都得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
什么错误?是撞坏了他的车灯?是曾经碾碎了他的尊严?还是那个让他尝了禁果的错?
我苦笑,自嘲地摸出身份证递给他:“我会为错误买单。可以的话,我现在想去把鱼送了。放心,身份证先押着你那儿,我不会赖账。”
穷人没时间去悲伤春秋。
我挑了个没坏太多的泡沫箱,一条条把还蹦跶着的鱼捞回箱里。
这几箱鱼价值一千多块,我可不能浪费。
雨里,我怀里抱着泡沫箱,准备绑到电瓶车后座。
突然,一双手挡在了我前面,眨眼间,程勉抢过箱子,放进了后备箱。
“上车,去医院。”
我刚想拒绝,他毫不容情:“万一你一会儿骑车出事,就麻烦了,到时候扯不清。”
我没再坚持,轻声问:“能先去阿香烤鱼店吗?”
他背对我,点头,“好。”
答应了,我才湿漉漉地坐上他的迈巴赫,当然是后座。
王恬恬坐副驾,想寻个话题,“阿姐,你普通话真标准,看起来不像本地人,是外地来的吗?”
我点点头,轻轻答了声嗯,“云弥是我老家,很小的时候在这里待过。”
“梦里的故乡”每次都会走访嘉宾故乡,云弥是最后一站。
网上说,程勉和王恬恬要在这里官宣。
她笑着继续问:“怎么会想来云弥生活?是看中了这里的阿哥吗?”
我的脑袋还嗡嗡作响,有点想吐,没心思多说,只是断断续续嗯了一声。
昏昏沉沉间,我看着后视镜里程勉的眼睛。
寒气刺骨,刀刃般锋利,感觉像是直接掉进了冰窖里一样。
车轮一转,速度也瞬间提了上去,那一瞬的对视,仿佛时间都变慢了。
到了烤鱼店,程勉一声不吭地下了车,自己搬起鱼箱。
阿香姐一看到他,眼睛都直了。
她拉着我小声说:“这不是那谁吗?活脱脱滑雪冠军模样!怎么给你送鱼来了?”
我敷衍地回了句:“你认错了,这是我弟弟,来旅游的。”
转身,却正好对上了程勉那幽深的双眼。
我不该说谎的。
这话,我以前也说过。
那个暑假,他刚来到我身边,我带他去了各种聚会。
朋友生日那晚,有人故意调侃:“哟,戚栖,这么帅,肯定花了不少钱吧?”
程勉当时紧绷着身体,尴尬到极点。
我晃了晃红酒,斜靠在程勉肩膀旁,笑着对大家说:“胡说什么呢,这可是我弟弟。”
程勉放下鱼箱,走过我身边。
距离医院只有五分钟的车程,很快就到了。
我在窗口填了地址和电话,建了档,挂了号。
他戴着口罩和鸭舌帽,靠在护栏上,不远也不近地站着。
在我记忆里,他总是这样安静地站着——
安静地站在窗外,安静地站在屋里,安静地站在雪地上,也安静地站在海边。
四年没见,仿佛他从未改变。
那修长的身影,和我记忆里的少年重叠在一起。
恍惚间,我回到那个蝉鸣炎热的午后。
他笔挺地立在门廊下,像一株挺拔的白杨。
身上是旧到脱色的印花衬衣,早已洗白的牛仔裤,完美的五官和身形——
贫穷又绝望,但青春洋溢。
我在落地窗前,拿着画笔,细细描摹他那暴露在阳光下的手臂和小腿。
那天,他千里迢迢来到别墅的司机程师傅家,去找父亲借医药费,但没要到一分钱。
我给了他一万块,点头说当我一天的模特。
他答应了。
画面一晃,又到了滑雪场。
那时程勉日子过得很苦,一个人打着好几份工,教滑雪、教游泳、送外卖、送货,只为了维持爷爷的医药和照料费用。
我装作不会滑雪,非让我请他教。
他人闷,话少,除了滑雪技巧,几乎不愿多说一句。
临走那晚,他送雪板到我屋里,我趁着酒劲,在他耳边低声问:“你想不想活得轻松一点?”
他皱了皱眉,坚定摇头。
拒绝了。
没过多久,就是那个雨夜。
他给我打电话:“戚小姐,你对我还有意思吗?”
我赶到医院重症监护室时,他弯着腰,低头看着那天文数字般的账单,靠在医院走廊的墙边,像株被大雪压断的青松。
我伸手想碰他,却摸了个空。
慌乱中,我喊了声“程勉”。
终于抓住了什么。
耳边是陌生的声音。
“没事,脑震荡轻微,回去多休息几天就好了。”
我意识模糊,条件反射喊:“明天还得卖鱼。”
医生说:“不行,绝对不能累,一定得休息。”
我说:“不累的。”
眼前由模糊逐渐清晰,彻底清醒时,我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
手紧紧抓着的,是程勉的手。
他无声无息,尴尬地松开。
躺在病床上观察的一个小时,像是在滚油锅里煎。
王恬恬有事先回了节目组。
病房里只剩我和他。
挂钟“滴答滴答”成了唯一的声音。
我故作头晕,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心里就像插了根刺。
我开口请求:“我没事,你要不先去忙吧。”片刻后,他冷冷地开口:“你连一句‘好久不见’都说不出口吗?”
