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梨园——花朝节变

5章 花朝节变,名角之争

长安梨园——花朝节变-有驾

我把残页塞进枕头底时,赵嬷嬷的吆喝声撞进窗棂:“都来前院!

花朝节春宴选人规矩!

戏班二十几号人挤在青石板上,赵嬷嬷抖着花名册:“春宴要挑个能镇场子的,苏玉瑶、柳青衣、苏慕遮——你们三个明儿起竞演,胜者升主心骨。”

苏玉瑶的银护甲刮过帕子,嗤笑:“慕遮妹妹可记得?

上回你唱《游园惊梦》,戏词错了三句,还是陈师兄替你圆的场。

这回...没人替你收尾了。“

我盯着她腕上的翡翠镯子——前世她推我下河时,这镯子硌得我手腕生疼。“玉瑶姐说的是,我记性差。”我低头绞着帕子,“就是不知,有些人的记性,是不是也差得很?”

她的指甲掐进掌心,没再说话。

第二日卯时,练戏房飘着湿霉味。

苏玉瑶的水袖搭在妆台上,月白缎子绣着寒江独钓图——那抹雪色的晕染手法,我闭着眼都能描出来。

“慕遮!”柳青衣扛着花枪撞进来,“你昨儿那《霓裳》甩袖绝了,今儿我给你配武打!”她胳膊肘一拐,正撞在妆台角。

苏玉瑶的水袖“啪”地掉在地上,我弯腰去捡,指尖故意勾住绣线。“嘶——”我拽得猛了些,半片雪花绣纹“刺啦”裂开。

“你故意的!”苏玉瑶扑过来抢袖子,“这是我新制的《寒江雪》戏服!”

我捏着裂开的绣片:“玉瑶姐,这寒江雪的绣纹,倒像是我三年前给周婶改的样式。”我摸出怀里的旧帕子,“你瞧这雪团的弧度,和我帕子上的是不是一样?”

赵嬷嬷凑过来,眯眼瞧:“苏慕遮三年前确实改过《寒江雪》戏本,我记得那绣样是她画的。”她转头喊小丫头,“去把库房里的旧戏本搬来!”

苏玉瑶的脸白了:“嬷嬷!

那是我跟陈师兄学的...陈师兄说...“

“陈师兄说的?”柳青衣把花枪往地上一戳,“上月我值夜,瞧见你在陈师兄屋里翻匣子,匣子里全是旧戏本!”她掏出个纸团扔过去,“我捡了张碎纸,你瞧这字——‘寒江雪,雪覆舟,舟上客,白了头’,是不是你抄的?”

小丫头抱着戏本跑回来。

我展开拓印的原稿,和苏玉瑶的戏本并排放在案上——墨痕深浅,连“雪”字最后一点的顿笔都一模一样。

赵嬷嬷的手直抖:“苏玉瑶,你...你这是盗本!”

“我没有!”苏玉瑶抓起戏本要撕,被柳青衣抢了去,“陈师兄说这是他的旧稿!

是他给我的!

“陈师兄?”我摸着帕子上的焦痕——前世火场里,我分明看见陈墨染袖中掉出半本《寒江雪》。“不如把陈师兄请来对质?”

院外突然响起马蹄声。

“礼部裴大人到——”

我抬头,看见朱门被推开,裴知远穿着绯色官服跨进来,腰间玉牌晃得人眼晕。

赵嬷嬷赶紧福身:“大人怎的来了?”

“春宴有变。”裴知远扫过我们,目光在苏玉瑶脸上顿了顿,“甄选取消。”他指节叩了叩案上的戏本,“这出《寒江雪》,由苏玉瑶姑娘唱。”

苏玉瑶的眼泪“刷”地落下来,抓着裴知远的袖子:“大人明鉴,我是被冤枉的...”

