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辆白色奥迪A4L停在地下车库,像一只温顺的巨兽。
钥匙在我掌心留下冰凉的触感,母亲杨春芳的手还覆在我手背上,她的眼眶有些红。
“晓雯,这车是你的嫁妆。”她说得缓慢,“我和你爸攒了这些年的钱,就想让你风风光光出嫁。”
父亲曹洪波站在车旁,沉默地拍了拍引擎盖,这个动作里藏着他全部的爱。
三天后,男友丁阳德温柔地接过车辆登记证和我的身份证复印件。
他的理由体贴得让人无法拒绝:“这些琐事交给我,你专心准备婚礼就好。”
我当时怎么会想到,这张薄薄的证书,会开启一场精心策划的算计?
更不会想到,当他在全家人面前宣布“车已经送给妹妹”时,我能微笑着从包里掏出一张纸。
那张车辆登记证书报失证明,我已经贴身带了整整十七天。
01
周六上午十点,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客厅。
父母坐在沙发上,姿态郑重得像是要宣布什么大事。我端着茶杯从厨房出来,看见这场面不禁笑了。
“怎么了这是?”我把茶杯放在父亲面前。
杨春芳从包里拿出一个深蓝色绒布盒子,推到茶几中央。
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把车钥匙,奥迪标志在绒布上闪着光。
“车在楼下B区27号车位。”曹洪波说话向来简洁,但声音里藏着不易察觉的激动,“去看看。”
我愣住了。去年年底父母确实问过我喜欢什么车,我说奥迪A4L线条流畅,但只是随口一说。
没想到他们记下了,更没想到他们会真的买。
“这太贵重了——”我刚开口,母亲就打断了我。
“你就要结婚了,这是嫁妆。”她握住我的手,“阳德那孩子我们也观察了两年,老实本分,对你好。这车算我们的一份心意,也是给你的底气。”
我心里涌起复杂的暖流。父母都是普通工薪阶层,四十万几乎是他们半辈子的积蓄。
我们下楼时,丁阳德的电话正好打进来。
“晓雯,中午一起吃饭?我订了你喜欢的粤菜馆。”他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总是那样温和周到。
“我爸妈来了,在小区楼下。”我边说边走向B区,“他们买了辆车给我。”
“车?”丁阳德的音调扬起了半分,“什么车?”
白色奥迪安静地停在车位里,流畅的车身在灯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父亲拉开车门让我坐进驾驶座,内饰是浅棕色的真皮,新车特有的气味淡淡地弥漫着。
“喜欢吗?”母亲趴在车窗边问,眼里全是期待。
我点头,喉咙有些发紧。这时脚步声从身后传来,丁阳德小跑着出现了。
他今天穿着浅灰色衬衫,头发梳理得整齐,手里还提着一袋水果——永远这么周到。
“叔叔阿姨!”他热情地打招呼,然后把目光投向车子,“这是……奥迪A4L?”
他绕着车走了一圈,手指轻轻划过车身,动作轻柔得像在抚摸什么珍贵的东西。
“四十万出头。”父亲平静地说,“全款付清了,写的晓雯的名字。”
丁阳德的眼睛亮了一下,那光芒很快被惯常的温和笑容掩盖。
“太破费了,叔叔阿姨。”他揽住我的肩膀,“我和晓雯本来打算结婚后慢慢攒钱买车的。”
“你们年轻人压力大,我们做父母的能帮就帮。”母亲笑着说,“以后晓雯上班也方便,不用挤地铁了。”
丁阳德连连点头,又仔细问了车的配置、排量、购置税。
他的问题很专业,甚至提到了保养周期和保险套餐,显得对车很在行。
“我有个朋友在奥迪4S店工作,以后保养可以找他,能打折。”他最后说。
父母对视一眼,露出满意的神色。他们喜欢丁阳德的踏实和细心。
中午一起吃饭时,丁阳德格外殷勤,不断给父母夹菜,聊起我们未来的规划。
“我和晓雯打算明年要孩子,所以房子虽然不大,但学区还不错。”
“车子正好,以后接送孩子、带老人去医院都方便。”
“阿姨您放心,我会对晓雯好的,这车我也会好好爱惜,当自己的一样。”
每一句话都说得恰到好处,父母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深。
只有我注意到,丁阳德说话时,余光总是不经意地瞥向窗外——停车场的方向。
那辆白色奥迪停在那里,像一颗落入湖面的石子,在他眼里荡开一圈圈我看不懂的涟漪。
饭后,父母要赶回老家,说周日还有事。
丁阳德主动提出:“我开新车送叔叔阿姨去车站吧,让晓雯也熟悉一下车。”
路上他开得很稳,空调温度调得适宜,音乐选了父母喜欢的轻音乐。
母亲在后座悄悄捏了捏我的手,低声说:“阳德真不错。”
下车时,丁阳德从后备箱拿出两盒早就准备好的保健品,硬塞给父母。
“一点心意,叔叔阿姨注意身体。”
父母推辞不过,带着笑容上了高铁。
回程路上,丁阳德握着方向盘,忽然说:“这车真好开。”
他的手指在真皮方向盘上轻轻摩挲,那个动作让我心里莫名地咯噔了一下。
“以后我接你下班吧。”他转头看我,笑容温柔,“反正顺路。”
我点点头,看向窗外飞逝的景色。
夕阳给街道镀上金色,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美好得让人不敢深想那些细微的不安。
02
一周后的傍晚,丁阳德来我家吃饭。
他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活,做了我最喜欢的糖醋排骨和清蒸鲈鱼。
饭菜上桌时,他开了一瓶红酒,举杯说:“庆祝我们有了第一辆‘家庭用车’。”
我笑着碰杯,心里却对“家庭用车”这个说法有些异样。
这车明明是我的嫁妆,是我的个人财产。
但我没说什么,不想破坏温馨的气氛。
饭后我们坐在沙发上,丁阳德自然地提起:“晓雯,车的相关证件你都放好了吗?”
“在书房抽屉里。”我说。
“这些重要文件得妥善保管。”他起身给我倒了杯水,“对了,保险快到期了吧?我朋友说新车最好买全险。”
我回想了一下:“购车时4S店代办了第一年保险,好像下个月到期。”
“那得赶紧续上。”丁阳德坐回我身边,手臂轻轻环住我的肩膀,“这样吧,你把车辆登记证和身份证复印件给我,我找我那个4S店的朋友一起办了,还能打折。”
他的语气那么自然,像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小事。
我迟疑了一下:“我自己去办也行,不麻烦你朋友了。”
“这有什么麻烦的。”丁阳德笑了,手指梳理着我的头发,“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了,分那么清楚干嘛?这些琐事交给我,你工作那么忙,多休息休息。”
他的体贴总是这样无微不至。
记得刚恋爱时,我加班到深夜,他会送热粥到公司;我生理期肚子疼,他跑遍半个城市买红糖姜茶。
两年来,他几乎没让我在生活中操过任何心。
“而且,”他补充道,“以后保养、维修、年检,这些事我都包了。你把证件给我,省得每次都要找你拿,多不方便。”
逻辑似乎无懈可击。
我看着他真诚的眼睛,心里的那点迟疑慢慢消散了。
“好吧,我去拿。”我起身走向书房。
车辆登记证是深绿色的小本子,上面印着我的名字和车架号。
我拿着它回到客厅,丁阳德已经准备好了纸笔。
“复印件我明天去公司帮你印。”他说,“原件我先保管,办完保险就还你。”
我把证件递给他时,他的手指擦过我的手背,温热的触感。
他仔细地翻开登记证,看了好几秒,才合上放进自己随身带的公文包里。
那个动作很郑重,郑重得有些过分。
“放心,一定保管好。”他拉上拉链,拍拍包,“比保管我自己的东西还上心。”
我们都笑了。
窗外夜色渐深,城市的灯光一盏盏亮起。
丁阳德坐了一会儿就离开了,说明天一早要开会。
我送他到电梯口,他低头吻了吻我的额头:“早点睡,别熬夜。”
电梯门缓缓关上,他微笑着挥手,公文包紧紧夹在腋下。
回到屋里,我收拾茶几上的杯子,发现他刚才坐的位置上,落了一张名片。
捡起来看,是一家汽车服务公司的客户经理,名字陌生。
可能是他朋友的名片吧,我想着,把名片放在玄关柜上,等他下次来拿。
洗澡时,热水冲刷着身体,我的思绪却飘远了。
为什么非要拿原件呢?复印件不能办保险吗?