是啊,这本该是最基本的礼貌。
“嗯,是挺久没见了。我看你过得不错,就没多问。”
“你凭什么判断我过得好还是不好?”
我掖了掖被子,回答:“这还用说吗?你可不是普通人,世界冠军,又是大明星,你肯定比地球上95%的人都过得好。”
他反问:“那你呢?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吃穿不愁。”
他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再说话。
要走的时候,有个护士认出他,马上就被一群小护士团团围住,纷纷求签名。
我没停留,径直走开。
回到小院,朱阿姨焦急地站在门口。
“小栖啊,没事吧?咋换了身衣服——Gucci?”
王恬恬走前,怕我着凉,非要拉我去卫生间换衣服。
我说:“遇到个好心人,借了他的衣服。”
朱阿姨没再说什么,脸上满是笑意。
“快来吃饭,妹妹也等着呢。对了,我跟你说,我今天直播教人修眉,赚了370块!粉丝要是涨起来,我就能赚大钱了。你以后别卖鱼了,就专心画画吧。”
妹妹听到声音也飞快跑出来,拉着我的手,迫不及待地自问自答:“姐姐,你猜今天有什么好吃的?”
“辣炒河虾!”
“妈妈在小溪用网兜兜的!”
我没提今天撞车估计要赔三万的事,朱阿姨也没提房东又来催租的事情。
深夜时,我从那个漆面斑驳的抽屉里拿出一本白皮本子。
里面写满了人名,有些欠款已经被划掉,还有些家里急需用钱的名字都标了星号。
都是当年那场爆炸事故中受伤的工人。
当年我们家在南边的一个大型化工厂出事,伤亡惨重。爸爸作为连带责任人被判了五年,家里所有资产都用来赔偿了,还是不够。
我去监狱看他时,爸爸泪流满面。
“小栖,你妹妹还小,朱阿姨没什么谋生本事,以后托付你多照顾她们。”
“那些债,等爸爸出来,爸爸一定想办法还。”
离开时,我紧握他的手,说:“好,我答应你。”
这几年,我把积蓄花光,画作卖了廉价,白天黑夜地工作,尽力补偿那些工人,但依旧远远不够。
有些人过得比我还辛苦,实在撑不了,问我能否先还一部分,都是小心翼翼地提出来。
也有极度愤怒的,时不时会打电话来骂我全家。
正当我脑子里琢磨着这一周先还谁的钱,有个陌生号码打了进来。
接起电话,是程勉。
“戚栖,我在门口。”
听见他喊我的名字,我愣了好一会儿。
熟悉,又那么陌生。
“这么晚了,不方便见面。”
他说:“车灯定损出来了。”
我说:“你告诉我多少钱就行,身份证在你手里,我不会赖账。”
他声音越来越冷:“你电瓶车打算不要了吗?”
昏暗月光下,程勉孤零零站在溪边柳树下。
贵气又疏离,和旁边那辆蹭掉大片漆的二手电瓶车格格不入。
我心想,他到底怎么弄来的电瓶车,后备箱都装不下。
我站在院门口,没有往前走。
“谢谢你帮我把车弄回来,其实放路边也没关系,镇上人都淳朴,没人偷。”
我又问:“车灯定损多少钱?”
他走过来,站在我面前,投下一道阴影。
那种强烈的压迫感一下子把我往后逼了两步。
他盯着我的眼睛,目光慢慢移到我的嘴唇上,冷冷地问:“你现在有钱还吗?”
我愣了一下,确实没钱还。在我的白皮本里,程勉连前三十页都排不上。
我说:“给我点时间,我一定会还你的。”
他声音清冷:“你也可以有别的选择。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玩的那个游戏吗?一万块,站一天。车灯三万,你给我三天。”
每个人都得为自己的错买单。
我这才明白,程勉所谓的“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到底是什么意思。
三天的游戏……
喉咙一下子干涩得难受。
他嗤笑起来:“放心,我没想睡你。”
我悬着的心略微放松,答应:“好。”
三万,对现在的我来说可不是小数目。
再说,我也不想因为这三万块,和他纠缠不清。
他上了车,开得飞快,顺着山路一路往上盘旋,到了半山腰的一座别墅。
我知道那座别墅,从我的小院就能远远看到。
起初那儿是个外国摄影师住,后来空了两年,半年前被人买下,但一直没人住。
原来这别墅是他买的。
我想起隔壁卖菜的小妹说,云弥是王恬恬小时候的老家,她俩要在那里官宣。
想必是为了她买的。
我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
他回头问:“怎么?后悔了?”
我轻声说:“王恬恬的衣服,我还没还给她。”
我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但总觉得时机不对。
我想提醒他,你有女朋友吧。
程勉推门进去了,声音渐渐远去。
他说:“不用还,她不缺那身衣服。”
我深吸一口气,跟着他走进别墅。
别墅空荡荡的,像是没人住过一样。
宽阔而冷清的客厅里,程勉倒了酒杯,自己端着走到落地窗前,看着山下的景色。
我局促不安地站在原地,问他:“你到底想让我做什么?”
