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先生把奔驰车钥匙重重扔在玄关柜上，金属撞击声在200平的豪宅里显得格外刺耳。妻子从手机屏幕前抬头瞥了一眼，继续刷着短视频，女儿房门紧闭，里面传来游戏击杀的音效。他松了松爱马仕皮带，突然觉得这条价值五位数的皮带勒得人喘不过气。
"老赵，你这脸色跟霜打的茄子似的。"上周体检时医生盯着报告单直摇头，"血脂血糖都超标了，再这么拼小心有命赚钱没命花。"他当时还笑着打哈哈说应酬推不掉，此刻却想起父亲临终前拉着他的手说："儿啊，爹攒了一辈子钱，最后悔没多看几场戏。"
凌晨三点的书房里，檀香木办公桌上摆着上季度财务报表，同比增长的数字在台灯下泛着冷光。赵先生突然想起二十年前和妻子挤在出租屋吃泡面时，那个会对着月亮念诗的姑娘。现在衣柜里塞满名牌包的女人，已经三年没和他完整聊过十分钟家常。保险柜里的劳力士不会告诉他，为什么每次酒局散场后，站在车库抽烟的时间越来越长。
小区保洁王大姐总爱在打扫时哼小曲儿，有次她边擦电梯边念叨："俺家那口子昨儿用废木料做了个花架，种上香菜小葱，够吃半个月哩！"赵先生这才注意到，自己阳台上那套进口自动灌溉系统养着的名贵兰花，自从搬进来就没认真看过一眼。上周物业送来中秋礼盒，他拆都没拆就转手送给了司机。
某天深夜急诊，赵先生挂着点滴看邻床农民工老李就着搪瓷缸喝小米粥。老李媳妇从布包里掏出腌好的脆黄瓜，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分着吃，塑料饭盒盖子上还刻着"劳动模范"四个褪色的红字。"大哥你这日子过得真滋儿啊！"老李憨笑着挠头："嗨，穷开心呗，咱老百姓图的不就是老婆孩子热炕头？"
第二个月团建，赵先生破天荒没去高尔夫球场，带着部门小伙子们去了城郊农家乐。95后实习生小张蹲在土灶前烧火，熏得满脸黑却笑得见牙不见眼："赵总您快看，这柴火饭有锅巴！跟我奶奶做的一个味儿！"焦香的米粒在舌尖炸开的瞬间，他忽然想起公司楼下那家人均消费四位数的日料店，吃了三年都没记住寿司师傅的脸。
现在赵先生的书架上多了几本翻旧的书，有次女儿好奇地抽出一本《人间草木》，父女俩竟靠着沙发聊了整晚汪曾祺笔下的咸鸭蛋。妻子悄悄拍下他们头顶着头傻笑的样子，这张照片后来取代了玄关那幅价值不菲的油画。周末清晨，三口人挤在厨房煎溏心蛋，妻子哼起了久违的民谣，油锅滋滋作响的声音盖过了德国进口洗碗机的运转声。
社区老年大学开书法课那天，赵先生被邻居刘老师硬拽去旁听。白发苍苍的退休教师握着毛笔说："写字啊，急不得。你看这一捺要像扁担挑水，得沉住气。"墨汁在宣纸上晕开的轨迹，让他想起第一次跑业务时，在火车站啃着冷包子等客户的清晨。那天他签成的单子提成只有八百块，却兴奋地给老家寄了全套保暖内衣。
深秋的傍晚，赵先生常看见快递站的小夫妻在货架间追着学步的孩子跑。女人鬓角的碎发被汗水粘在脸上，男人运动鞋都开了胶，一家三口的笑声却震得玻璃门嗡嗡响。他蹲在马路牙子上看了很久，手里攥着刚取的抗癌药，突然觉得这药也没那么苦了。手机屏幕亮起来，是妻子发来的消息："老赵，我煨了山药排骨汤，早点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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