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一那年,我偶然间招手拦下了一辆迈巴赫。邂逅了一位男士。也从此改写了我的命运篇章。
那年我正处于研究生一年级,我的导师邀请了一位业界泰斗来校进行讲座,并指派我和师姐去迎接。
师姐由于不愿透露与男友的约会计划,我考虑到独自应对也未尝不可,便让她先行离开。
不巧的是,飞机晚点加上交通拥堵,将泰斗安置在酒店时夜幕已深。
更意外的是,天空又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打车软件的图标不断旋转,却迟迟不见回应。
若再拖延,我将错过宿舍的宵禁时间,无奈之下我勾选了所有车型选项。
却未曾留意自己无意中点击了「豪华专车」。
直到屏幕上跳出了「奔驰迈巴赫 S 级」的字样。
我的眼睛仿佛经历了一场地震。
乘坐?还是放弃?
这成了我面前的一道难题。
为了避免在雨中变成落汤鸡,我还是咬紧牙关上了车。
破费就破费吧,毕竟今日诸事不顺。
事实证明,我的直觉是正确的。
司机原本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但车子刚行驶了三四公里,他接到一通电话,随即变得焦虑起来:
「您提前结束了是吗?」
「我这就过去,立刻过去。」
然后他带着歉意转头看向我:
「小姑娘,我突然需要去接一个人。」
他没有明说,但我已心领神会。
他很可能是一名司机,趁着老板社交应酬的空档,接几单生意,毕竟这种豪华车辆一单起步价两三百,确实是一笔可观的额外收益。
我瞥了一眼窗外那绵绵不绝的细雨,他真是个精明人,难道我就成了冤大头?
他见我沉默不语,便又是道歉又是诉苦,最后甚至开始讲述自己对这份工作的迫切需求,试图用道德来束缚我。
我思索了片刻,问道:“他让你去哪里接他?”
幸运的是,那个地点离我的学校不足两公里。
将我送到那里,我也能步行返回。
问题终于得到了解决,他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但为了安全起见,还是把我放在了几百米远的地方。
毕竟,如果让老板知道他用他的车来载客,他的工作肯定不保。
下车后,我心中仍有些怅然。
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乘坐迈巴赫。
豪车的乘坐体验确实非凡,即使我对车辆一无所知,也能感受到那份舒适。
可惜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就被匆匆赶下了车。
这真是一件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情。
我一边走一边沉思,直到那辆黑色的迈巴赫再次闯入我的视线。
雨雾中,红色车灯的光影变得朦胧,那位司机正在为客人拉开车门。
透过雨幕,我看到了真正的车主。
他手持一把深蓝色的雨伞,身着一件黑色的长款羊毛大衣,显得他格外高挑挺拔。
他将伞递给司机,微微弯腰,自然而然地坐进了车内。
他的一举一动流畅而优雅,我第一次体会到了小说中所描述的“高贵”气质。
他,这位真正的车主,与我这位临时乘客,显然有着天壤之别。
这是我与他的第一次邂逅。
更准确地说,是我第一次目睹他的风采。
这件事并没有在我心中留下太多痕迹,毕竟,遇见的人多了,他也只是众多过客中的惊鸿一瞥。
这次意外乘坐迈巴赫的经历,简直可以称得上是一段奇妙的探险。
我的研究生课程零星散布,没有课时我便沉浸在图书馆的海洋中,因此我常常将手机铃声调至无声。
在大学生的世界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则:微信消息是主要的沟通方式,紧急情况下才会使用微信语音通话,谁会去打电话呢?
所以当我看到手机上显示的三个未接来电时,我感到了一阵迷茫。
恰逢一节大型课程,我便没有回拨电话。
这节长达三小时的古文字基础课程,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折磨人的酷刑,学生们像火车一样从前往后排成一列,逐个辨认文字。
这过程中,我既感到紧张不安,又觉得尴尬难堪。
筋疲力尽地结束了课程,我的微信突然弹出了一条好友申请:
【你的东西落在我车上了。】
简洁明了的验证信息。
后来我逐渐回味起我们再次接触的这段经历,它像极了我精心策划的一场戏。
无论是故意不接电话等待对方通过微信搜索,还是在车上故意落下自己的物品。
总有一种“故意设下陷阱”的蓄意诱惑之感。
但我当时只是一个书呆子,哪里会有这么多的心机和计谋?
只能说,命运的齿轮从我意外打到这辆车的那一刻起就开始转动。
我立刻意识到,他应该就是那辆迈巴赫的车主。
看来司机私下接活的事情最终还是暴露了。
只是,我并不记得自己有什么东西落下。
通过验证后,我如实告知对方自己并没有遗失任何物品。
不久,对方发来了一张图片。
那是我的唇膏。
秋冬季节干燥,我的嘴唇总是干裂,所以我干脆把唇膏放在衣兜里随身携带。
很可能是在车上不小心从口袋里掉了出来。
不过那只是个不值钱的小物件,我也懒得去取回,于是回复了一句:
【没事,我不要了,你丢掉吧。】
对方没有再回复我。
我猜想,那些驾驶迈巴赫的人士,平日里必定是忙碌非凡,对于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能够询问一句已是难能可贵。
然而,出乎我的意料,不到一周的时间,我再次收到了他的微信消息:
【老李提到你是这所学校的学生,我今天恰好有事经过,你有空来取吗?】
此时已是晚上七八点钟,我刚沐浴完毕,一边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难以置信地反复阅读这条微信。
我的心里充满了疑惑。
仅仅是一支价值不高的唇膏,真的值得他如此大费周章,一次又一次地来找我吗?
我清楚地知道,有些富有的人喜欢驾驶豪车在大学门口徘徊,尤其是附近的传媒和艺术学院,更是常常成为八卦的焦点。
但他上次并未见到我,更何况,我至多只能算是相貌平平,与美女的标准相去甚远。
又或者,这是司机的伪装?他担心我会泄露出去,想要警告我?