这个疑问冒出来,又被我压下去。
不要疑神疑鬼,我对自己说。两年了,丁阳德一直是个可靠的伴侣。
父母喜欢他,朋友觉得我们般配,连公司同事都说我找了个好男人。
也许真的是我想多了。
擦干头发后,我打开电脑处理工作邮件。
屏幕的光在黑暗的房间里显得刺眼,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上个月,丁阳德提到他妹妹丁小雅想买车。
“小姑娘刚工作,就想买辆二十万左右的车代步。”他当时无奈地摇头,“我说等你嫂子车技熟练了,先借你开开。”
我当时还笑他宠妹妹。
现在那辆四十万的奥迪停在地下车库,丁小雅知道了吗?
她会想要吗?
我摇摇头,关上电脑。
睡意袭来时,最后一个清晰的念头是:明天记得提醒丁阳德,保险办好了就把登记证还我。
毕竟,那是我的车。
03
丁小雅出现在我家门口时,是周六上午十点。
她穿着当季新款连衣裙,拎着名牌包,妆容精致得像是要去参加晚宴。
“嫂子!”她声音甜得发腻,“我哥说你买了新车,我带咖啡来恭喜你啦!”
我让她进门,接过她手里的星巴克纸袋。
两杯拿铁,还是温的。
“谢谢,你太客气了。”我把咖啡放在餐桌上,“你哥呢?”
“他临时加班,让我先来。”丁小雅自然地走向落地窗,看着楼下,“车停在哪儿?我能看看吗?”
她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熟悉的光——和丁阳德第一次见到这车时的眼神很像。
那是看到心仪之物时的兴奋和占有欲。
我压下心里的不适,带她下楼。
地下车库光线昏暗,白色奥迪在众多车里依然显眼。
丁小雅小跑过去,手掌贴上驾驶座的车窗,朝里面张望。
“内饰是棕色的!我最喜欢这个颜色了!”她转头看我,眼睛亮晶晶的,“嫂子,我能坐进去感受一下吗?”
我把钥匙递给她。
她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调整座椅和后视镜,动作熟练得像这是她的车。
然后她掏出手机,开始自拍。
不同角度,不同表情,拍了十几张才满意地放下手机。
“这车真好。”她抚摸着方向盘,忽然说,“嫂子,下周我大学同学聚会,能借我开一天吗?我那个小破车实在拿不出手。”
请求来得如此自然,仿佛我们已经是一家人,我的东西就是她的东西。
“我下周也要用车。”我委婉地拒绝,“而且这是新车,我还不熟悉,不太敢借。”
丁小雅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很快又恢复甜美。
“好吧,那下次。”她下车,锁门,把钥匙还给我时,手指有意无意地擦过我的手心。
回到楼上,她坐在沙发上喝咖啡,话题始终围绕着车。
油耗高不高,音响效果怎么样,后备箱空间大不大。
问到最后,她忽然说:“嫂子,其实这车给我开更合适。你每天坐地铁上班多方便,还省停车费。我跑业务需要车撑场面,这奥迪正合适。”
我端着咖啡杯的手顿了顿。
“这是我爸妈送的嫁妆。”我尽量让语气平静。
“我知道呀!”丁小雅笑起来,“所以更是一家人了嘛!你的就是我的,我的……虽然我现在没什么好东西,但以后也会和你分享的!”
她说得天真烂漫,好像这只是一个姐妹间亲昵的玩笑。
但我听出了其中的试探。
丁小雅离开后,我在沙发上坐了很久。
阳光从阳台斜射进来,灰尘在光柱里飞舞,像无数细小的秘密。
我和丁阳德恋爱两年,和他的家人见过十几次面。
他父母都是普通退休工人,对他妹妹极尽宠爱。
丁小雅大学毕业后换过三份工作,每份都干不满半年,嫌累嫌工资低。
丁阳德每月补贴她三千块钱,说是“女孩子在外面不能委屈”。
我曾委婉提醒,这样不利于妹妹独立。
丁阳德当时搂着我说:“我就这么一个妹妹,不疼她疼谁?以后你也是她嫂子,我们一家人互相关照。”
那时我觉得他是重情义。
现在想来,这份“重情义”似乎没有边界。
晚上丁阳德来电话,声音里带着疲惫:“今天加班到这么晚,对不起啊宝贝。小雅去找你了?”
“嗯,她来看车。”
“小姑娘就是好奇。”丁阳德笑着说,“没给你添麻烦吧?”
我想了想,决定直接问:“她说想借车去同学聚会,我拒绝了。你不会介意吧?”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
“当然不介意,你的车你做主。”丁阳德的声音依然温柔,“不过小雅确实需要车,她同事都有,就她没有,心里不好受。我正打算给她买一辆二手的……”
他适时地停下,留下意味深长的空白。
我知道他月薪一万五,房贷八千,补贴妹妹三千,剩下的只够生活。
哪里还有钱给妹妹买车?
“四十万的车太招摇了,对小雅的工作不一定好。”我岔开话题,“她开个十万左右的代步车就挺好。”
“你说得对。”丁阳德从善如流,“不聊这个了,你吃饭了吗?”
我们又聊了些日常,挂断电话后,我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那些细微的异常像针一样扎在心里:丁阳德对车的过分关心。
丁小雅理所当然的索取。
还有他提到“给妹妹买车”时,那刻意留下的沉默。
我走到书房,打开抽屉,想再看看购车合同。
文件袋里,合同、发票、保单都在,唯独少了车辆登记证。
丁阳德说办保险需要,拿走了。
可保险已经办完一周了,他还没还。
我拿起手机想打电话问,手指悬在拨号键上,又放下了。
也许他忘了,也许他忙。
也许……我在心里摇头,不愿深想那个“也许”。
周日我约了闺蜜林薇喝下午茶。
她是律师,思维敏锐,看问题一针见血。
“所以你男友拿走了你的车辆登记证,还没还?”林薇搅拌着咖啡,眉头微蹙。
“他说办保险用。”
“办保险只需要复印件。”林薇抬头看我,“而且保单下来后,登记证应该立即归还。这是常识。”
我的心往下沉了沉。
“晓雯,我不是挑拨你们关系。”林薇放下勺子,语气严肃,“但婚前财产必须界定清楚。这车是你父母全款赠予,属于你的个人财产。如果婚后发生变故,它不会进入共同财产分割。”
我知道她在说什么。
“丁阳德不是那种人。”我说,但声音里缺了点底气。
“希望不是。”林薇叹了口气,“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这样,你委婉地提醒他还证,看他什么反应。”
我点点头。
窗外的梧桐树在风里摇晃,叶子已经开始泛黄。
秋天来了,我的婚礼定在明年春天。
一切都应该朝着美好的方向前进才对。
可为什么我心里这么不安?
04
周三上午,公司开项目会。
我作为项目经理汇报进度,ppt翻到第三页时,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是陌生号码,我按掉了。
几分钟后,手机又震,还是那个号。
趁着讨论间隙,我悄悄走出会议室接听。
“请问是王晓雯女士吗?这里是车管所服务中心,您名下尾号668的奥迪车有业务需要确认。”
我愣住了:“什么业务?”