他沉默了很久。
我又问:“程勉,你想——”
他突然说:“脱衣服。”
我一下子愣住了。
多年前,我也是这样,替他倒杯酒,让他脱衣服。
那时候,我帮他交清了67万的手术费,他带着行李来到了我给的地址——我的私人画室。
他站在那个大大的玻璃房里,有些局促。
我拿着画笔盯着他,说:“脱衣服。”
他脸色苍白,一件件地把衣服脱了,仅剩内裤时,手指紧扣得几乎发白。
我又说:“脱。”
那时候我没想过,有一天我们会角色反转。
我语气平静:“我们说好了,不——”
他声音波澜不惊:“我说了不睡你,就绝对不会睡你。”
我问:“那你让我脱衣服到底想干嘛?我虽然缺钱,但也不会为了三万块钱当人家的玩物。”
当时我让他脱衣服,是为了画他。
而他,现在到底是想羞辱我吗?
他靠近我,靠在我耳边轻声说:
“三十万、三百万、三千万呢?”
三十万元,足够让那个被烧伤的王叔的女儿去整容。
三百万元,可以让二十多个家庭松口气。
三千万,足够撕掉我大半本的白皮本。
我没有犹豫,开始解扣子。
我忍不住想,当年程勉在我画室一件件脱衣服的时候,心情会不会也跟我一样复杂?
这两年和程勉在一起,我画了好多张他的画像。
穿衣服的,不穿衣服的,他都有。
我迷上画他,什么场景,什么风格,什么造型,什么情绪,都想抓住。
肌肉的线条纹理,我都仔细画,光影下那股男性的荷尔蒙气息也没放过。
我画男孩那份青涩和懵懂,也画男人的蓬勃和昂扬。
起初,他有些羞涩愤懑,后来也就顺其自然了。
每次我想画他,一个电话,他就会立刻出现在我门口。
空闲时,我们还会一起去世界各地跑跑。
滑雪去采尔马特,潜水追海豚去斐济,跳伞去金字塔,听雨去京都……每个地方,我都留下一幅让我满意的画作。
我们一起吃饭,一起住,旅游也一起,可从来没越过那条界限。
说实话,我不是什么清心寡欲的大善人,只是替他付那个医药费,对我来说根本不算啥。
刚开始没和他越界,是怕坏了画画的灵感,后来嘛,也说不清是为什么了。
我和他这种奇怪的关系,维持了将近两年。
好多人大骂我,说我在玩弄他,玩得非常花。
甚至连向来不多管闲事的父亲,都委婉提醒我,别玩火自焚。
但事实就是,我只是在画他。
虽然方式有时有点叛逆大胆,有些作品挺前卫,但本质上,我只是在画他。
第一次真正突破那条线,是我看完他的一场游泳比赛。
某次路过他学校,突然心血来潮,想进去看看。
那时体育馆正在举办大学生游泳联赛。
刚进去,电子发令枪就炸响了。
程勉在第四泳道,像条飞鱼跳进水里,青筋暴露,背肌绷紧,全力冲刺,那感觉又热烈又激烈。
比赛结束后,程勉披着速干巾朝我走来,水珠顺着他那还没放松的背肌滑落。
那一刻,我的指尖竟然微微发麻。
后来我带他去酒店套房,让他站在淋浴头下,然后架起画布,开始画。
他看着我,神情乖巧又迷茫,就像一只被雨淋湿的小狗。
和他白天摘掉泳镜,振臂高呼时那股自信、昂扬、青春气息,形成了强烈对比。
某种情绪被点燃,空气中弥漫的暧昧越来越浓烈。
我放下画笔,站起来,轻抚他的脸,搂住他的脖颈,几乎要吻上他时,他轻轻偏了头。
我瞬间清醒,眼神冷下来。
那天以后,我们陷入了一种尴尬局面,几乎不联系。
国庆节时,他告诉我,他进了国家集训队,要去北疆待一阵子。
我回了句:“好,祝贺你。”
他却问:“能见一面吗?”
我没答话,把手机放一边,闷头画了一个星期的油画,却一张也不满意。
最后,我还是决定去见他。
那晚,我们并肩坐在摩天大楼顶层的天台上,什么也没说,放空着思绪。
程勉曾问我,为什么这么喜欢画他。
“你为什么只画我,不画别人?”他问。
我回答:“画到厌倦了,自然换下一个。”
他低着头,眼神里掠过一丝懂得:“知道了。”
其实,我没告诉他,我根本不会厌倦他。
没有谁像他那样,光是静静站在那里,就能让我的灵魂颤动,让我的灵感像决堤的洪水一样汹涌而出。
天台上,风把刘海吹得乱七八糟。
他的侧脸,好像一件精致的艺术品。
他终于开口了:“戚栖,上次是我做得不对,不管怎样,我不该躲着你。”
我轻笑:“程勉,男女之间讲究的是你情我愿,你不喜欢,我不会勉强。”
话音刚落,脸颊忽然一阵热乎乎的。
程勉亲了我,青涩又慌张,像是在试探。
他小心翼翼地问:“你会来北疆看我吗?”