无数的猜测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出于谨慎,我选择了在我们宿舍附近的喷泉广场见面。
那里安装了许多灯具,随着夜幕的降临,人潮愈发熙攘,在这样的地方见面相对安全。
我的头发还湿漉漉的,现在吹干显然来不及了,但外面天气寒冷,我担心会感冒,于是干脆采取了一种极端的方法,先用白色斗篷在脖子下面包了一圈,以隔离湿发,然后穿上黑色羽绒服,戴上帽子,露出一截粉色珊瑚绒的睡裤。
要多与众不同就有多与众不同。
当我到达喷泉广场时,我真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自作自受。
喷泉广场上,柔和的黄白色灯光将这里照亮,来来往往的同学们都在好奇地打量着我这副怪异的模样。
我心中充满了后悔,我为什么没有戴上口罩呢?
当我见到向良之的那一刻,我的后悔感更加强烈了。
他今日身披一袭西装,那剪裁宛如艺术家精心雕琢的杰作,衬托出他那健壮而挺拔的身姿。尽管他被衣物紧紧包裹,却依旧散发着无法抗拒的魅力,引人无限遐想。
常言道,美人之美,在于骨骼而非皮相。
而男性之美,则在于其周身散发的非凡气度。
他那稳重而从容的气质,在一群尚未踏入社会的大学生中显得格外突出,如同鹤立鸡群,高下立判。
在我二十多年的人生旅途中,这是第一次在现实世界中遇见既有财富又有颜值的帅哥。
在帅哥面前留下良好印象,是所有女性的共同心愿。
而我——
我低下头,审视自己的装扮:脖颈上围着一截洁白的斗篷,中间是纯黑色的羽绒服,再往下则是一截粉色的睡裤。
就让这一切毁灭吧。
就在这个瞬间。
若非上次未能看清他的面容,我又怎会如此轻率?
既然已经来到这里,我只能硬着头皮,勇敢地走了过去。
对方显然也被我这身奇特的装束所震惊,但得益于他的气度与涵养,他并未当场笑出声。
很久以后,当我和向良之回忆起这段往事时,他说,他最初也以为我落下唇膏是有意为之,试图吸引他的注意。
然而,当他真正见到我的那一刻,他确信这真的只是一个意外。
……好吧。
他并未多言,只是摊开手掌,那支唇膏正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
他那宽阔的手掌和修长的手指,使得唇膏显得更加纤细而精致。
我从他温暖的手心中取过唇膏,外壳上还残留着他的体温。
我的脸颊也不由自主地泛起了红晕。
我向他表达了我的谢意,思索片刻后,又补充了一句:
「真的不值什么钱,不好意思又让您费心了。」
他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开口了。
他的声音清澈而润泽,从声音来判断,他的实际年龄应该并不大。
「这支唇膏上没有任何标识,我担心它可能是定制款,所以还是决定归还给你。」
后来我才恍然大悟,向良之不仅要在商海的波涛中躲避明枪暗箭,还要应对众多女性层出不穷的计谋。
她们或许会故意损坏或遗失那些她们口中充满纪念意义的物品,至少需要一顿晚餐或赔偿一些物品,这样一来二去,便有了联系。
然而,向良之的这种担忧对我而言显然是杞人忧天。
听到他的话,我忍不住笑了:
「您长期沉浸在奢华之中,可能不了解,没有标识的物品除了可能是定制款,还可能是无品牌、无质量保证、无售后服务的三无产品。」
他也被我的话逗得愣住了。
我继续笑着说:
「这是我之前去支教时,在学校对面的小卖部淘来的,一块六毛钱,非常好用。」
他也忍不住笑了。
喷泉广场的灯光在他的笑容背后绽放,那一瞬间,光芒四射,几乎晃花了我的眼睛。
这是一场既尴尬又美妙的重逢。
我原以为与他的缘分就此画上了句号。
因为我的专业要求我每天埋头于图书馆,沉浸在书籍、论文和拓本之中,未来很可能也是类似的工作。
与那些穿梭于办公楼和酒会之间的商业精英相比,我们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然而,我万万没想到,我们的第三次邂逅,竟然来得如此迅速。
当时我在办公室担任学生助理,我的日常工作就是布置会议室。
让我每天抱怨不已的形式主义就是要用尺子精确测量茶杯到桌边的距离。
那天,我又被安排去布置会议室,一边在心里默默抱怨,一边用尺子一个接一个地测量。
我拿着尺子,斜着眼睛,弯着腰,撅着屁股,姿态肯定谈不上优雅。
直到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我下意识地回头。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你以为此生不会再遇见的人,突然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你的面前。
他那天穿着一件藏青色的西装,既正式又透露出几分不羁的随意。
斜靠在木质的门框旁,我仿佛是一株坚韧挺拔的翠竹。
岁月流转,这幅画面如同一幅精美的画卷,永远镶嵌在我的记忆深处。
人生若能永远停留在初见的瞬间。
原来,今日会议室中的贵宾,正是他。
或者说,上次他来学校为我送唇膏,真的是顺路之举。
向良之和他的父母都在金融界工作,但他的祖母,却是我们学校中文系的杰出毕业生。
在那个时代,大学生如同金子般珍贵,尤其是那些名牌大学的顶尖专业。
向良之的家世,无疑是顶尖中的顶尖。
最近,他的祖母即将迎来八十大寿,决定向母校捐赠一笔资金。由于老人家行动不便,便由她的孙子代为沟通。
捐赠者自然是尊贵的客人,更何况中文系向来以清贫著称,对捐赠者更是倍加尊重。
看着学院领导对他毕恭毕敬,甚至从我手中夺走了茶水壶。
我无需参与会议,乐得清闲,便蜷缩在办公室里,一边碎纸,一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我也是一个平凡至极的女孩,无论是躲在被窝里阅读言情小说,还是守在电脑前玩乙女游戏,对于那些既有财富又有权力还有颜值的男人,我总会本能地产生倾慕和心动。
更何况,我和他有过几面之缘,甚至命运的巧合让我们的联系更加紧密。
如果说第一次见面我并未在意,第二次见面我保持冷静,但到了第三次见面时,我也会带着一丝侥幸心理,幻想他或许就是我命中注定的另一半。
月老的红线,谁能预测?一环扣一环,如果不是缘分,又是什么呢?