“系统显示该车辆于昨日办理了过户手续,现需要您本人在三个工作日内确认信息。请问是您本人操作的吗?”
血液好像瞬间冲上头顶,又迅速退去,留下冰凉的眩晕感。
“过户?”我的声音在颤抖,“过户给谁?”
“受让人是丁小雅,身份证号是……”工作人员报出一串数字。
我认识那个号码。丁阳德的妹妹。
会议室的门开了,同事探头出来:“晓雯,轮到你了。”
“马上来。”我机械地回答,挂断电话。
手机屏幕暗下去,映出我苍白的脸。
丁阳德。丁小雅。车辆登记证。身份证复印件。
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拼凑成清晰的图案,丑陋得刺眼。
会议是怎么开完的,我记不清了。
只记得自己站在投影仪前,嘴巴一张一合,说着早已准备好的内容,灵魂却飘在半空,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散会后,我冲进洗手间,用冷水一遍遍洗脸。
镜子里的女人眼眶发红,但没哭。
愤怒像岩浆一样在胸腔里翻涌,烧掉了所有软弱。
我拿出手机,打给在车管所工作的大学同学周婷。
电话响了五声才接通,背景音嘈杂。
“晓雯?稀客啊!”周婷的声音带着笑意。
“婷婷,帮我查个车。”我直接说,声音平静得自己都惊讶,“车牌尾号668,奥迪A4L,查现在的登记状态和过户记录。”
周婷听出我语气不对,没多问:“好,你等等。”
听筒里传来键盘敲击声,然后是漫长的沉默。
太漫长了,每一秒都像刀子割在心上。
“晓雯,”周婷再开口时,声音小心翼翼的,“这车昨天下午三点办完过户,新车主是丁小雅。过户原因是‘赠与’。”
我闭上眼睛,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还有,”周婷补充,“系统里显示,办理过户用的是你的身份证原件和车辆登记证原件,代办人是丁阳德,他有你的委托书。”
委托书。
我从来没签过什么委托书。
但丁阳德有我的身份证复印件,他完全可以伪造。
“能查到委托书内容吗?”
“电子档案里只有扫描件,写着‘委托人王晓雯自愿将车辆赠与丁小雅,委托丁阳德全权办理过户手续’。”周婷顿了顿,“晓雯,这是怎么回事?车不是你的吗?”
“是我的。”我说,“但现在不是了。”
挂断电话后,我靠在洗手间的墙壁上,瓷砖的冰凉透过衬衫渗进来。
两年感情,四十万的车,原来可以用一张伪造的委托书就轻易夺走。
丁阳德的温柔体贴,那些无微不至的照顾,全都是为了今天吗?
还是说,他从一开始就在算计?
我想起他第一次看到车时发亮的眼睛。
想起他索要证件时无懈可击的理由。
想起丁小雅抚摸着方向盘说“这车给我开更合适”。
原来一切都有预兆,只是我被所谓的爱情蒙住了眼睛。
手机又震了,这次是丁阳德。
我盯着屏幕上“男朋友”三个字,忽然觉得无比讽刺。
深吸一口气,我接起电话,声音平稳:“喂?”
“宝贝,晚上一起吃饭?小雅说新开了家意大利餐厅,想请我们。”丁阳德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
我几乎能想象他现在的表情:嘴角微扬,眼神温和,像个完美的男友。
“好啊。”我说,“正好我也有事想跟你说。”
“什么事?”
“晚上再说吧。”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慢慢露出一个笑容,“给你们一个惊喜。”
挂断电话后,那个笑容还僵在脸上。
惊喜。
确实会有惊喜,但不知道是谁给谁的。
回到工位,我打开电脑搜索“车辆过户后原车主如何维权”。
一条条法律条文在屏幕上滚动,我的大脑飞速运转。
周婷又发来信息:“需要我帮你找内部流程吗?这种情况可以申请行政复议,但需要证据证明委托书是伪造的。”
证据。
我需要证据。
丁阳德手里的身份证复印件、伪造的委托书、过户时的监控录像、他和他妹妹的聊天记录……
还有,我必须立刻锁定车辆的控制权。
忽然,一条信息跃入眼帘:车辆登记证书遗失或被盗,可申请补领。原证书作废。
一个计划在脑中迅速成形。
我关掉网页,打开日程表,明天下午我有半天调休。
时间够了。
窗外的天空不知何时阴了下来,乌云低垂,像是要下雨。
我拿起车钥匙——那把丁阳德不知道的备用钥匙,走向电梯。
车还停在地下车库,白色车身在昏暗光线下像沉默的见证者。
我坐进驾驶座,发动引擎。
仪表盘亮起,里程数显示587公里。
这587公里里,有父母送我时的期待,有丁阳德开车时的抚摸,有丁小雅自拍时的笑容。
现在,它只剩下一个数字,一个证据。
我把车开出车库,开向最近的公证处。
雨点开始落下,砸在挡风玻璃上,溅开一朵朵破碎的花。
雨刷来回摆动,像在擦拭这个谎言编织的世界。
而我心里那片愤怒的岩浆,正在冷却、凝固,变成坚硬的、冰冷的决心。
05
公证处大厅冷气开得很足,我坐在等候区的塑料椅上,手指冰凉。
前面还有三个人,都在办理财产相关的公证。
一个老太太在遗嘱公证窗口啜泣,子女为了一套老房子闹得不可开交。
现实总是这么讽刺,亲情在利益面前薄如纸。
轮到我了,我走到咨询台,工作人员是个戴眼镜的中年女人。
“我想办理一份声明公证。”我把身份证递过去,“内容是我从未签署过任何关于赠与车辆的委托书。”
女人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闪过一丝了然。
她见得多了。
“需要提供车辆信息和相关证据。”她推过来一张表格,“填好后去复印身份证,然后排队。”
表格上的空格像一个个审讯室,要我交代所有细节。
车牌号、车架号、过户时间、涉及人员……
我一个字一个字地写,笔尖划破纸张,墨水晕开小小的污渍。
那些污渍像这桩丑闻的注脚,肮脏但真实。
办完公证已经下午四点,我拿着公证书走出大厅。
雨停了,天空被洗成淡淡的灰蓝色,空气里有潮湿的泥土味。
我站在台阶上,拨通了林薇的电话。
“我需要律师。”我说,声音平静,“丁阳德伪造委托书,把我爸妈送我的车过户给了他妹妹。”
电话那头传来倒吸冷气的声音。
“你现在在哪儿?我马上过来。”
二十分钟后,林薇的车停在路边。她摇下车窗,眼神严肃:“上车。”
车里放着舒缓的爵士乐,和林薇紧绷的表情形成反差。
我把公证文件递给她,她快速浏览,眉头越皱越紧。
“他知道你发现了吗?”
“还不知道。”我看向窗外,“车管所今天打电话确认,我含糊过去了。丁阳德晚上约我吃饭,估计要摊牌了。”
林薇猛打方向盘,车子拐进一条僻静的小路。
她停下车,转身面对我:“听着,晓雯。现在不能打草惊蛇。车辆已经过户,从法律上讲,丁小雅是新车主的。你必须先拿到车辆控制权。”
“所以我需要报失车辆登记证。”
“对。”林薇点头,“但光报失还不够。你还要证明丁阳德伪造文书,这涉及刑事责任。而且车辆现在在谁手里?如果丁小雅已经把车开走,你可能需要申请财产保全。”
一连串的法律术语像冰雹砸下来。
我感到一阵眩晕,不是因为复杂,而是因为这一切竟然是真的。
我真的在和恋爱两年的男友对簿公堂。
“先报失。”我重复道,像是抓住救命稻草,“然后呢?”