我看着他,分不清他是怕我不高兴,还是有别的心思。
就像后来在北疆雪屋里,他在我床边脱了上衣,露出结实的腹肌,紧张却坚定地拉着我的手贴向自己,我也分辨不清。
没关系,我不急着知道答案,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我单手捧过他的脸,在他唇边轻声说:“看好了,这才叫吻。”
程勉训练的时候,我一直住在北疆的雪屋里。
画雪山,画冰冻的河流,画奔跑的野马,画飘满雾气的树枝。
但不管画什么,我都不满意。
意大利的画商评价说:“Qi,你的画很漂亮,可是没灵魂。”
我气得扔下画笔,又气馁又愤怒。
结果一不小心扭伤了脚。
给程勉发消息,他没回。
他训练安排满满的,也不确定有没有假期,指望不上他。
只好找北疆的朋友帮忙,安排个靠谱的护工。
朋友笑嘻嘻地说:“哈哈,懂,马上安排。”
结果她给我安排了个斯拉夫面孔的男模。
程勉顶着风雪出现在门口时,那斯拉夫男模正跟着教学视频,捧着我的脚,学怎么正骨。
他没多问,放下东西就帮我包扎了脚踝。
当天晚上,壁炉边,我们三人端着茶杯,互相对视。
我介绍:“这是刚来的护工。”
程勉闷闷地说:“看起来不像是护工。”
斯拉夫男模不服气:“我就是护工,不能因为我长得帅,就怀疑我的专业。”
然后还调情地说:“Qi,今晚让我睡你房间地板吧,方便照顾你。”
程勉脸色一沉,放下水杯,声音里难得有愤怒:“你睡客厅沙发。”
那晚,程勉抱着被子,在我床边铺起床铺。
我们之前也住过一个屋,有时画累了,会直接一起瘫在画室的沙发上。
朋友打电话来问“护工”好不好用。
我说:“嗯,斯拉夫小哥样貌和身材确实顶,但姐妹,我是真的扭了脚。”
帅是帅,可他除了调情,别的什么都不会。
挂了电话,程勉闷声问:“明天能让他走吗?我这次有一周假,也能照顾你。”
我支着脑袋,开玩笑:“怎么,吃醋了?”
他不答,突然站起身,边走边脱了上衣,赤裸着上身走到我面前。
“戚栖,他的样貌和身材,有我顶吗?”
又抓住我的手,按到自己腹肌上:“有吗?”
我比任何人都熟悉他的身体。
每块肌肉的形状,每条纹路的走向,都刻在脑海。
但他这么大胆又火热地触碰,还是头一回。
他的身体滚烫又结实,呼吸紧张沉重。
我抬头看他:“程勉,你知道自己在干嘛吗?”
他颤抖着手指抚上我的唇,轻轻摩挲,声音沙哑:“我在取悦你,勾引你……”
这话让气氛瞬间烧到最高点。
我轻咬他的指尖,他猛然急促喘气。
一个既急切又生涩的吻,如暴风骤雨般倾泻而下。
几乎喘不过气来。
我赶紧制止了他。
“程勉,外面还有人。”我低声提醒。
他说:“所以说,明天让他走,好吗?”
那晚,到底是谁在勾引谁,真难说。
毕竟,我留下男模,本来就是想刺激他一下。
清晨,我在一个陌生的卧室醒来。整个房间黑白色调,看起来冷冷清清、禁欲得很。
屋里除了我啥都没有。
我盯着天花板,心里淡淡地想着,怎么又梦见那个雪屋了呢。
其实这几年,我尽量不去想过去的事,想把那些零碎回忆都丢掉。
可一见到程勉,那些画面就像电影一样,一幕接一幕地跳出来。
我抱着被子,回想昨晚的情景,只觉得迷茫又无奈。
面对程勉那冷得像月光一样的目光,我一件件脱掉了衣服。
他静静地站着,看着我。
那眼神里,没有复仇的快感,也没有躁动的欲望,空洞得像看一个物件。
我努力想起当初他在我面前脱衣的模样。
对,那也是这表情,像看一件艺术品,毫无波澜。
脱到只剩内衣时,程勉放下了手里的酒杯。
我轻轻拉了拉肩带,他背过身去,声音都哑了:“够了。”
说完,他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了别墅。
半小时后,有个陌生人来了,告诉我别墅的设施怎么用,还说要我在这里住三天。
我问:“三天?”
她说:“对,程先生这么交代的。”
就这样,我难得地,好好地洗了个澡,躺在软软的大床上。
三天,我什么都没做。
就在这儿吃安稳的饭,睡沉沉的觉。
到了最后一天早上,床边放着我的身份证。
我不知道是程勉来过,还是管家帮他放的。
这意思很明显:三天三万,买卖两清。
我拿起身份证,顺手看了眼床头他的照片。
脸上平静得像一面没波澜的湖。
他终究不违背自己的本性,没做出什么过分的事。
几天后,生活恢复了原样。
我继续早出晚归,卖我的鱼。
清晨的菜市场,我埋头处理鱼鳞,心里盘算着,爸还要多久才能出狱。
一个阳光男声突然响起,问我草鱼怎么卖。
我抬头一看,竟是我偶像的演员卢佐,和一群在拍摄的摄像。
他身后,不远处还跟着程勉。
程勉瞥我一眼,好像看陌生人一样。
卢佐阳光地看着我,等着我答话。
我故意抬了价:“800一斤。”
他马上不乐意了:“你刚刚卖给那个老伯才20一斤。”
我说:“你是大明星,他是小镇老伯,你赚多少,他赚多少,鱼价自然不同。”
卢佐嘟囔:“这逻辑,阿姐,你这也太黑了吧。”
我挑了挑眉,没理他。
程勉淡淡地说:“我们现在没那么多钱,你看这样行不?我们帮你卖一天鱼,你送我们两条。”
卢佐惊讶:“卖一天?送两条???”