但直到最后,我才明白,人与人之间的相遇,并非都是缘分。
还有可能是劫难。
但那时的我并不知道这些,只是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无法抑制内心的激动。
直到碎纸机发出声响,提醒我纸槽已满。
我的双手如同拔河比赛中的选手,用尽全力一拉。
后坐力仿佛一只无形的手,将我轻轻推倒,连带着纸槽和碎屑如同雪花般四散飘落。
就在这一刻,对面会议室的门仿佛被时间定格,缓缓开启。
院长的手紧握门把,向良之的脚轻轻抬起,两者的动作在这一刻凝固成了一幅静止的画面。
我坐在这纸屑的海洋中,目不转睛地看着向良之,他那嘴角的弧度,如同新月般缓缓升起。
我的幻想如同泡沫般,轻轻一触便破灭,散落一地。
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是,向良之竟然迈步向我走来,他的动作缓慢而优雅,如同弯腰拾起一朵落花。
我愣住了,眼睛瞪得大大的,直到他轻轻地从我的头发上摘下一片纸屑。
我的脸颊瞬间染上了红晕,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浪漫感觉。
直到他轻描淡写地说:“还有很多。”
那一刻,我真想让世界毁灭,真的。
设身处地地想想,小说中的男主角为女主角摘去落叶,无疑是浪漫的,但如果女主角的头上满是落叶,那可就有些荒谬了。
向良之婉拒了他们的客套,而系主任看出我们之间似乎有着某种联系,便让我去送他一程。
我自然是求之不得,满心欢喜。
在前往的路上,向良之主动打破了沉默:
“没想到,你就是中文系的。”
我点了点头,回答道:“是的,我专攻文字学。”
“这真是个有趣的领域,”我朝他眨了眨眼,调皮地说,“你只要说出名字中的一个字,我就能帮你解读哦。”
那时我还不清楚他的名字,所以耍了个小聪明。
他微微一笑,接受了挑战:“良。”
我没有得到他的全名,心中不免有些失望,但想了想,我还是说道:“‘良’在甲骨文中,是城邑依水而建的形状,象征着城邑的水道,后来引申为通达、深广之意;水道在城市中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因此‘良’也有优先、重要的含义。到了西周时期,‘良’又增添了美好善良的意思。”
我停顿了一下,朝他露出一个微笑:“总而言之,这是一个非常好的字。”
“比如‘贤良’、‘良善’。”
“今夜,是何等美妙的夜晚,让我遇见了如此出色的人。”
我迅速结束了这句话,因为它的暗示意味过于明显。
然而,向良之似乎并未放在心上,而是沉浸在我的话语之中。
他露出一抹微笑:“确实颇具趣味,看来我得为你的专业再慷慨解囊了。”
我内心渴望通往门口的路程能无限延长,再延长。
但终究,几步之遥便已到达尽头。
将他送到校门口,我也无话可说,只能礼貌地与他告别。
正当我准备转身离去时,他突然出声:
“向良之。”
“我的名字是向良之。”
原来,一个二十多岁少女的心思,早已在他眼中一览无余。
回到寝室,我急不可耐地找到了我的“伪恋爱军师·真母胎单身”室友。
我面露痛苦之色:“宝贝,我掉进河里了。”
她一脸惊慌地跑过来:“发生了什么?衣服湿了吗?”
我低下头:“我坠入了爱河。”
几分钟后,我捂着被轻轻拍打的胳膊,断断续续地叙述了我和向良之的邂逅。
安璇恨铁不成钢:“是谁说过要孤独终老,一路硕博的?!”
“能开迈巴赫的男人,是我们能征服的吗?那与我们之间有着天堑啊!”
“宝贝,跟我一起默念,智者不坠爱河,孤独终老,一路硕博。”
我也觉得她的话颇有道理,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又暗淡了几分。
然而,几天后,安璇突然破门而入,一把将我按在座位上。
接着,她哗啦啦地将化妆包里的东西全部倒出,一边在我脸上涂抹粉底,一边说道:
“你也没告诉我他长这样啊!”
“这还不冲等什么呢?给我冲!”
原来,她今天偶然遇到了来签署捐赠协议的向良之,一睹了他的庐山真面目。
在情感的舞台上,我向来不是那个主动出击的角色,尽管口头上我表现得如同一位威风凛凛的将军,但一旦到了行动的时刻,我便如同一只畏首畏尾的兔子。
安璇以一种充满智慧的语气对我说:
“亲爱的,你想想,多少浪漫小说都是这样开始的,别人能做到,为什么你就不能呢?”
“财富与美貌并存,霸道的总裁,温文尔雅的败类……”
看着她的话语越来越离谱,我连忙打断了她。
但内心深处,那股小小的火焰还是悄悄地探出了头。
那天,我依旧没有见到向良之,他如同一道惊鸿般在我的生活中一闪而过,随后便消失无踪。
安璇的话非常正确,如果我不采取主动,或许我们的生命轨迹将永远不会再次交汇。
事在人为,即使是在感情的世界里,我也不应该只是一味地等待。
我躺在床上,反复翻看着向良之的微信。
他的头像是一个灰色的图腾,上面有角,还有一个我不认识的单词,不是英语。
经过长时间的纠结,我终于鼓起勇气,发送了一条消息。
接下来,是一段漫长而煎熬的等待。
他会拒绝吗?如果拒绝,那将是多么尴尬啊!但我们本来就不熟悉,拒绝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万一他不回我呢?那岂不是更加尴尬?
往好的方面想,也许他会同意呢。
十分钟的时间仿佛漫长如一个世纪,每次手机提示音响起,我的心都会猛地一跳。
直到他的头像再次出现在最顶端:
【好。】
我兴奋地跳了起来,仿佛听到了命运之神的召唤。
周末,我终于如愿以偿地与向良之共进午餐。
尽管我选择的是……早茶。
这不能怪我,以他的财富地位,他所享受的和我所能负担的怎么可能相同呢?