“然后等。”林薇握住我的手,她的手心温暖,“等丁阳德主动找你,等他暴露真实意图。你手里有公证书,有报失证明,法律上占优势。但我们需要更多证据——他们之间的聊天记录、转账凭证、所有能证明这是预谋的证据。”
我闭上眼睛,深呼吸。
再睁开时,眼神已经坚定:“我明白了。”
林薇开车送我回家,一路上我们都没说话。
快到小区时,她忽然说:“晓雯,对不起。”
“嗯?”
“上次喝咖啡时,我应该说得更直接些。”她语气里有愧疚,“我没想到他敢做到这一步。”
我摇摇头:“不怪你,是我太盲目。”
车停了,我没马上下车。
“薇薇,你觉得他为什么这么做?为了四十万的车,值得毁掉两年感情和未来的婚姻吗?”
林薇沉默了很久。
“有些人眼里,感情本来就是可计算的。”她轻轻说,“四十万不是小数目,何况这车还能讨好他妹妹。在他心里,也许你早晚是他的人,你的东西自然也是他的。”
我笑了,笑出了眼泪。
多么精明的算计,多么丑陋的人性。
上楼后,我洗了把脸,开始翻找所有和丁阳德有关的东西。
照片、礼物、聊天记录截图。
我们的对话里,他多次提到“以后你的就是我的”“一家人不分彼此”。
当时觉得甜蜜,现在看全是伏笔。
我又翻出丁小雅的微信,她的朋友圈三天可见。
最新一条是昨天下午,一张方向盘的局部照片,配文:“谢谢哥哥的礼物!最爱你了!”
没有露车标,但那个方向盘我认得。
是我的车。
下面共同好友的评论里,有人问:“换新车了?”
丁小雅回复了一个得意的表情包。
我截图保存,手指在颤抖。
不是悲伤,是愤怒在血管里奔涌。
晚上七点,丁阳德准时打来电话。
“宝贝,我到你楼下了。小雅和她男朋友也来了,我们一起过去。”
他的声音轻快,像中了彩票。
“好,我马上下来。”
我对着镜子整理头发,涂上口红。
镜子里的女人眼神冷冽,嘴角却挂着温柔的笑。
一个演员,即将登台。
电梯下降的数字一跳一跳,像倒计时。
门开了,丁阳德站在大堂里,穿着我送他的衬衫,英俊挺拔。
他身边站着丁小雅,挽着一个陌生男人的手臂,笑得花枝乱颤。
“嫂子!”丁小雅小跑过来想挽我的手,我自然地转身去关电梯门,避开了。
“这位是?”我看向那个男人。
“我男朋友,陈浩。”丁小雅甜蜜地靠过去,“今天特意带来给你们看看。”
陈浩礼貌地点头,眼神却飘向门外——那辆白色奥迪停在那里。
丁阳德走过来揽住我的肩:“走吧,餐厅订的七点半。”
我们走向车子,丁小雅很自然地拉开副驾驶的门。
“今天我坐前面,让浩哥和嫂子坐后面。”她笑嘻嘻地说,已经坐了进去。
丁阳德宠溺地摇头:“这丫头。”
他拉开后车门,绅士地请我上车。
我坐进去,看着前排丁小雅的背影。
她在调整座椅和后视镜,动作熟稔得像这是她的专属座位。
车子启动,驶入夜晚的车流。
丁小雅打开音响,放起吵嚷的流行乐。
她跟着哼唱,手指在车窗上打拍子。
丁阳德从后视镜里看我,眼神温柔:“累了吗?今天工作忙不忙?”
“还好。”我微笑,“就是车管所打了个电话,有点奇怪。”
车内音乐忽然停了。
丁小雅按掉了音响。
丁阳德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收紧了一瞬,又松开。
“什么电话?”他问,声音平稳。
“说我名下的车办了过户。”我看着他的眼睛,“我说不可能,可能是诈骗电话吧。”
后视镜里,他的瞳孔微微收缩。
丁小雅扭过头来,笑容有些僵硬:“现在诈骗电话可多了,嫂子你别理。”
“嗯,我没理。”我靠在座椅上,看向窗外流光溢彩的城市,“对了,我的车辆登记证你什么时候还我?公司要登记固定资产。”
丁阳德沉默了足足五秒。
“放在公司保险柜了,明天拿给你。”他说,“抱歉,最近太忙,忘了。”
忘了。
一个多么轻巧的词,掩盖了多少精心设计。
“好。”我点头,“明天记得带给我。”
餐厅到了,是一家装修精致的意大利餐厅。
丁小雅跳下车,挽着陈浩先进去了。
丁阳德锁好车,走到我身边,忽然握住我的手。
“晓雯,”他压低声音,“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
来了。
我仰头看他,眼神清澈:“什么事?”
他张了张嘴,最终摇头:“吃完饭再说吧。先享受美食。”
我们走进餐厅,烛光摇曳,小提琴声悠扬。
丁小雅已经点好了菜,全是贵的。
席间她不断和陈浩秀恩爱,说着未来的计划。
“浩哥说结婚时要给我买宝马,我说不用,有奥迪开就很好啦。”
她说这话时,眼睛瞟向我,像在观察我的反应。
我只是微笑,切着盘子里的牛排。
肉很嫩,刀叉切下去时几乎没有阻力。
就像这场算计,进行得如此顺利,如此轻而易举。
饭后甜点上来时,丁阳德终于开口了。
“晓雯,其实……”他顿了顿,像是在斟酌措辞,“小雅最近工作上需要用车,她那个旧车总坏。我想着,反正我们马上结婚了,你的车平时也闲置,不如先借给她开一段时间。”
丁小雅立刻接话:“嫂子你放心,我一定像爱惜自己的车一样爱惜它!保险、保养、油费我都自己出!”
陈浩也在旁边帮腔:“小雅开车很稳的,我作证。”
三个人,六只眼睛,齐齐看着我。
烛光在他们脸上跳跃,映出期待的、理所当然的神情。
我放下叉子,银质餐具碰在瓷盘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借车啊……”我慢慢说,“可以啊。”
丁小雅脸上绽开胜利的笑容。
“不过,”我话锋一转,“车辆登记证得先还我。借车要签协议,这是规矩。”
丁阳德的表情僵住了。
丁小雅的笑容也凝固在脸上。
“一家人签什么协议……”她小声嘀咕。
“亲兄弟明算账嘛。”我笑得更温柔了,“而且那是我爸妈送的车,我得对他们负责。你说对吧,阳德?”
丁阳德盯着我,眼神深处有什么东西在翻涌。
怀疑?警惕?还是算计被打乱后的恼怒?
良久,他挤出一个笑容:“你说得对。明天我把登记证带给你,我们签协议。”
晚餐在微妙的气氛中结束。
丁小雅明显不高兴了,早早拉着陈浩离开。
丁阳德送我回家,一路上异常沉默。
到楼下时,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吻别。
“晓雯,”他忽然说,“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什么风声?”我歪头看他,一脸无辜。
他盯着我的眼睛,像是要从里面找出破绽。
最终,他摇头:“没什么。明天见。”
“明天见。”
我转身上楼,没有回头。
但我知道,他一定在车里看着我,眼神复杂。
电梯门关上,我靠在轿厢壁上,长长吐出一口气。
第一回合,平手。
但游戏才刚刚开始。
而我的手里,已经握住了王牌。
只是还没到亮牌的时候。
06
第二天丁阳德没来。
他发微信说公司临时安排出差,三天后回来。
车辆登记证自然也没还。
我看着那条信息,冷笑一声。
出差?怕是去和妹妹商量对策吧。
也好,给我留出了时间。
下午我请了假,直接去了车管所。
报失窗口排着队,大多是真正的遗失者,脸上带着焦急。
只有我,平静得像在办理水电费。
轮到我了,工作人员是个年轻女孩。
“车辆登记证书报失。”我把身份证、行驶证递过去。
女孩在系统里查询,忽然“咦”了一声。
“这辆车前天刚办完过户,怎么就要报失?”