程勉点头。
我递了刀给他,让他来杀鱼。
他顺手接过,动作麻利,挑出内脏。我又递过去塑料袋,他接住扔进去。
这一套动作太顺畅,卢佐看得惊呆了。
“程勉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和这阿姐搭档多年呢……”
听他这话,程勉手里的动作顿了顿。
我也沉默了片刻。
以前程勉给我炖鱼汤的时候,我总坐他旁边,一边托腮,一边顺手给他递个刀或者调料什么的。
竟然被卢佐猜中了。
晚上,菜摊小妹气呼呼地冲进了我的小院子。
当天直播弹幕里,很多人都喊我像个冷冰冰的魔鬼。
“她真的是让世界冠军杀了一整天的鱼!”
“程勉为了给咱们的恬恬宝宝熬鱼汤,真是忍辱负重了。”
原来,是为了给王恬恬炖鱼汤啊。
我默默翻着支付宝上那个暴涨的流水账,算了算来来往往的账目,对着白皮本给那些最急需用钱的人,每人都转了千儿个。
没过几天,接到了个电话。
“梦里的故乡”节目组打来的,让我去送鱼,晚上他们要加个餐。
我叫上菜摊小妹,一块儿去了节目组在郊区的院子。
远远的,我就看到程勉和一帮明星围坐一堂,聊得那叫一个轻松畅快。
耳边时不时传来程勉和王恬恬的名字,还有王恬恬那甜得让人心都软了的笑声。
数钱的时候,卢佐突然炸了锅。
他冲着王恬恬不满地说:“你可别光说自己,我看得让外人来评价才公平。”
又大声对我喊:“你们两个卖鱼阿姐,说说,我们几个人当中,谁最帅?”
帮我送货的菜摊小妹立马走过去,气哼哼地回他:“我才不是阿姐呢,我比你还小呢。还有,我觉得程勉最帅,不管从哪个角度看!”
她可是程勉的死粉,平时老给我播报他的各种消息,什么破纪录啦、拿奖牌啦、接代言啦,样样都知道。
她当然选程勉了。
大家哄堂大笑,王恬恬也忍不住笑着说:“哎呀,卢佐,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再自作多情也没用。”
卢佐不服气,站起来把脸凑到我面前:“你来说说,我和程勉,谁更帅?”
他背着大家,朝我眨眼卖乖,求我给点面子。
程勉远远坐着,没瞧我一眼,只是端起茶杯,却没急着喝。
卢佐满脸期待盯着我。
我沉默了几秒,终于满足他:“你更帅。”
我背过身,提起竹篓,出了院门。
身后仿佛响起了碎杯子的声音,不过那和我没啥关系。
那场如梦似幻的欢乐,就本来也和我们这些在鱼腥味中挣扎的人无关。
但,后来,它还是和我扯上了关系。
我虽露面不多,却莫名其妙在人们讨论中热度越来越高。
节目组眼睛尖,制片人很快找上门,问我还有啥特别的才艺,想给我安排点小彩蛋。
一天五千,说我只要保持那份冷漠的气质就行。
于是,我领了个任务,给嘉宾们画“难忘时刻”。
第一个画的,是卢佐。
他一上来就想讨好我:“姐,没想到您不仅杀鱼,还会画画,太厉害了!”
画完,他又卖力夸我:“我靠,姐,您画画是在哪儿学的?这么厉害!”
我答:“耶鲁大学艺术学院。”
他整个人都震惊了:“那您怎么跑这里……杀鱼了?”
我反问:“怎么,在小镇杀鱼有什么不光彩吗?”
他忙忙叨叨地解释了一大通。
我没接话,牵着他转了小镇一圈。
学校围墙上,那是我带学生画的艺术墙画;油纸伞坊,是我教伞匠画的各种图案;扎染坊里,我和师傅一起设计的图案也挂着;还有老人的家里,我根据描述画的他们年轻时模样。
我告诉他,杀鱼是我的工作,画画是我的爱好,两者根本不冲突。
卢佐第一次真心夸我:“你……真的很特别。”
这期节目结束后,卢佐对我的态度彻底变了,从那种假装的客气,变成了发自内心的亲切,看得出来,他是真的把我当朋友了。
其他嘉宾,包括王恬恬,也都很礼貌,态度挺好。
但程勉就不一样了。在这几天的小院子里,他刻意避开我。
有我在的地方,他马上找机会溜走。
我好心和他打招呼,他也就是点个头,态度生疏得很。
我从生活中学到一件事——想自己过得开心,千万别和自己过不去。
所以我没往心里去,只想着怎么带着嘉宾们去镇子里的宝藏地,多招呼点投资和游客,顺便自己也能赚点钱。
给王恬恬画“难忘时刻”的那天是个阳光明媚的午后。
我提着刚干洗完的Gucci,她笑着抬手说,送给你了。
正如程勉说的,她真不缺这身行头。
我们一起坐在小院的树荫下,周围没人打扰,只有摄像机不停地转动。
她开口了:“你失去过什么人吗?”我知道,她不是真的在问我。
她说:“我失去过一个很重要的人。小时候,我从云弥搬到了东北,认识了一个哥哥。
我们特别要好,他带我去滑雪、捉鱼,我们一起在山野间跑来跑去。
后来,家人搬去国外,从此我和他失去了联系。
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没想到竟然在世界高山滑雪锦标赛上见到了他。那真是我一生中最难忘的时刻!