他所享用的,我能支付得起吗?
早茶,精致而不昂贵,优雅而不做作。
完美,我真是个小天才。
向良之听了我的解释后,也笑了:
“是的,你是个天才。”
他的语气中充满了宠爱。
他今日身着一袭米黄色的休闲装,整个人仿佛被柔和的阳光包裹,温暖而舒适,再配上那宠溺的语调,更是让人心醉。
我的心仿佛被一团棉花紧紧包裹,柔软得几乎要融化。
我以茶代酒,举起一杯,说道:“今日这顿饭,感谢向先生慷慨解囊,为我们的项目增添了一大笔资金,嘿嘿嘿,我们的经费更加充裕了。”
话音刚落,我自己都感到有些心虚,这个请他吃饭的理由未免太过牵强。
但成年男女之间,彼此心照不宣。
即使在他眼中,我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新手,他也可以不接这个招。
我在聊天方面并不擅长,但向良之的年纪和阅历摆在那里,他接触过形形色色的人,无论我说什么,他都能接上话。
哪怕我一时忘乎所以,多说了几句,他也会含笑听着,显得饶有兴趣。
我非常确定,从这一刻起,我彻底沦陷了。
那天之后,我和向良之经常会在微信上互相交流几句,但一直没有再见面。
直到十几天后的一个周五,他主动问我是否愿意和他的朋友们一起去爬山。
我当然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还从安璇那里借了一套干练而飒爽的运动装。
临出门前,安璇给我喷了十层定妆喷雾,信誓旦旦地告诉我,即使我爬三圈,妆容也不会有丝毫脱落。
向良之的朋友们也非常友好,见到我时,有的礼貌地微笑,有的热情地开玩笑。
我的体力不算太好,爬得比他们慢一些,向良之便也故意放慢脚步,陪在我身边慢慢向上爬。
前面的几个人聚集在一块石头前叽叽喳喳地讨论着,那个叫陈宗的不知道说了什么,引得周围人一阵哄笑:
“胡说,这字迹看着就不对劲!”
“你那留学的毕业证水分有多大,偏偏你爹信了,还骗我们。”
我与向良之并肩疾步前行。
我细致地观察了一番,随后开口道:
“这两个字是‘云带’,采用的篆书风格。我们所处的位置正是半山腰,云雾缭绕,宛如山峰被一条腰带轻轻环绕。”
众人恍然大悟,惊叹声此起彼伏。
于是,在接下来的旅程中,我从队伍的末尾逐渐变成了他们围绕的中心,每当遇到石碑、牌匾或刻字,他们总是向我询问。
幸运的是,这些对我来说不过是基础技能,我不仅能够辨认,还能向他们讲述每个字的起源。
陈宗的眼中闪烁着敬佩的光芒。
一开始开玩笑的蒋瑞递给我一瓶水,说道:
“请您喝水。”
“有了小邹姑娘的陪伴,这才是真正的爬山,我之前的不过是散步而已。”另一位补充道。
蒋瑞调侃地接了一句:“是啊,老大爷。”
当他们围绕我叽叽喳喳地讨论时,向良之则站在一旁,面带微笑地注视着我。
直到陈宗凑过来,询问我是否能帮他解读名字。
向良之终于打破了沉默。
他大步走上前,握住我的手腕,将我轻轻拉出人群:
“你们几个,我带初初出来是为了游玩,不是让你们把她当作导游。”
在一片不满的“嘁”声中,向良之在我耳边低语:
“不许给他们解。”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在我面前展现出如此孩子气的一面。
在接下来的路程中,他们都识趣地保持了距离,留给了我和向良之独处的空间。
向良之和我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偶尔拂过的微风带来淡淡的香水味,让我心神不宁。
我和他闲聊着,但实际上心不在焉。
直到几个女孩子迎面走来。
其中一个女孩的目光在我们之间的空隙中停留了片刻,然后她走上前来:
“请问,可以给我你的联系方式吗?”
这句话是对着向良之说的。
心中仿佛被一块巨石压下,我立刻紧张地注视着向良之。
在内心深处,我默默地责备自己的懦弱,让别人抢先一步。
出乎意料的是,向良之的目光也转向了我。
我们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我感到一阵尴尬,不由自主地移开了视线。
向良之那温暖如春日阳光般的声音响起:
“不好意思,有些不太方便。”
这小小的插曲让我的心情更加混乱,当我到达山脚下时,我终于鼓起了勇气:
“向……先生,请问您有女朋友吗?”
话音刚落,我便有些后悔自己的唐突。
向良之的短暂沉默让我感到心慌意乱,直到我听到他轻轻叹了口气:
“是我的疏忽,我应该先开口的。”
我惊讶地望着他。
他的大手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后脑勺,轻轻地一拉,我的马尾辫散落下来。
不知他从何处拿出一个新的发圈,他的手指灵活地在我的发丝间穿梭,为我扎起了一个低垂的半扎发。
“今天有些出乎我的意料,没有为你准备一个合适的告白礼物。”
“这只是我那天偶然看到的,觉得它非常适合你,作为一个小礼物,剩下的,我以后会补给你,好吗?”
他低下头,眼中洋溢着笑意:
“那么现在,初初小姐,你愿意跟随我吗?”
我没想到我们的关系会如此迅速地发展,一时间被喜悦冲昏了头脑。
他看着我那愣住的表情,笑意更加浓厚。
然后,他握着我的手,将旧发圈套在他的手腕上:
“这样,就不会再被别人抢走了。”
手腕处传来温暖的触感,他的心跳与我的心跳交织在一起。
安璇痛心疾首地说道:
“怎么一个发圈就把你骗走了?”
我面无表情地指了指:
“Miu Miu 的,价值三千块。”
她立刻改变了态度:
“小姐,您需要一个陪嫁的丫鬟吗?”