“过户?”我做出惊讶的表情,“不可能,车一直在车库。是不是系统错了?”
女孩又仔细核对,然后抬头看我,眼神同情:“系统显示已经过户给丁小雅了。您……不知道?”
我捂住嘴,眼眶瞬间红了。
不是演的,是想起这两年的愚蠢,真的想哭。
“我、我不知道……”声音颤抖,“车是我爸妈刚买的嫁妆,我男朋友说帮忙办保险,拿走了证件……”
女孩明白了,叹了口气。
这种事她见得不少。
“您需要报警吗?这是诈骗。”
“不,”我摇头,“我先问问男朋友,也许是误会……”
女孩欲言又止,但没再多说,开始办理报失手续。
拍照、填表、签字、缴费。
最后她递给我一张《机动车登记证书报失证明》。
“凭这个可以补领新证,原证书作废。”她顿了顿,“不过现在车辆登记在别人名下,补证流程会复杂些。建议您……尽快处理纠纷。”
“谢谢。”我接过证明,纸张很轻,却像有千钧重。
走出车管所,阳光刺眼。
我站在台阶上,把报失证明拍给林薇。
她秒回:“保存好。现在车辆的法律状态是:登记在丁小雅名下,但登记证书已报失,原证作废。丁小雅没有证书,无法交易、抵押。车还是实际控制在你手里吗?”
“车钥匙在我这儿,备用钥匙也在。”
“那就好。别让车离开你的控制范围。”
我正要回复,丁阳德的电话打进来了。
真是时候。
接起来,他的声音有些急促:“晓雯,你在哪儿?”
“在外面办事。怎么了?”
“小雅说想去你家拿点东西,你方便吗?”
拿东西?是想看看车还在不在吧。
“我不在家,让她晚上来吧。”我说,“对了,你出差怎么还有空关心这个?”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
“关心你嘛。办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一点私事。”我转移话题,“你什么时候回来?登记证记得带给我。”
“后天。一定带。”他顿了顿,“晓雯,有件事我想提前跟你商量。小雅的工作真的需要车,你能不能……把车卖给她?她按市场价买。”
终于露出真面目了。
我几乎要笑出声。
四十万的车,丁小雅刚工作两年,哪来的钱?
最后还不是丁阳德出,或者更可能——根本不会给钱,只是口头承诺。
“卖车?”我故作惊讶,“那是我爸妈送的嫁妆,怎么能卖呢?”
“嫁妆也是财产嘛,可以变现。”丁阳德循循善诱,“变现后钱还是你的,你可以买别的,或者投资。小雅是自家人,便宜点卖给她,就当帮她一把。”
说得多好听。
自家人,帮忙。
“我考虑考虑吧。”我没有直接拒绝,“等你回来再说。”
挂断电话后,我在车管所门口的台阶上坐了很久。
阳光把影子拉得很长,长得像这两年的时光。
所有温存的细节,此刻都变成了佐证。
他记得我所有喜好,是为了让我放松警惕。
他包揽所有琐事,是为了掌控我的生活。
他对我父母殷勤,是为了获得他们的信任。
一场精心设计的长线骗局,而我是唯一的鱼。
站起来时,腿有些麻。
我慢慢走向地铁站,心里那片冰冷的决心,又硬了几分。
晚上丁小雅果然来了,带着陈浩。
我开门时,她眼睛直往屋里瞟。
“嫂子,我哥让我来拿他落在这里的充电器。”她说着,脚步已经迈了进来。
“在玄关柜上,自己拿吧。”我坐在沙发上没动。
丁小雅拿了充电器,却没走。
她走到阳台,假装看夜景,视线却飘向楼下停车场。
“嫂子,你的车今天没开出去啊?”她状似随意地问。
“嗯,今天坐地铁。”
“哦……”她转身,笑容甜美,“对了,我哥跟你说了吧?卖车的事。”
“说了。”
“那你怎么想?”她走过来坐在我对面,眼神期待,“我是真心喜欢那辆车,而且我哥说了,都是一家人,车给我开,以后你用车随时说。”
陈浩也在旁边帮腔:“小雅开车很爱惜的,你放心。”
我看着这对情侣,忽然觉得他们很般配。
一样的理直气壮,一样的厚颜无耻。
“我再想想。”我依然没松口,“毕竟是我爸妈的心意。”
丁小雅的笑容淡了些,但没说什么。
她坐了一会儿就告辞了,说约了朋友。
送她到电梯口时,她忽然回头:“嫂子,你是不是对我哥有什么误会?”
“为什么这么说?”
“感觉你最近……有点疏远。”她盯着我的眼睛,“我哥真的很爱你,他为你付出了很多。”
我笑了:“我知道。”
电梯来了,她走进轿厢,挥手告别。
门关上后,我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付出很多?
是付出很多心思算计吧。
接下来两天,我照常上班、下班。
车停在公司车库,每天下班时我都特意绕过去看一眼。
它安静地停在那里,像沉睡的巨兽。
而我是那个握着缰绳的人,等待合适的时机唤醒它。
第三天晚上,丁阳德回来了。
他直接来我家,手里提着我爱吃的甜品。
“给你带的,那家网红店的招牌。”他把盒子放在餐桌上,然后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
“登记证。”他把那个深绿色的小本子推过来。
我拿起翻开,里面夹着一张纸。
《车辆赠与协议》,甲方是我,乙方是丁小雅,写着“自愿赠与”,下面有模仿我笔迹的签名。
伪造得真像,连我写字时习惯的连笔都模仿了。
“这是什么?”我抬头看他。
丁阳德拉了把椅子坐下,双手交握,摆出恳谈的姿态。
“晓雯,我们谈谈。”他声音温柔,眼神却坚定,“小雅需要这辆车,很需要。她男朋友家境好,如果她开破车,会被对方家人看不起。这关系到她一辈子的幸福。”
我没说话,等他继续。
“我知道这是你爸妈的心意,但心意是心意,现实是现实。”他握住我的手,“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了,我的妹妹就是你的妹妹。帮她,就是帮我们自己。而且车卖了钱还是你的,你可以买更好的,或者留着做私房钱。”
他顿了顿,观察我的反应。
“小雅愿意出三十五万,虽然比市场价低一点,但自家人,互相体谅。钱我让她分期给,每个月还你一部分。”
多么完美的方案。
车过户给他妹妹,钱“分期”给——大概率永远不会给全。
而我,为了所谓的家庭和睦,应该欣然接受。
“如果我不同意呢?”我轻声问。
丁阳德的表情僵了一瞬。
“晓雯,别这样。”他叹气,“我们都要结婚了,以后是一家人。一家人就该互相帮助,不分彼此。”
“所以我的东西,可以不经我同意,就变成你妹妹的东西?”
“不是这个意思……”他松开我的手,揉了揉眉心,“我是说,我们可以商量。你如果实在舍不得,车还是你的,但让小雅先开着,好吗?”
以退为进。
我看着他,这张我爱了两年的脸,此刻如此陌生。
“阳德,”我慢慢说,“你老实告诉我,车是不是已经过户了?”
他猛地抬头,瞳孔收缩。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像不断膨胀的气球,随时会炸开。
“谁告诉你的?”他终于开口,声音干涩。
“车管所打电话确认过户信息,我查了。”我平静地说,“用我的身份证和登记证,还有一张我从未签过的委托书。丁阳德,你这是犯法。”
他的脸瞬间白了。
但很快,那苍白被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厉取代。
“既然你知道了,我也不瞒了。”他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车已经过户给小雅了,法律上那是她的车。我劝你接受现实,签了这份赠与协议,大家面子上都好看。”
气球炸了。
两年的温情面具,在这一刻彻底撕裂。
露出底下狰狞的算计和威胁。
我也站起来,和他平视。
“如果我不签呢?”