裴知远拍了拍她手背,转头对赵嬷嬷笑:“赵妈妈,改日我让府里送些料子来。”他又瞥向我,目光像刀刮过,“苏姑娘的《霓裳》,倒真真是好。”

他走后,柳青衣把花枪一摔:“什么道理!”赵嬷嬷捏着戏本直叹气。

我摸着袖中周婶给的青粉罐——裴知远刚才看我的眼神,和前世火场里,陈墨染递来火把时的眼神,像极了。

后巷又传来琴音,陆九渊的《阳关三叠》,这回调子慢得像要断弦。

我望着窗外飘起的绢花,突然想起前世护城河的水——冷得刺骨,可更冷的,是有人在岸上笑。

该准备的,确实要更早些了。

裴知远的马蹄声碾过青石板,赵嬷嬷的叹息还卡在喉咙里。

我盯着案上那半片裂开的雪绣,忽然听见后巷的琴音陡地拔高——陆九渊的《阳关三叠》断了弦。

“苏姑娘。”柳青衣撞了撞我胳膊,“你就这么由着她?”她指节捏得发白,花枪杆上的红缨乱颤。

长安梨园——花朝节变-有驾

我摸了摸袖中周婶塞的青粉罐,前世火场里,陈墨染也是这样被裴家的人护着。“去把陈师兄请来。”我声音轻得像飘絮,“就说...我要唱《惊鸿》。”

练戏房的门被推开时,陈墨染的广袖带起风。

他盯着我,眼底翻涌着我熟悉的阴鸷:“慕遮,你可知《惊鸿》是...”

“是我前世写的戏文。”我打断他,指尖抵在喉头——练气中期的真气顺着任督二脉往上涌,“裴大人不是要听《霓裳》?

我偏要唱《惊鸿》。

李昭明的脚步声从廊下传来。

他腰悬铁剑,发梢还沾着晨露:“我替你护场。”

陈墨染的指节叩在案上:“戏班规矩,无令不得擅演压箱底...”

“裴大人还没走。”我望着院外那顶绯色轿帘,“不如请他来评评?”

朱门再次被推开时,裴知远的眉峰拧成结。

我跪坐于青石板中央,李昭明仗剑立在左侧三步。

他的剑气像根无形的线,缠上我发间的银簪——前世我死时,这簪子烧熔在鬓角。

“起调。”我开口,真气裹着尾音冲开丹田。

第一句“惊鸿起,破云来”出口时,房梁上的积灰簌簌往下落。

李昭明的剑嗡鸣出鞘,剑尖挑动空气,剑气凝成蝶形,绕着我转圈。

第二句“雪满袖,月盈怀”,我的声音穿透了照壁,后巷卖糖画的老汉愣在原地,糖稀拉成的凤凰“啪”地掉在地上。

陈墨染的脸白了。

他是音修筑基后期,此刻竟在退半步——我的音波撞碎了他护体的真气。

裴知远的茶盏“当啷”落地。

他盯着我发间的银蝶剑气,又看李昭明越舞越快的剑花,喉结动了动:“这...这是...”

“《惊鸿》。”我咬字极清,“三年前苏慕遮写的戏文。”

最后一句“一步山河一步血”收尾时,李昭明的剑突然扎进青石板。

剑气掀起的风卷走了苏玉瑶的帕子,露出她腕上那道红痕——前世她推我下河时,我抓的就是这处。

全场静得能听见心跳。

赵嬷嬷的手按在胸口:“老身...老身三十年前看过梅先生唱《惊鸿》,就是这股子劲。”

裴知远的指甲掐进官服:“春宴名额...容我再议。”

“大人。”我跪直身子,“您说过,若能复刻此技,便另加名额。”

他的目光扫过李昭明还插在石板里的剑,又扫过我发间未散的银蝶剑气,咬牙道:“准了。”

月上柳梢时,李昭明敲我窗棂。

他手里攥着块烤红薯,热气糊了他眼尾:“你今儿露的这手,陈墨染不会罢休。

裴知远...也不会。“

我接过红薯,暖得指尖发疼:“我知道。”

“你已入局,不可回头。”他突然抓住我手腕,掌心的茧硌得慌,“前世你死时,我在城外替班主送戏本。

我若早回来半个时辰...“

长安梨园——花朝节变-有驾

“所以这世,你要替我守着。”我抽回手,把红薯塞进他怀里,“春宴还有七日。”

他望着我,月光漏进窗纸,在他剑穗上洒了层银。

远处传来打更声,梆子响了三下——该去周婶那儿取新抄的戏本了。

我摸出枕头下的残页,火折子“刺啦”一声。

残页上的字迹在火光里蜷成灰,像前世那夜的戏服,像被烧毁的《惊鸿》原稿。

春宴的帖子该到了。苏玉瑶的《寒江雪》,我的《惊鸿》...

这一回,戏台底下坐的,不会再是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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