我轻叹一声,语气中带着一丝忧虑:“我只是觉得,我们的步伐是不是迈得太快了?我原本以为,至少需要一段彼此深入了解的时间。”
“现在,我对他的了解仅限于他在金融领域的成就,年轻有为,财务自由,其他的几乎一无所知;他对我的认识也大致相同。”
安璇沉吟片刻,然后说道:“我觉得你也不必过于纠结,毕竟还有先结婚后恋爱的例子,你先恋爱再了解又有何不可?何况这样的优质男士百年难遇,他甚至为学校慷慨捐赠,至少可以排除他是骗子的可能性。就算最后没有结果,你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我被安璇的话所说服,于是将心中的不安感暂时搁置,全身心投入到这段恋情中。
向良之虽然已经实现了财务自由,但他依然担任着重要的职位,频繁的出差和应酬让他与我相聚的时光并不多。
每次短暂的分别后再次相见,我们总是如胶似漆,不愿分离。
我们各自保留着自己的生活空间,同时又享受着恋爱带来的快乐,这让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
对我来说,这是一段难以复制的快乐时光。
向良之总是变换着花样送我礼物,安璇每天都在羡慕地喊着要抱富婆的大腿。
敷着面膜的陶冉突然冷冷地插了一句:
“如果你只是想要玩玩,那也就算了,但我建议你不要抱有太大的长久期望。”
“更不要投入太深的感情,得到一些好处就应该满足了。”
她的话听起来有些刺耳,安璇首先不满地反驳: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陶冉冷冷地回答: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我只是看你们单纯得像刚出生的婴儿一样,提醒你们一句。”
然后她从上到下打量了我一番:
“你长得不算特别漂亮,玩心也不重,对于一个有钱、有颜、有社会地位的男人来说,你根本不知道他有多少选择。他可能会一时对你感到新奇,但你最好不要陷得太深。”
我阻止了安璇继续争辩的冲动,心中原本雀跃的火焰逐渐熄灭,如同被冷风一点点吹灭。
安璇与我相似,我们的爱情经历都如同白纸一张,大多数时间都在幻想着那些虚构的浪漫。
我们表面上看似理智,实则内心纯净而充满理想主义。
陶冉与我们截然不同,在宿舍里,她与我们仿佛来自不同的世界。
她的生活充斥着饮酒、夜店和狂欢,她所接触的现实远比我所经历的要丰富得多。
向良之几乎无可挑剔,但他给予我的太多,而我所能回报的却寥寥无几。
从简朴到奢华容易,但从奢华回到简朴却难上加难。当我习惯了那些浮华的风月,我是否还能接受那份朴素的真实?
春季学期结束后,我的课程减少了许多,于是我干脆带着行李箱去找向良之,打算给他一个惊喜。
前几天,他因为我再次拒绝了他的出差邀请而显得有些委屈,就像一只受伤的小狗。
当房间门被敲开的那一刻,他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仿佛夜空中最亮的星辰。
他刚刚结束了一场会议,依旧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伸出手将我拉进了房间。
房门被重重地关上,他一手护住我的头,将我紧紧抵在门上,深情地吻我。
他的领带被随意地扯开,那戴着银戒的手与我紧紧相扣。
他取消了晚上的应酬,决定专心在酒店陪伴我。
我不想成为他的负担,于是说道:“我没事的,你忙你的吧。”
向良之摇了摇头,轻声说:“本来也没什么重要的事。”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又问道:“今晚有一场芭蕾舞剧,你想去看吗?”
当然愿意,只要我们在一起,无论做什么都充满了意义。
向良之的座位并非普通的观众席,而是位于观众席上方的法式包厢,更是在所有包厢中最中心、最宽敞的一个。
暗黄色的水晶吊灯、红色的地毯和墙面上的中世纪壁画,每一处都透露出奢华的气息。
置身于一个完全陌生且难以驾驭的环境之中,我感到了一丝不安,我竭力调整自己的坐姿,却无意中暴露了自己的拘谨。
这是我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我们之间的鸿沟。
我曾以为向良之不惜重金挑选的包厢,然而在演出结束后,我却目睹了演员们纷纷前来与向良之打招呼。
那些年轻而充满活力的少女们,一个个轻盈地走过,或稳重,或活泼,或娇媚,或清纯,每一位都散发着非凡的气质。
我低下头,审视自己,即使我竭尽全力装扮,也无法与她们中的任何一个相提并论。
我不自觉地紧握着裙摆,转头观察向良之的表情。
直到我看到他似乎并不感兴趣,只是饶有兴趣地玩弄着我的手指,我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但在那口气松开的同时,我的心却又提了起来。
我在做什么?
曾经,我豪言壮语,两条腿的男人多得是,如果他不能自我约束,一脚踹开就是。
然而现在,我也开始暗自迎合男人的喜好,将自己与其他女人相比较,最终在嫉妒、怀疑和谄媚中逐渐失去了自我吗?
芭蕾舞演员们全部退场后,最后走上来一个女人。
她穿着简单的休闲装,但从她的气质中,可以明显看出她也曾是一位舞蹈演员。
白琅自然地走进包厢,微笑着开口道:
“副团长总是心存幻想,但我了解你。”
她的话语充满了深意,却又如同云雾缭绕,当着我的面与向良之打起了心照不宣的哑谜。
这种挑衅般的暧昧让我感到格外不适。
“你刚刚说不来了,我还在想,真是可惜了我特意为你留下的包厢。”
她说话时,目光在我身上轻轻掠过。
但也仅此一眼。
没有惊愕,没有愤怒,没有轻蔑,没有任何情感的波动,就像是在凝视一团无关紧要的薄雾。
向良之紧握着我的手:
「是初初想看,我才陪她来的。」
向良之无疑是洞察人心的大师,他敏锐地捕捉到了我的情绪波动,用这种方式给予我安慰。
我心中的波澜稍稍平息。
「她是你前女友?」
我犹豫了许久,终于鼓起勇气问出了口。
向良之轻轻笑着,捏了捏我的脸:
「小醋包,你憋了很久了吧?」
他的语气中没有一丝的在意:「什么前女友,那都是过去式了,你现在才是我心中的挚爱。」
「我不会和任何女人纠缠不清,她们都不配。」
他的话语坚定而决绝,我本应感到欣喜,但不知为何,他话语中隐约透露出的冷漠无情,让我心中不禁生出一丝兔死狐悲的惊恐。
我不禁在心中自问,面对这样优秀的男人,面对这样一个时刻面对各种诱惑的男人,我该如何留住他的心呢?