“那你就去打官司。”丁阳德冷笑,“但我提醒你,委托书上有你的签名,车管所有备案。打起官司来,你未必赢。而且闹大了,对你、对你父母都不好。”
他在威胁我。
用我的名声,用我父母的面子。
我看着他,忽然笑了。
不是假装,是真的觉得好笑。
“丁阳德,”我慢慢说,“你有没有想过,车辆登记证书可以报失?”
他愣住了。
“报失后,原证书作废。”我从包里拿出那张《报失证明》,轻轻放在桌上,“凭这个,我可以补领新证。而你妹妹手里的那个证,已经是一张废纸。”
丁阳德的脸色从白转青,又从青转红。
他一把抓起报失证明,眼睛瞪得老大。
“你……你什么时候……”
“三天前。”我微笑,“在你‘出差’的时候。”
他颓然坐回椅子上,像被抽走了骨头。
那张总是从容淡定的脸,此刻写满了震惊和慌乱。
“现在,”我拿起车钥匙,“车还是我的。而你,涉嫌伪造文书、诈骗。你说,我要是报警,警察会怎么处理?”
丁阳德抬起头,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恐惧。
“晓雯,别……我们好好谈……”
“没什么好谈的。”我收起所有笑容,“明天,我会请律师处理这件事。现在,请你离开。”
他坐着没动,像是无法接受这个反转。
我走到门边,拉开大门。
“需要我叫保安吗?”
丁阳德终于站起来,脚步踉跄地走到门口。
在跨出去的前一刻,他回头看我,眼神复杂。
有不甘,有怨恨,还有一丝……懊悔?
“晓雯,”他哑声说,“我是爱你的。这么做……只是想让小雅过得好点。”
“用偷来的东西让她过得好?”我摇头,“丁阳德,你爱的从来不是我,是你自己和你妹妹。”
门关上了。
我靠在门板上,听着他的脚步声远去,消失在电梯里。
然后慢慢滑坐在地上。
手在抖,全身都在抖。
不是害怕,是愤怒释放后的虚脱。
手机震动,林薇发来信息:“怎么样了?”
我拍了张报失证明的照片发过去。
她秒回:“干得漂亮。明天我来找你,商量下一步。”
我回了个“好”字,然后拨通了母亲的电话。
“妈,”我说,声音平静,“我和丁阳德分手了。”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然后母亲说:“好。我们明天过来。”
没有问为什么,没有劝和。
只有两个字:好。过来。
眼泪终于掉下来,砸在手背上,滚烫。
但心里那片冰冷的地方,开始慢慢回暖。
因为我知道,无论发生什么,身后永远有父母。
而前方,我会自己走出一条路。
带着我的车,我的尊严,和我重新捡起的清醒。
07
第二天是周六。
父母早上七点就出现在我家门口,风尘仆仆,眼里满是担忧。
母亲一进门就抱住我,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拍我的背。
父亲沉默地放下行李,去厨房烧水泡茶。
等我在沙发上坐下,母亲才开口:“具体怎么回事?”
我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从丁阳德索要证件,到发现车辆过户,再到办理报失证明。
听到“伪造委托书”时,父亲手里的茶杯重重顿在茶几上。
茶水溅出来,在玻璃上晕开深色水渍。
“畜生。”父亲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母亲的眼圈红了,但没哭。
她握住我的手:“车现在什么情况?”
“法律上登记在丁小雅名下,但登记证书已经报失,原证作废。”我说,“车钥匙在我手里,车在公司车库。他们开不走。”
“那就好。”母亲点头,“律师怎么说?”
“林薇一会儿过来。”
正说着,门铃响了。
林薇提着公文包进来,看到我父母,礼貌地打招呼。
坐下后,她直接进入正题。
“目前的情况是:丁阳德涉嫌伪造文书、诈骗,如果报警,可以立案。但考虑到你们曾有的关系,我建议先走民事途径。”
她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
“这是律师函,要求丁小雅在三个工作日内将车辆无偿返还,并配合办理过户回王晓雯名下的手续。否则我们将报警并提起民事诉讼。”
父亲接过律师函仔细看,然后问:“胜算大吗?”
“很大。”林薇自信地说,“我们有公证书证明王晓雯从未签署委托书,有报失证明证明原登记证已作废,还有车管所电话录音、微信聊天记录等证据链。丁阳德伪造签名的事实清晰。”
母亲松了口气:“那就好。”
“但是,”林薇话锋一转,“这件事不能拖。车辆现在虽然控制在我们手里,但时间长了,丁小雅可能会采取极端手段,比如强行开走。所以我们需要速战速决。”
“你的建议是?”我问。
“今天就把律师函送过去,同时通知丁阳德和丁小雅,明天上午在律所面谈。如果他们配合,事情和平解决。如果不配合……”
林薇顿了顿:“我们立刻报警。”
我看向父母,他们齐齐点头。
“就这么办。”父亲说,“我跟你一起去送律师函。”
林薇摆摆手:“叔叔您不用去,我和晓雯去就行。您和阿姨在家等消息。”
母亲却站起来:“我去。我要当面问问那家人,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
她的声音很平静,但眼里有火。
最终决定,我和林薇、母亲一起去。
父亲在家等。
出发前,我换了身衣服,挑了件剪裁利落的衬衫和长裤,化了淡妆。
镜子里的人眼神坚定,不见半分软弱。
这才是真正的我。
丁阳德家住在城西一个老小区。
我们到的时候是上午十点,阳光很好,小区里老人在下棋,孩子在玩耍。
一片祥和的景象,掩盖着即将爆发的风暴。
敲门前,我深吸一口气。
林薇对我点头,母亲握住我的手。
门开了,是丁阳德的母亲。
她看到我,愣了一下,随即露出热情的笑容:“晓雯来了!快进来……这两位是?”
“这是我妈,这是我律师。”我平静地说。
丁母的笑容僵在脸上。
屋里,丁阳德、丁小雅、丁父都在。
看到我们进来,丁小雅下意识往哥哥身后躲了躲。
丁阳德站起来,脸色难看:“晓雯,你这是干什么?”
“送律师函。”林薇上前一步,把文件放在茶几上,“关于车辆归属问题,请你们在今天下午六点前给出明确答复。明天上午十点,我们在律所面谈解决方案。”
丁父拿起律师函,老花镜后的眼睛眯起来。
他退休前是工厂会计,懂点法律。
看完后,他脸色沉下来:“阳德,这是怎么回事?”
“爸,我就是……”丁阳德语塞。
丁小雅却跳出来:“车是我哥给我的!是嫂子自愿赠予的!”
“自愿?”母亲开口了,声音冰冷,“我女儿从未签过任何赠予协议。你们伪造她的签名,这是犯罪!”
丁母立刻护着女儿:“亲家母,话不能这么说,都是一家人……”
“谁跟你是一家人!”母亲打断她,“你们算计我女儿的车时,想过是一家人吗?伪造签名时,想过是一家人吗?”
客厅里瞬间安静。
只有墙上钟表的滴答声,像在倒数。
丁父放下律师函,看向儿子:“阳德,你说实话。”
丁阳德额头冒汗,嘴唇动了动,最终颓然坐下。
“我……我就是想帮小雅……”
“所以你就偷晓雯的车?”母亲的声音在颤抖,“我女儿和你恋爱两年,对你全心全意,我们老两口把半辈子积蓄拿出来给她买车当嫁妆,你们就这么回报?”
丁母还想辩解,被丁父一个眼神制止了。
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终于开口:“车,我们还。”
“爸!”丁小雅尖叫,“那是我的车!”