当时激动得本来要送给别人的花都错给了他。
你能帮我还原那个场景,帮我画下来吗?”
我点了点头,开始画。
画完后,她从别处过来一看,惊呼:“也太还原了!和当时简直一模一样!”
我没说话,因为那个画面我记得太清楚了,自然画得很传神。
我家出事那会儿,程勉还在国外参加比赛。
距离北疆雪屋相处不过两个月。
那天深夜,我在电视上看到他的夺冠现场。
直播画面里,他和队友握手、拥抱。
一个我从没见过的女孩子,捧着鲜花冲进他的怀抱。
程勉的脸上先是惊讶,继而露出喜悦和骄傲。
平时和我在一起时,他总是阴郁、沉默,可电视里那个他,完全是另一个人,有着我从未见过的自信和开心。
王恬恬盯着画,过了一会儿转头看我,“你连我和阿勉穿的衣服都知道?”
我说:“那场比赛我看过,是中国第一次高山滑雪大满贯,谁能忘?”
她笑着问:“你是不是阿勉的粉丝?”
我犹豫了一下,说:“我只是喜欢看滑雪而已。”
正收拾画笔和颜料准备走时,旁边几个工作人员聊起来,讨论王恬恬这算不算官宣。
一个说算,一个不算。
“你见过哪对CP是单方面官宣的?”
“要是明天程勉录‘难忘时刻’,说的也是王恬恬呢?”
“那肯定算官宣。”
“那这节目肯定爆!”
“必须,网上早猜他们俩很久了,一官宣估计全网程序员都得加班。”
我背了颜料盒和画板,默默离开。
晚上坐在小院看星星,看到半山别墅的灯亮了。
我静静地看着,朱阿姨出来,轻轻给我披上外套。
“小栖,你怎么了?录节目不开心吗?不开心咱就不去了。”
我摇了摇头,笑着说:“怎么会不开心呢,一天五千块呢。”
第二天一早,我就到了画画的小院。
程勉比我更早,他靠在那棵老槐树下的藤椅上,正小睡着。
我小心翼翼地走进去,悄无声息地准备好我的绘画工具。
这几天的节目里,程勉都没怎么理我。
我也识趣,把存在感压得极低。
可他还是被我弄醒了,听到了倒水的声音,喝水的响声。
虽然没正眼瞧他,但总感觉他的目光一直不冷不热地跟着我。
调颜色的时候,卢佐也来了。
这几天他只要一有空就围着我转。
前两天节目组组织了个双人拔河的小游戏,卢佐没搭档,就拉我一起上。
我们赢了另一组,接着又跟程勉和王恬恬组队对决。
按理说早该输了,毕竟程勉是专业运动员,身体素质我清楚得很。
结果他们那边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松了劲,我和卢佐一下子就摔倒在地。
卢佐那个爱开玩笑的样子,虚抱着我来一句:“漂亮姐姐,才发现你长得还挺好看的。”
从那以后,他就一直粘着我。
这会儿,他还跟在我后面转悠着,一会儿喊我教他画画,一会儿又问我能不能当他的经纪人兼私人设计师。
他笑着说:“要是你喜欢云弥不想走,我甚至可以把我工作室搬到这儿来。”
我无奈道:“我不懂啥经纪人,只会画画和杀鱼。”
卢佐兴奋地回:“不会没事,我可以让我的经纪人教你。”
我无语地……想说点啥。
突然,卢佐又和程勉开起了玩笑:“程勉哥,你咋一大早就喝酒?是为一会儿那啥壮胆,嘿嘿……”
我这才注意到,程勉果然端着酒杯,那是前几天我拉着卢佐去老农家时,一位老伯送的自酿酒,怎么就落到他手里了?
我把画布架好,颜色调好,劝卢佐别呆这儿。
他笑嘻嘻地看着程勉:“程勉哥,我留这儿没问题吧?我想看我女神画画呢。”
程勉放下酒杯,冷着脸回:“几天前你还叫她女夜叉呢,现在就女神了?”
卢佐立即慌了神:“程勉哥,你别乱说,我什么时候说过那话?”
程勉眉目冷淡,不搭理他。
卢佐只好耸耸肩,走之前在我耳边低声说:“姐,别信他,那家伙最近不知怎么了,天天一脸苦大仇深,活像鬼见了愁一样。”
卢佐走后,程勉又喝了两杯酒。
我静静坐着,等他开口。
他没说话,突然站起来,掐掉直播设备,走到我面前。
我疑惑地看着他,他俯身,双臂环住我的椅背,低头盯着我,声音冰冷:“你很厉害,不到三天,卢佐嘴里全是你。”
“都穷成菜市卖鱼的了,还不忘勾搭小男生?”
我一头雾水,偏头想站起来:“你喝了多少?发啥神经?”
他一把把我按回椅子,凑近我耳边,呼吸轻微可闻:“是为了钱吗?卢佐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你。”
“你想宣传云弥,挣钱,还是做什么,我都能帮你,你知道,我能比他做得更好。”
“戚栖,你心里清楚,不是吗?”