我拥有名校背景的骄傲与自尊,既有一步登天的野心,却坚信自己不会成为攀附的菟丝花。
我大声宣称要保持独立的人格、审慎思考的理性,但在巨大的阅历和资源差距面前,仅有的骨气显得苍白无力,只会逐渐暴露自己的软弱,最终失去从容不迫的冷静,开始变得谄媚、讨好、挽留。
最终,可能会变得面目全非。
在没有想清楚之前,我下意识地通过回避问题来减少我和他的见面次数。
不久之后,我遇到了一件转移注意力的烦恼事。
关于申请博士。
文科博士名额紧张,如果有意向,就需要及早准备。研二一开学,导师就询问我们是否有继续读博的打算。
说实话,在文科专业,条条大路通罗马。
尤其对于古文字学这种动辄耗费数千元的昂贵领域,其性价比之低,简直堪比马里亚纳海沟的深渊。
我在追求博士学位的梦想与就业的现实之间摇摆不定,连续数日眉头紧锁,满面愁容。
直到数日后,向良之邀请我外出。
他依旧保持着那份温和而坚定的态度:
“初初,科研天赋并非天生就有,只有那些能够忍受孤独,坚守冷板凳的人,才能走得更远。”
“但我知道,你是最能够忍受孤独的人。”
他轻柔地抚摸着我的头:“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不是还有我吗?”
他将一个盒子推向了我。
他点头示意:“打开看看吧。”
我带着满心的疑惑打开了盒子,看到里面的东西后,我惊讶地叫出声:
“铭文拓本?!”
他得意地挑了挑眉毛:
“在拍卖会上看到的,我厉害吧?”
我拿起拓本仔细观察了许久,反复确认这确实是非常珍贵的基础材料。
想要购买它,都需要学院的层层审批和积攒经费。
我又惊又喜地问:“你怎么知道我需要这个?!”
他笑得像一只偷吃了美食的小狐狸:
“因为我看到一个老教授在竞拍,所以我抢先一步为你竞拍下来的。”
我激动地跳起来,紧紧拥抱了他:“谢谢你。”
一个顶级投资银行的董事总经理,他本应穿梭于商业酒会,享受奢华的生活。
珠宝、衣服、包包,这些本应是他最习惯赠送的礼物。
但这次,他竟然为了我,跑到古董拍卖会,与老教授争夺拓本。
多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感情和事业的双重迷茫被他轻易驱散。
面对这样的他,我怎能不为之心动?
我抬起头,轻轻地在他的下巴上印下一个吻。
我在心里默默地做出了一个决定。
从小到大,我一直是最努力、最勤奋的孩子。
在这一刻,我也将为我们的爱情付出努力。
那些因经历和地位差异而产生的不同习惯,都可以通过不懈的学习来弥补。过去,我能够将任何知识从零开始掌握,这一次,我也必将成功。
在年末之际,我作为向良之的伴侣,出席了由他们家族举办的盛大酒会。
他的父母和他本人都在金融界工作,我曾对他的三十岁就实现了经济自由感到惊叹,但他只是摇头说:
“我的父母凭借自己的努力,在四十岁时双双达到了财富自由;而我站在他们的肩膀上,也仅仅提前了十年,这并不算什么了不起的成就。”
能在四十岁就取得如此成就的夫妇,他们的目光必定锐利无比。
在前往酒会的路上,我的脑海中不断回放着那些母亲用五百万让我离开她儿子的经典场面,同时心中也隐隐担忧,会不会有母亲心仪的联姻儿媳突然出现。
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是,向良之的母亲见到我时,没有任何不满或异常的情绪,反而在向良之介绍我之后,她和善地笑了:
“良之的奶奶总是说我们家充满了铜臭,如果她见到你,肯定会非常高兴。”
因为向妈妈的态度,我的心情再次被提升到了云端。
那种喜悦、那种不真实感,以及那种难以置信的感觉。
我跟随在向良之的身边,每当别人询问起我时,向良之总是带着微笑说:
“初初啊,她马上就要攻读博士学位了。”
“她研究的是青铜器上的铭文,我对此一窍不通。”
他的话语听起来自然,但我总觉得有些说不出的怪异和不适。
但似乎又没有什么可以指责的地方。
我和向良之打了个招呼,自己找了个地方稍作休息。
经过多日的学习,我已经能够在这种场合中保持镇定,虽然还谈不上游刃有余,但至少能够保持端庄大方,不会让人丢脸。
我压抑住心中的怪异感,心中充满了被向妈妈肯定和逐渐适应这种场合的喜悦和兴奋。
由于这场酒会带有浓厚的家族色彩,向良之的表亲们也纷纷莅临。
他们遇见我时,脸上并未流露出任何情感波动,只是轻轻点头致意,表现得彬彬有礼。
尽管我应该感到高兴,但我的内心深处却像被一个怪异的雷达不断干扰。
我决定不再纠结于此。
在对面坐下的那位女士,应该是向良之的表姐,她的高跟鞋似乎让她感到疲惫,于是也来此地稍作休息。
尽管她的眼角和眉梢都透露出一股精明与锐利,但她对我说话时却温和有礼。
然而,我感觉到这并非出于真正的喜欢,而是一种礼貌的疏远。
“邹小姐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她问道。
我礼貌地微笑回应:“没有,我只是担心会给良之带来麻烦。”
她的表情没有变化,笑容中带着一丝天真的嘲讽: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们家并非靠实业起家,不需要通过联姻来实现资本积累和资金的补充。”
“我们做的是让金钱自我增值的生意,即使我们自己没有资金,也可以利用他人的资金,所以邹小姐完全不必担心联姻的问题。”
“对于我们这样的家族来说,良之只要有一个体面、能拿得出手的女朋友,就已经足够了。”
“如果邹小姐将来博士毕业,成为一名大学教师,那将是一个非常体面的职业。”
在我混乱的思绪中,两个信息的磁石终于稳稳地吸附在一起。
“当”的一声,我的心沉了下去。
向良之对我的介绍,难道也只是达到了“拿得出手”的标准吗?