“闭嘴!”丁父厉声呵斥,“你还嫌不够丢人?”
他转向我们,眼神疲惫:“明天我们会去律所,配合办理手续。对不起,是我们教子无方。”
丁母哭起来,丁小雅也在哭。
只有丁阳德低着头,一言不发。
我看着这一家人,心里没有报复的快感,只有深深的悲哀。
两年时间,我竟然从未看清他们的本质。
“明天上午十点,律所见。”林薇说完,示意我们可以走了。
出门时,丁阳德忽然追出来。
“晓雯,”他哑声说,“我们能不能单独谈谈?”
母亲想说什么,我摇摇头。
“妈,你们先下楼等我。”
林薇和母亲对视一眼,先下楼了。
走廊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丁阳德看着我,眼神里有痛苦、有懊悔,还有一丝不甘。
“我真的爱你。”他说,“只是小雅她……”
“别再拿你妹妹当借口了。”我打断他,“丁阳德,你爱的只有你自己。你对我好,是因为我条件不错,能让你在亲戚面前有面子。你算计这辆车,是因为它值钱,能讨好你妹妹。从头到尾,你都在计算得失。”
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却说不出话。
因为我说的是事实。
“明天之后,我们两清。”我转身走向电梯,“对了,婚礼取消了,请帖我会处理。以后,别再联系。”
电梯门缓缓关上,隔断他最后的目光。
下楼后,母亲握住我的手:“没事吧?”
“没事。”我摇头,“反而觉得轻松了。”
林薇开车送我们回去,路上说:“明天他们会来,但可能不会顺利。丁小雅的态度你也看到了,她不会轻易放手。”
“那怎么办?”
“做好报警的准备。”林薇说,“只要他们不配合,立刻报警。伪造文书是刑事案件,警方介入的话,他们扛不住压力。”
回到家,父亲已经做好午饭。
简单的三菜一汤,却让我眼眶发热。
这才是家。
吃完饭,林薇先走了,说要去准备明天的材料。
父母陪我坐在客厅,阳光洒满地板。
“晓雯,”父亲忽然说,“这件事处理完后,把车卖了吧。”
我愣住:“为什么?”
“看到它,就会想起这些糟心事。”父亲说,“卖了,换辆新的,重新开始。”
母亲也点头:“你爸说得对。车是身外之物,你的心情最重要。”
我想了想,摇头。
“不,我要留着它。”
父母都看着我。
“这辆车是你们用半辈子积蓄买的,是你们对我的爱。”我慢慢说,“我不会因为几个人渣,就否定这份爱。车我要留着,开很多很多年。每次看到它,我会想起的不是算计,是你们冒着雨去4S店提车的样子,是你们把钥匙递给我时的笑容。”
母亲的眼泪掉下来。
父亲别过脸,但我看到他的眼圈也红了。
“而且,”我继续说,“这辆车教会我一件事:永远不要因为爱情,丢掉自己的判断和底线。这个教训,值四十万。”
母亲抱住我,泣不成声。
父亲走过来,用他宽厚的手掌拍拍我的头。
像小时候一样。
那个下午,阳光很暖。
我心里那片被冰封的地方,彻底融化了。
不是因为原谅,不是因为释怀。
而是因为,我知道自己走过了这个坎,变得更强大。
而明天,会是新的一天。
带着我的车,我的尊严,和我重新开始的勇气。
08
第二天早上九点,我和父母就到了林薇的律所。
律所在CBD一栋写字楼的28层,落地窗外是繁华的城市景观。
林薇的助理给我们泡了茶,说林律师在准备材料。
九点四十,丁家人来了。
丁父丁母,丁阳德,丁小雅,还有丁小雅的男朋友陈浩。
五个人,阵仗不小。
丁父穿着老式西装,丁母眼睛红肿,显然一夜没睡好。
丁阳德脸色苍白,眼下有浓重的黑眼圈。
丁小雅则一脸不服,进门就四处打量,眼神里满是不屑。
陈浩跟在她身后,像个尽职的保镖。
林薇请他们到会议室坐下,助理倒了水,气氛凝重得像在开庭。
“律师函你们都看了。”林薇开门见山,“今天请各位来,是希望和平解决这件事。王晓雯女士的要求很简单:车辆无偿返还,配合办理过户回她名下的手续。”
丁父点头:“我们同意。”
“我不同意!”丁小雅拍桌子站起来,“车是我的!我哥给我的!”
丁母赶紧拉她:“小雅,坐下好好说……”
“怎么好好说?”丁小雅甩开母亲的手,指着我,“她凭什么要回去?车已经过户到我名下了!法律上就是我的!”
林薇冷静地看着她:“丁小姐,车辆虽然登记在你名下,但过户手续涉嫌伪造文书,是无效的。而且原登记证已经报失作废,你没有合法凭证。”
“那是她单方面报失!”丁小雅尖叫,“我手里有登记证!”
“作废的登记证,没有任何法律效力。”林薇从文件夹里拿出一份文件,“这是车管所出具的《登记证报失备案证明》,上面明确写明,原证书编号已失效。”
丁小雅抢过去看,脸色越来越白。
她转向丁阳德:“哥!你不是说没问题吗!”
丁阳德低着头,一言不发。
丁父厉声呵斥:“你给我闭嘴!还嫌不够丢人?”
丁小雅哭起来,扑到陈浩怀里:“浩哥,他们欺负我……”
陈浩尴尬地拍着她的背,小声说:“要不……就算了吧?”
“凭什么算了!”丁小雅抬头瞪他,“四十万的车!你说算了就算了?”
陈浩不说话了。
会议室里只剩下丁小雅的抽泣声。
林薇等了几秒,继续:“如果各位没有异议,我们现在就签署和解协议,下午去车管所办理手续。”
丁父点头:“好,我们签。”
“爸!”丁小雅又要闹。
“你再多说一个字,以后就别叫我爸!”丁父真的动了怒。
丁小雅吓得闭嘴,但眼神像刀子一样剜着我。
和解协议是林薇早就准备好的,条款清晰:一、丁小雅承认车辆系王晓雯所有,自愿返还;
二、丁阳德承认伪造委托书,书面道歉;
三、双方配合办理车辆过户回王晓雯名下的手续;
四、王晓雯放弃追究丁阳德刑事责任的权利;
五、双方就此了结,互不追究。
丁父看完,叹了口气,拿起笔。
“等等。”一直沉默的丁阳德忽然开口。
所有人都看向他。
他抬起头,眼睛里有血丝:“晓雯,我们两年感情,你真的要做得这么绝?”
我平静地看着他:“做得绝的人是你,不是我。”
“我只是想帮小雅……”
“用偷来的东西帮?”我笑了,“丁阳德,到现在你还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你不是想帮妹妹,你是自私。你希望用小恩小惠维持妹妹对你的依赖,希望用我的财产展示你作为哥哥的能力。从头到尾,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他哑口无言。
“签字吧。”我移开目光,“签完字,我们两清。”
丁阳德的手在抖,但他最终还是拿起了笔。
丁父、丁阳德在协议上签了字。
轮到丁小雅时,她死活不肯。
“我不签!车是我的!”
丁父气得浑身发抖:“你签不签?不签就滚出这个家!”
丁母也哭了:“小雅,妈求你了,签了吧……”
丁小雅看看父母,又看看丁阳德,最后狠狠瞪了我一眼,抓过笔,在协议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名字。
像小学生赌气。
协议签完,林薇收好文件。
“现在去车管所?”
