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秋,硝烟散尽的英格兰阿宾顿。 中校埃里克·索恩利(Lieutenant-Colonel Eric Thornley)踏进莫里斯车厂(Morris Garages)那熟悉的、却带着战争创伤的大门。
长达六年的世界大战终于落幕,但代价沉重。许多曾活跃在MG车友会(MGCC)的年轻面孔,永远留在了北非的沙漠和诺曼底的滩头。工厂本身也未能幸免:1943年一场大火吞噬了宝贵的赛车配件仓库,灵魂人物塞西尔·金伯(Cecil Kimber)的离去更是无法弥补的损失。然而,如同它制造的坚韧小车一样,MG在废墟中幸存了下来。
索恩利,这位重返岗位的服务经理,深知重建的迫切。他的第一个举措是招募了杰克·加德纳(Jack Gardiner)。加德纳本就是MG传奇的一部分——1924年3月13日,年仅21岁、刚入职莫里斯公司的他,凭借一股初生牛犊的闯劲和对金伯的信念,说服金伯授权他建立了MG历史上第一家专卖店(编号FC5333)。开业次日,正是他的生日。那时的MG,还是一个没有自己专属工厂的年轻品牌。战争让专卖店生意凋零,加德纳回归MG公司顺理成章。索恩利让他暂时接管了同样在战火中挣扎求存的MGCC干事长工作(前任哈里斯1941年病逝后,此职一直由MG销售经理赫克托·考克斯兼任,仅能处理粉丝信件)。
战后的英国,百废待兴,汽油更是稀缺品,汽车运动一度被禁止。但这浇不灭MG车迷的热情。无法赛车,他们便聚会聊天,“Noggin and Natter”(小酌与闲聊)这种非正式的车友聚会形式应运而生,成为俱乐部维系的重要纽带。索恩利全身心投入MGCC的重建。到了1947年中,俱乐部架构终于稳固:斯坦利·肯博尔(Stanley Kemball)接替金伯留下的主席位置,五人管理委员会成立,索恩利亲自担任了干事长。
与此同时,MG工厂的复产速度令人惊叹。得益于战前成熟的T系列小跑车平台(尤其是刚刚升级、却因战争爆发而几乎未能量产的TB型),阿宾顿工厂在1945年底就轰鸣起来。仅仅做了些许适应战后条件的改动——后悬架略作简化以降低成本,车身略微加宽提升肘部空间——新车MG TC便驶下了生产线。它几乎就是战前TB的孪生兄弟,但它的诞生时机堪称完美:欧洲仍在舔舐伤口,市场上几乎看不到像样的新跑车。MG TC成为了战后荒原上第一只奔跑的机械“独角兽”。
这股复苏的浪潮,很快席卷了大西洋彼岸。 战争期间驻扎英国的美国大兵,是当地为数不多“有钱有闲”的群体。战时的紧张与青春的躁动,让他们在闲暇时最爱两件事:追求伦敦的姑娘,以及想方设法搞一辆拉风的跑车在街头驰骋。小巧灵活、驾驶乐趣十足的MG,尤其是后期能看到的TC原型或类似车型,成了他们的梦中情“车”。当战争结束,这些即将荣归故里的美国大兵们,最想带回家的纪念品之一,就是一辆地道的英国小跑车——MG TC。于是,数千辆崭新的TC被装船运往美国。
在美国本土,MG TC引起了轰动。习惯了庞大笨重“底特律铁块”的美国人,第一次见识到如此灵巧、充满驾驶乐趣的小车。它们在城市中穿梭自如,在弯道中游刃有余,仿佛在嘲笑那些臃肿的“肌肉车”。开车,原来可以如此纯粹地快乐!美国人对MG TC的需求瞬间爆炸。
然而,英国政府此时正深陷经济危机,外汇储备枯竭。为了生存,他们对工业界下达了冷酷的铁令:“Export or Die” (要么出口,要么死亡)。所有资源,尤其是宝贵的钢铁,都被优先分配给出口创汇的企业。幸运的是,MG TC几乎完全依赖出口(主要是美国),这使它获得了政府的“绿色通道”,得以开足马力生产。即便如此,产能仍然远远跟不上美国市场沸腾的需求。
戏剧性的转折点出现了。 面对美国市场对MG TC的空前渴求,精明的美国汽车进口商掌握着稀缺资源的分配权。他们想出了一个苛刻却又极具商业智慧的条件:想要获得一辆紧俏的MG TC配额?没问题!但你必须同时“打包”购买几辆当时在美国无人问津、甚至带有“敌国德国制造”标签的大众甲壳虫(Volkswagen Beetle)!
这对美国的汽车经销商来说,是个痛苦又无奈的选择。为了得到能带来暴利和顾客追捧的MG TC,他们不得不接受这些“德国累赘”。而为了尽快脱手这些无人想要的大众车,经销商们甚至不惜亏本甩卖。一时间,美国市场上出现了奇特的现象:大众甲壳虫的价格被压到令人难以置信的低点,只为能多换几辆MG TC的配额。利润?全部指望在TC身上赚回来!当时的汽车评论家们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荒诞的经济链条,半开玩笑地评论道:“阿宾顿(MG工厂所在地)某种程度上,成了战后沃尔夫斯堡(大众工厂所在地)的救星。MG的热销,无意中为挣扎求存的德国汽车工业注入了一针强心剂。”
故事的尾声,温暖而充满希望。 MG的热潮不仅惠及了远在德国的竞争对手,也温暖了本土的MGCC。随着汽油配给的松动,汽车运动逐渐复苏。MG厂方组建了“雅各布斯车队”(Jacobs Team)重返银石赛道。而MGCC的经典活动“Abingdon to Abingdon”也焕发新生,形式转变为在工厂周边举行的趣味盎然的“劲车卡纳”(Gymkhana)障碍赛。赛后,厂家依然如战前传统般提供着精美丰盛的下午茶点。看着俱乐部日益壮大,会员数量甚至超过了战前,回忆起这段从废墟中崛起的不凡历程,索恩利的心中,想必充满了复杂的感慨。MG不仅自己浴火重生,其耀眼的光芒,竟意外地照亮了他人前行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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