她的话语中充满了深意:“因此,我们家欢迎任何一个体面的新成员。”
遗憾的是,当时我思绪纷乱,并没有注意到她最后这句话。
假期临近,我躲在寝室里拼命赶写论文。
直到半夜才刚刚躺下,手机突然弹出了陶冉的紧急求助信息。
她经常不在学校过夜,我们本来并没有太在意。
没想到真的出事了。
我急忙从床上一跃而起,迅速拨通了辅导员的电话。
辅导员召唤了一位精通近身格斗的男同学,带着我和安璇,驾车直奔陶冉发出的求救信号所在地。
她提供的地址似乎指向一个私人会所,看起来并不容易进入。
然而辅导员似乎对这里了如指掌,他轻轻一晃手中的卡片,门卫立刻为我们打开了大门。
对于我们这三个看起来天真无邪的大学生,他们并没有过多询问。
男生半开玩笑地对辅导员说:
“导儿,你真是神通广大啊!”
辅导员冷哼一声,回应道:
“为了救你们这些小鬼,我进过警局,去过急诊室,解救过陷入传销的,追踪过被拐卖的,一年到头你们给我惹出无数麻烦。”
“这里不是什么正经场所,栽在这里的人数不胜数,我干脆在这里办了张会员卡。”
辅导员说得轻松,但这里的会员卡,恐怕价格不菲。
难怪人们都说学院行政部门卧虎藏龙,果不其然。
陶冉的求救信号只能大致判断位置,无法确定具体楼层。
辅导员担心我和安璇再次陷入困境,便让那男生与我们同行,他自己则独自分头寻找。
我们迅速在走廊中穿梭,尽量避免引起路过客人的注意。
一位路过的男士好奇地打量了我们几眼,我站在一旁,礼貌地为他让开道路,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幸运的是,他并没有深究,左转进入了一间包厢。
直到包厢内传来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我不由自主地扭头望去。
在门即将关闭的瞬间,我瞥见了一道转瞬即逝的身影。
房间里有男有女。
而向良之,正斜靠在沙发上。
那个声音,属于蒋瑞。
向良之的朋友。
我心乱如麻,甚至想要推门而入,一探究竟。
除了那次爬山,向良之还曾带我见过他的几位朋友。
在他家的温馨角落,在茶楼的悠闲氛围,在山庄的宁静之中。
他们笑声不断,时而调侃,却总是点到为止。
然而,今天这样的场面,却从未有过。
我曾以为,能够融入他的社交圈,是向良之和他的朋友们对我的认可。
但此刻我意识到,我从未真正踏足他们的世界。
“看看这些衣冠楚楚的禽兽,每个路过的男人都装模作样。”安璇在无人之处,轻声向我抱怨。
“人类真是虚伪,太擅长掩饰了。”安璇的话语虽然无心,却在我心中激起了波澜。
一切都是伪装吗?
安璇注意到了我的异样:“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苍白?”
我轻轻摇头,表示一切安好。
我们继续寻找了几层楼,辅导员的电话终于响起:“找到了,你们快出来吧。”
陶冉被辅导员搀扶着走出,尽管她身上披着导员的外套,但那被红酒泼湿的裙子和脸上的掌印依然清晰可见。
她上车后,默默地缩在角落,一言不发。
虽然安璇平时与陶冉关系并不融洽,此刻却也愤怒不已:“既然这地方有问题,怎么还没被查封呢?”
辅导员干净利落地转动方向盘:“查封?这是有钱人的乐园,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男男女女都自愿,有什么理由查封?”
安璇不满:“可是……”
她本想说出陶冉是被骗来的,但考虑到她在车上,便没有继续。
而我坐在一旁,心情沉重地沉了下去。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吗?
那门缝中一闪而过的身影,那跪在地上捧着酒的女人。
那屋子里显而易见的放纵。
我真的了解向良之吗?
他在我面前表现得如同一位无微不至的绅士,但这真的是他的全貌吗?
或者说,他在我面前所展现的,又占据了他真实自我的几分之几呢?
真实与虚假交织,我已无法辨识。
晨光初露,陶冉寻至我处:
「昨日之事,感激之情难以言表。」
我轻轻摆首:
「是辅导员的功劳,我并未贡献多少力量。」
她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我知晓那时你必定在撰写论文,夜深人静,我果然没有猜错。」
她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
「正是因为你一直不懈奋斗,我才不愿见你陷入更深的困境。」
她递给我两张纸:
「权当是对你昨日助我一臂之力的答谢。」
我接过纸张,却犹豫不决,不敢轻易窥视。
我已经从她的语气中隐约猜到,这纸上所记录的,必定是能让我彻底从爱情的迷梦中苏醒的真相。
然而,到了此刻,我仍旧本能地想要逃避。
只要我不去揭开这层面纱,向良之在我心中就依旧是那个无可挑剔的完美男人。
从何时起,我的原则一再降低,甚至开始自我欺骗?
