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十二点,工厂的灯还亮着。发动机测试台边上,三两个工人哐哐地敲着金属件,火花偶尔溅起,像是无意间划破了空气,也提醒着某种紧张在流动。角落里靠着一只还没装配的尾喉,银灰色,散着温吞的金属光。我习惯性地在车间里多绕两圈,有时候不是因为不放心设备——而是这种“要时刻小心点”的念头,在这行干久了,早就刻进了骨子里。
如果你是一家在疫情里硬撑着呼吸的工厂老板,此刻会怎么想?三年时间,订单像吹风机吹出来的砂砾,说多不多,说少还真能卡住脖子。2023年、手机、奥迪订单,这些词摆在一起,听着不比犯罪现场复杂多少,唯一的共同点,是都考验人性和运气。
疫情结束后,世界的面貌肉眼可见地变了。很多公司连名字都没留下,消失在流行病和封控政策里,像春天的野草一样,没了痕迹。活下的,指望着下一个机会给自己续命。我们的工厂,原本一个月休息两天,到后来每周有两天,反过来,这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这是生活里最直接的证据,也是经济寒意的体温计。
偏偏就是在难熬到近乎绝望的日子里,欧洲奥迪的订单飘进了我们的邮箱。不是诈骗邮件,不是虚假留言,是标准的外企流程,模板严肃,款项更严肃。内容看不出一丝多余,冷淡得几乎像程序生成。要求只有一个:为下一代Q7、Q9开发并生产一代全新的排气尾喉。它们的车还没发布,订单却落到了我们这种四线城市的小厂手中。这是命还是概率?我更倾向于后者,但概率背后还是人心。
工人们其实早就习惯了夜里熬着班干点急活,唯一不同的是,所有人脸上都带着点说不出的松快。尾喉这种东西,大部分人只会在用车时听一耳、扫一眼,从不关心是谁在背后熬夜数十次、改图纸到凌晨两点。尾喉不是发动机的心脏,不是仪表盘的“面子”,更像是一副西装的袖扣,没它不致命,有它才完整。
在全世界压力最小的部件名单里,尾喉大概能排得上号。可这小东西讲究得很:模具要分上下,有的地方精修到丝毫,材料拼得都是毫厘见方。行业里,经常互相笑话,“有本事你别卷尾喉,你去卷电池跟芯片啊!”这句话听着玩,其实里头的无奈和专业都在。尾喉的市场空间并不大,但做不好,能让一个大项目全局翻车,连累几个季度的现金流。看着这银色的模具和成品,我有时候想,如果人生能像尾喉一样直接进出、径直排气,是不是就少点憋闷?当然只是一种职业幻想,现实很快会敲醒人。
在接到奥迪订单的那几天,工厂里唯一响起过一次类似欢呼声的场面。大家不约而同都想到了“续命”,这倒是出奇的诚实。钱是好的;更好的,是这笔钱之后还能发下去的工资和喘气的机会。与其说企业靠订单活,不如说人的希望亦是如此。
有时候我分不清,做这个行业到底追求什么。是命里那点职业惯性,还是对工艺和细节的计较?比如,保时捷三层钛黑尾喉,行业里谁没沾点边,但成品往往认不出谁是谁的工艺。熟人会互相调侃,“大家都在拼参数,老板们却只关心赚不赚钱”。我明明是干技术出身,现在倒像个拿着麦的推销员。说得专业点叫“自媒体赋能”,说得直接点,无非就是扒着最后一块客户认知在拼命自救。
每次遇到类似的深夜,都想点根烟,倚靠在流水线上,观察模具和新车件如何迅速安静合体。车间噪声像传来的白噪音,思绪却颇为清明:技术这东西,说白了,大多数时候只是帮企业活下来而已。好多东西你自认为牛逼的,别人一转头照抄,或者干脆用价格卷死你。尾喉算什么清流?它不过是流水线上的一环,没有它,车不香吗?有了它,也只不过是人家logo下面的一个零部件。
可我们就是这么苟活着。有时候和同行开玩笑,“别做尾喉了,卷得快抑郁了”“不做尾喉更容易饿死,你自己选”。表面上是玩笑,实际上,都是在拿现实做无助的自嘲。
也许,有人会在未来的洗车房里,一抬头,扫见自己爱车的排气口,嫌弃或欣赏,都与我这个工厂一隅的操作者没有太大关系。不过这笔订单,或者说这段三年疫情里的求生记录,最终还是靠那么一小截尾喉,维持住了我们的呼吸。你说人生的安全感来自哪里?也许就是在最冷静的夜晚,在吵闹的车间里,每个人能抓紧手里那点“尾喉”吧。至少,今天我还能再说一次:有订单就是生机,有产品就是底气。
以上这些,无非是疫情之后的又一枚轮回铁证。只是这个铁证长得像一截不起眼的金属部件。如果你正好也在经历行业低谷时分,或者某段生活里的压抑与喘息,不妨想一想——你有没有属于自己的“尾喉”?又能在什么时候靠它撑住下一夜,等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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