我知道吗?也许我是知道的。至少那天,和他分手的那天,我是清清楚楚知道的。
程勉夺冠的第二天,满身风尘地回国,直奔我的画室,却刚好撞见我正在画那个斯拉夫男模。
那个男模几乎裸着身体,慵懒地躺在那张只有他用过的绸缎沙发上。
程勉停在原地,一言不发,脸色惨白得像纸。
可我依旧没停下手里的笔刷。
他眼红红地走过来,说:“你想画别人,我能理解,没关系。你看见我夺冠了吗?我——”
我用空洞的目光盯着他,毫不留情地打断:“程勉,我腻了。”
说完,递给他一张银行流水单。
“这是你给我转的钱,总共二十六万。”大多数,是他参加各种国际比赛攒的奖金。
“剩下的你不用还,本来就是当你给我当模特的报酬。”
他紧紧攥着那张纸,喃喃自语:“模特……”
手指颤抖着最后一次抚摸我的脸颊,满眼悲伤盯着我,指尖慢慢滑到胸口,“戚栖,这里,是空的吗?”
我没回答。
我永远忘不了,程勉狼狈、落寞地摔门而出的样子。
所以我能理解他的冷漠和无常。
当初,我用最刺痛他的方式提分手,他一句过分的话都没回,甚至第二天就转了剩下的四十一万给我——
我不知道他怎么凑到这笔钱的。
遇到始乱终弃的前任,他已经够克制,足够体面。
只有醉了,才会说出胡话,才会失态。
我冷冷提醒他:“程勉,你喝醉了。别忘了,你还有女朋友。至于卢佐,我和他是什么关系,你没资格管。”
程勉这才放开我,站起来,喃喃道:“没资格管,是,你说得没错……”
这时,外面导演喊:“直播怎么断了?耳麦也没声音了。”
卢佐的声音也冒出来:“漂亮姐姐,你没事吧?需要帮忙吗?”
程勉转身,出了小院。
“抱歉,吴导,刚才线路有点问题。”
“给我十五分钟,稍后再开始吧。”
他回来时脸色好多了,像是去醒酒了,客气地向我道歉,坐回藤椅上,说可以继续。
说话间,他又恢复了平时的样子——疏离、礼貌、冷静,和刚才完全不一样。
我有点愣住了——他这是要官宣了吗?
他开口说:“我不想画某个瞬间,而是想请你帮我画一个人。”
耳麦里,导演的声音透出来:“程勉,你要官宣了?”
接着通知工作人员:“通知社媒和宣发组做好准备,今天节目要爆。还有,让王恬恬赶紧从采访下来过来。”
程勉皱紧了眉,把耳机摘下来,声音忽然低沉下来,继续说话。
“她曾是我生命中唯一的光。”
“她是玫瑰,是松柏,是荆棘,是个复杂又极有魅力的灵魂。”
“她教会了我很多东西。教我爱,教我恨,教我期待,也教我绝望。”
“她狂野却内敛,放纵却克制,恶劣却善良,热情却冷漠,可爱也可恨……所有美好的词都能用来形容她,所有丑陋的词也同样适合她。”
“她让人又爱又恨,快乐时如飘在云端,痛苦时像五脏都着火,而她自己却总是风轻云淡,毫不在意。”
“我是沙漠里等待她脚步声的狐狸,她却是连玫瑰也视若无睹的小王子。”
“她从没真正把我放在心上,说实话,她可能根本就没有心。”
说着,他移开了视线,不再看镜头,而是像鹰一样锐利地盯着我。
“可是,就算是这样——”
“就算是这样!我还是该死地、疯狂地、不可救药地——”
我紧紧捏着手里的画笔,指尖都发白了。
程勉最后低声吐出四个字:“爱她。”
镜头转向画布,五分钟过去,我一笔没画。
节目组里静得像掉进了冰洞。
这哪里是官宣啊,听着跟王恬恬一点关系都没有。
导演通过耳麦说:“太炸了!不过没关系,效果一样,直播爆了,热度还在疯狂上涨,画师你别停,就照程勉说的画。”
我几次想拿起画笔,又几次放下。
导演又说了:“难度有点大,要不你试试画点抽象的,表达情绪的。”
在程勉的注视下,我几次调整自己的情绪。
最后,我站起来,扔掉了耳机。
我想起第一次见他的那个夏天,想起那个他顶着风雪来见我的寒冬。
想起他午夜沙发上安静的睡颜,想起他每一次看向我的眼神。
想起他青涩却炽热的吻,想起他破碎又绝望的眼眸。
那些刻意封存的回忆,连年克制的情绪瞬间爆发,像飞流直下,铺天盖地把我裹挟住。
他连续拿冠军的那些天,我刚刚从父亲的监狱出来。
在高山之巅,他像翱翔的鹰隼俯冲而下,掀起的雪浪一路翻滚铺满赛道,漂亮地冲过终点。
他挥舞着金牌,气势如虹,耀眼至极。
那种自信,那种光芒四射。
我突然意识到,我和他之间,差距太大了。
我父亲入狱,我什么也不是。
从小家境无忧,没经历过什么苦难。
留学国外念了艺术硕士,自认为艺术家,但没拿出过几件让人眼前一亮的作品。
靠着父亲的人脉办了几场画展,却卖不出去几幅画。
而程勉,不一样。
他从小没有任何靠山,一路背负着重病的爷爷,硬生生爬到自己世界的顶峰。
而我,我的世界,正在坍塌。
他的未来充满掌声和鲜花,有愿意陪着他,能让他心花怒放的姑娘在身边。
我呢,家里有个坐牢的老爸,还有那个被娇惯惯的后妈,弟弟妹妹还在读书,外债压得人喘不过气……
在这样的情况下,我根本没资格让一个正挣扎着想走出黑暗的男孩,再一次陷进泥潭里去。
我也没把握他真会为我跳进去。
所以,在他背弃我之前,我选择了自己离开。
我丢掉了画笔,改用双手沾满颜料,拼命涂抹画布。
我画他,也画我。
画过去的日子,画现在的模样。
画命运怎么和我开玩笑,画自己有多软弱。
画着画着,我就忘了时间,忘了空间,什么都忘了。
不知画了多久,终于画完,我满脸泪痕,手指上满是斑驳的颜料,瘫软地坐到地上。
后来,过了很长一段时间,那幅画和直播登上了各大媒体的头条,铺天盖地。
不少艺术博主开始结合程勉的故事,解读我的画作。
与此同时,网络上掀起一场舆论风暴,人人都在找那个对世界冠军程勉玩弄心计的女人。
很显然,不可能是国民甜妹王恬恬。
她也亲自出来澄清了:“我说过无数遍,我和阿勉只是朋友,偏偏没人信。小时候玩伴不一定是男女朋友吧?天天见面就算私会?感情深厚就一定是爱情吗?”