最终,我还是将目光投向了那两张纸。
如同刮骨疗毒,剜肉重生。
这是两份拍卖会的记录表。
在那场古董拍卖会上,向良之不仅为我购得了拓本。
他还竞得了另外两样物品。
一件是璀璨的宝石项链,另一件则是某位小众画家的遗世之作。
这些礼物的归宿,我不得而知。
但我能隐约猜到,一个金融世家的成员不太可能对一位小众画家的作品产生兴趣。
向良之不仅关心我这个文字学研究者的需求,也不忘关照他某位绘画领域的红颜知己。
原来我一直珍视的那份「用心」,不过是他随意施舍的「恩宠」。
多么讽刺。
我找到了向良之。
「那日我曾前往一个会所,偶然遇见了你。」
我没有冲动地走上前去质疑。
或许到了此刻,我仍旧抱有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向良之却显得比我还要镇定,他没有流露出一丝被揭穿的不安,而是以一种坦率而磊落的姿态点了点头:
「是的。」
接着他沉思了片刻,又补充了一句:
「按照你的性格,你可能不会喜欢这样的我吧?」
这句话彻底击碎了我幻想中的梦境。
看吧,他了解一切,承认一切。
温和、儒雅、绅士、体贴,无论你渴望什么,他都能完美呈现。
原来真的有人能够伪装得如此逼真,或者,这确实是他众多面貌中的一个。
但这也仅仅是众多面貌中的一个。
因此,他甚至不屑于向我解释,或者说,他觉得没有什么需要解释的。
「如果你愿意接受这样的我……」
当他说出这样令人作呕的话语时,他的语气依旧温和。
我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
「我不愿意。」
「这让我感到恶心。」
他露出了一丝遗憾的神情。
也许在他的计划中,我和他之间的游戏还没有走到尽头。
但当我意识到这不过是一场游戏时,我就已经决定要打破这场游戏。
办公室的门后探出了一个女孩的头:
「向先生,我已经按照您的要求修改好了设计图,请您过目。」
她或许就是这场游戏的新参与者吧?
我没想到,再次出现的人竟然是白琅。
她手里提着两个爱马仕的包,随手递给我:「他让我转交给你的。」
我拒绝接受。
她笑了:
「我建议你还是收下,现在这个时候,就不要再装出一副清高的样子了。」
「我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也许你看中了他的财富和地位,但你内心,还是认为这是一场真正的恋爱。」
「但你知道吗,向良之交往过的每一位女朋友,都足够得体。」
“我乃芭蕾舞的领舞者,”她一边细数着自己的身份,一边掰着手指,“我还知晓,有那些执笔记录真相的记者,有那些用画笔描绘世界的画家,有那些手持手术刀的医生,有那些倾听心灵深处的心理咨询师,各行各业,无所不包。”
“你可曾知晓,那日他在包厢中为何不选任何人?”
“因为他从不与同一行业的两位女性交往。”
“你的确独树一帜,你那小众的研究领域,确实激起了他的好奇心。若你未曾察觉,或者你能够忍受,或许你将成为他身边最长久的伴侣。”
“但,也仅此而已。”
原来,从山巅的告白开始,一切皆有迹可循。
原来,向良之表姐的最后那句话,是在向我透露,他们家欢迎每一位工作体面的女性,前提是向良之真心愿意将“她”引入家门。
我曾以为,只要我不懈努力,就能抹平我们之间的鸿沟。
然而,我从未出现在向良之的未来蓝图中。
我所追求的是永恒不变的爱情。
而他,只求一时的欢愉。
白琅将物品轻轻向前推了推:
“她们可以用珠宝和包包来取悦,你可以用古籍和拓本来取悦,在良之眼中,这不过是金钱的另一种形式。”
“邹初小姐,你并不比别人高贵多少。”
“放下你的伪装和自傲,你与良之之间,不过是一场游戏和交易,或许他购买的是我的美貌,你的新奇。”
“我知道这现实对你来说难以接受,但现实就是如此。”
两个袋子最终坠落在雪地之中,我蹲在地上,痛哭流涕。
一幕又一幕。
一件又一件。
这场突如其来的相遇,没有起承转合,没有情感的消退。
就这样戛然而止,甚至,都不需要一个体面的告别。
我曾以为自己是小说中照进现实的幸运儿,却被彻底地教育了一番。
在向良之递给我包裹之后,不久,我的手机屏幕上又闪现了一条新消息。
陈宗。
那个在山巅之上请求我为他解读名字的青年,他那看似纯真热情、充满好奇心的外表下,在我们分手的消息传开后,竟然向我抛出了“交往”的橄榄枝。
就在这一刻,我终于恍然大悟,原来在他们眼中,所谓的女朋友,从来不是爱情和携手同行的象征。
不过是一句高级玩物的称谓,一个各取所需的代名词。
正如白琅在最后对我说的那句:
“高知是你的优势,又何尝不是他们眼中‘拿得出手’和猎奇的标签?”
尾声
在雪地中痛哭的那一天,我偶遇了上班迟到的辅导员。
在办公室里,他的话语如同刻在我心上的印记,让我永生难忘:
“言情小说为你构建了一个完美男人的乌托邦。
“你却将这种乌托邦带入现实,有钱有颜、待人温和、体贴幽默,仅凭几个标签,你就为他披上了层层的滤镜。
“于是你开始忽视细节,忽视问题。
“你给他的滤镜太厚重了。
“实际上,你要学会对男人祛魅。
“尤其是,对那些看上去非常完美的男人祛魅。
“并不是说言情小说不好,而是它营造了‘有钱有颜的男人’大多是好男人的错觉,这种错觉蒙蔽了你的理性,让你以标签化的思维去衡量人,并不断地自我攻略,美化对方。
“也就会忽略掉很多东西。
“一个人想要真正了解另一个人,其实是极其困难的,需要大量的时间、审慎的观察。
“而你,恰恰被‘熟男’、‘帅哥’、‘爹系’、‘总裁’这样的标签,麻痹了你的判断力。”
「更何况你与向良之之间,横亘着近十年的岁月长河,他历经多少人海,走过多少风雨,在他面前,想要掩饰自己的真实,简直易如反掌。
「怀抱理想主义固然美好,然而,也必须明辨理想与现实的界限,保持对现实泥泞的警觉与洞察力。」
这是我与向良之那如流星划过夜空般的邂逅,以及那不光彩的终章。
你可以将其视为真实,也可以将其视为虚构。
艺术与现实,又有谁能真正分辨,究竟何为真,何为假呢?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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