人们翻遍了程勉早年的微博和各种新闻,很快得出结论。
那个女人,跟数字7有关。
首先,程勉每年过年都发一张带数字水印的祝福图,仔细一看,内容是:“新年快乐,7。”
连发了六年。
其次,他参加比赛穿的雪服,胸口全绣着数字7。
最后,他每次捐款,数字也都跟7脱不了关系。
网上因此开始筛选所有生日在七月或者是7号的女明星。
渐渐地,也有人把矛头指向我。
第一个知情的是王恬恬。
她找到我,丢掉了过去那副甜美的样子,认真地说:“我本来也不确定是不是你。
“你撞上他的那天,阿勉在车里紧张得手都在抖,喘着气,一边嘴上说着狠话非得送你去医院,一边到了医院又让我给你拿干衣服。我就猜到了是你。
这几年,他跑东跑西,找你找得很累。
知道你在云弥,偷偷躲在半山上的别墅,又参与那个综艺。
可找到你了,他却不敢靠近。
我真不懂,为啥一个自信又优秀的人,在你面前会那么胆怯、小心翼翼?
我也不清楚当初到底是什么力量让你非离开他不可。
要是只是因为你爸的事,也许你该相信他。
这世上的难关,除了死别,都是小事。
遇到难题,一起扛;真的不喜欢,至少给对方个解释,帮他走出去。
我试着了解你很多次,老实说,我也看不透你。
你想要的,可能只有你自己知道。”
说完,她转身走了。
画完那幅画的那天,程勉看着我,眼神里满是破碎。
我心里乱成了一团麻,原本想回应他的一句期待话语,却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父亲关在监狱,沉重的外债像山一样压着我,一切都没变。
我哪来的资格回应他呢?
最终,他笑了笑,释然地转身离开了小院。
那天,我的手机几乎被白皮本上所有名字的人刷屏了,他们纷纷发来信息,说收到了赔偿款,双方两清了。
我愣住了,脑子里闪过那三天住别墅的画面,想起那被人抢走的身份证。
我默默把白皮本上所有的名字都划掉,最后一页认真写下:“程勉,四千二百三十一万八千。”
能要多久才能还清呢?十年?二十年?我也不知道。
从那以后,我和程勉之间就像约定好的一样,没有再联系。
他发的最后一条微博,提到了我:“感谢大家关心,我没有被PUA。那次直播只是酒后的一时冲动,发泄那种求而不得的怨恨言语而已。
抱歉占用了大家的时间,希望别再因为我的私事烦恼了,祝大家开心。”
之后,他消失了,没再公开露面,没人知道他的去向。
有人说,他转幕后了。也有人传,他去了大山深处,或者荒漠里,投身慈善。
两年后,我在那不勒斯机场候机。
看着窗外飞机起起落落,心里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刚刚,我终于把程勉替我付清的所有债务还清了。
钱,一部分是靠卖画攒下的,另一部分是父亲努力赚来的。
父亲提前出狱快一年半了,知道赔偿提前还清,他轻叹一句:“那是你画里的那个男孩儿吗?是个好孩子。不管怎么样,咱不能欠他的。”
父亲赔光了所有资产,但他人脉还在。
很快,他开始新一轮创业,一家家挨着受难工人家庭走访着。
家里困难的,会被认真记录,后续定期回访,给予补偿。
找不到工作的,只要愿意跟着他干,他就给安排合适岗位。
他说,法律上的赔偿金终究能还清,可人的生命和经历的苦痛,却永远还不完。
他自己也得拿一辈子去还。
而我的画能卖上价钱,全都源于那次节目。
那幅画火了,引发无数分析视频,大家探讨它的绘画风格和创作内涵。
之前把我拒之门外的那些画商,一个个慌了神,纷纷来道歉,求着我把那幅画卖给他们,还保证不论竞拍价多高,自己一定加价两倍。
我的其他作品也被抢购一空,甚至有人连夜开车直奔云弥,买我留在本地画室里那些原本只值几百块的风景画,最贵的竟然涨到了十几万。
唯一一幅关于程勉的画,是当年别墅那廊下,他像白杨树一样站立的画面。
画里他侧脸不甚清晰,但已经足够让人联想到那段故事。
那画被人匿名出高价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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