丁父站起来:“好,现在去。”
一行人下楼,分两辆车前往车管所。
我开着自己的奥迪,父母坐在后排。
后视镜里,丁家人那辆车跟在后面,像条垂头丧尾的狗。
母亲轻声说:“结束了。”
“嗯,结束了。”我点头。
但心里知道,有些伤害永远不会真正结束。
它会在记忆里留下疤痕,提醒我:人心可以多深,算计可以多精。
车管所人很多,林薇提前预约了专窗。
工作人员看到我们这一大群人,有些惊讶。
林薇递上所有文件:和解协议、公证书、报失证明、律师函……
工作人员仔细核对,然后说:“原登记证已经报失,需要先补办新证,然后才能办理过户。”
“大概需要多久?”
“补证三个工作日,过户当天可以办完。”
也就是说,今天车还不能完全回到我名下。
丁小雅听到,又来了精神:“那这几天车还是我的!”
林薇冷冷看她:“丁小姐,和解协议已经签署,车现在由王晓雯女士实际控制。如果你强行开走,涉嫌侵占他人财产。”
丁小雅还想说什么,被丁父一个眼神制止。
补证手续办得很快,我填写了表格,交了费,拿到了受理回执。
三个工作日后,我来领新证,然后办理过户回自己名下。
走出车管所时,丁父走过来,对我父母深深鞠了一躬。
“对不起,是我们没教育好孩子。”
父亲扶起他,什么都没说。
有些错,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弥补的。
丁家人上车离开了,丁阳德在上车前回头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复杂,有懊悔,有不甘,还有一丝……解脱?
也许对他来说,这场算计暴露了也好。
至少不用再伪装了。
我们回到律所,林薇把协议原件给我一份。
“这件事就算解决了。以后他们应该不敢再找你麻烦。”
“谢谢你,薇薇。”
“客气什么。”林薇拍拍我的肩,“不过晓雯,经过这件事,你得记住:无论多爱一个人,都要保护好自己的财产底线。爱情可以纯粹,但人性经不起考验。”
我点头:“记住了。”
离开律所时,已是傍晚。
夕阳给城市镀上金色,车流如织,生活依旧忙碌。
我开车带父母去吃饭,选了一家他们喜欢的本帮菜馆。
饭桌上,父亲难得地笑了:“今天可以喝点酒。”
母亲瞪他:“开车呢。”
“叫代驾。”父亲难得任性,“庆祝我女儿长大了。”
是啊,长大了。
用四十万和一地心碎,换来的成长。
但我不会后悔。
因为这场教训让我看清了人,也看清了自己。
吃完饭,代驾送我们回家。
我坐在副驾驶,看着窗外飞逝的夜景。
这座城市有无数盏灯,每盏灯下都有一个故事。
我的故事,今天翻过了最糟糕的一页。
明天开始,是新的篇章。
没有丁阳德,没有算计,只有我自己。
和我那辆白色奥迪。
它会陪着我,开过很多路,看很多风景。
而那些风景里,再也不会有欺骗和背叛。
只有真实的生活,和勇敢向前的自己。
足够了。
真的,足够了。
09
补领新登记证的那天,是个阴雨天。
我独自去车管所,没告诉父母,也没叫林薇。
有些路,得自己走完。
窗口的工作人员还是上次那个女孩,她认出我,微笑了一下。
“来领新证?稍等。”
她在系统里操作,打印机嗡嗡作响,吐出崭新的绿色小本子。
“核对一下信息。”她把证书递过来。
我翻开,第一页是我的名字,第二页是车辆信息,第三页……空白。
那些不该有的过户记录,随着原证的作废,一起消失了。
像从未发生过。
“现在办理过户回你自己名下吗?”女孩问。
“今天可以办吗?”
“可以,但需要对方到场。”她顿了顿,“或者有公证过的委托书。”
我想了想:“我今天先不办了。”
女孩有些惊讶,但没多问。
也许她以为我还没和对方谈妥。
其实不是。
我只是忽然觉得,不用那么着急了。
车在我手里,钥匙在我手里,现在登记证也在我手里。
法律上它暂时还登记在丁小雅名下,但实际控制人是我。
这个状态,反而让我有种奇特的安心感。
因为它提醒我:看,你差点就失去了它。
也提醒我:看,你靠自己的力量夺回了它。
走出车管所,雨下大了。
我撑开伞,走向停车场。
白色奥迪停在雨里,雨滴在车身上溅开水花,顺着流畅的线条滑落。
我坐进车里,关上门,世界瞬间安静。
只有雨刷规律的摆动声,和引擎低沉的轰鸣。
我没有立刻开走,而是坐在驾驶座上,看着手里的新登记证。
这个薄薄的小本子,价值四十万。
也值两年青春,和一场彻底醒来的梦。
手机震动,是林薇。
“证领到了吗?”
“领到了。”
“过户呢?”
“还没办。”
林薇沉默了两秒:“需要我陪你吗?”
“不用。”我说,“我想自己处理。”
“好。有事随时找我。”
挂断电话,我发动车子,驶入雨中的街道。
雨水模糊了视线,也模糊了这座城市。
但我的心是清晰的。
我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我没有回家,而是开向城西。
丁阳德家的小区。
不是去找他,只是……告别。
用我自己的方式。
车停在小区对面的路边,雨刷继续摆动。
透过雨幕,我能看到那栋熟悉的楼,那个熟悉的窗户。
两年前,我第一次来这里,丁阳德在楼下接我,伞大半倾向我这边。
他说:“以后这里也是你的家。”
我相信了。
多傻。
雨越下越大,车窗上蒙了一层水汽。
我伸手,在玻璃上写了个“完”字。
然后启动雨刷,字迹被抹去,不留痕迹。
就像有些人,有些事,该抹去了。
掉转车头,我开向相反的方向。
那里有我的家,我的父母,我真实的生活。
路上经过一家花店,我停车,买了一大束百合。
母亲喜欢百合。
到家时,雨停了,天空露出一角湛蓝。
像被洗过一样干净。
我抱着花上楼,母亲开门,看到花,笑了。
“怎么突然买花?”
“庆祝。”我说。
父亲从书房出来,看到我手里的登记证,点点头。
“办好了?”
“新证领了,过户还没办。”我把证书递给他。
父亲仔细看了看,然后说:“不着急。车是你的,跑不了。”
是啊,跑不了。
吃过午饭,我接到一个陌生电话。
接起来,是丁阳德的母亲。
她的声音苍老了许多:“晓雯,阿姨……想跟你道歉。”
我沉默。
“阳德知道错了,他真的知道错了。这几天他不吃不喝,一直在后悔。阿姨求你了,能不能……再给他一次机会?”
机会?
我笑了。
“阿姨,”我平静地说,“您知道吗?如果丁阳德真的后悔,他应该做的不是让我给他机会,而是去自首。伪造文书是犯法的,他该接受法律的惩罚。”
电话那头是长长的沉默。
然后传来压抑的哭声。
“可是……可是一旦有案底,他一辈子就毁了……”
“那我的车差点被偷走的时候,他怎么没想过我的一辈子?”我问,“阿姨,将心比心吧。这件事到此为止,我不会报警,但也不会原谅。以后,请不要再联系我了。”
挂断电话,我删除了这个号码。
也删除了丁阳德家所有人的联系方式。
有些关系,断了就要断干净。
藕断丝连,只会让伤口溃烂。
下午,我约了林薇喝咖啡。
把新登记证给她看,她挑眉:“效率挺高。”
“接下来怎么办?”我问,“车还登记在丁小雅名下,虽然我有实际控制权,但总归是个隐患。”
林薇搅拌着咖啡:“两个选择。一是起诉,要求法院判决过户无效,强制过户回你名下。二是等,等丁小雅主动配合。”
“她不会配合的。”
“那就起诉。”林薇说,“证据齐全,稳赢。只是时间问题。”
我点头:“那就起诉吧。”
林薇看着我:“真的决定了?起诉的话,这件事就彻底公开了。你们公司、朋友、亲戚,可能都会知道。”
“知道就知道吧。”我笑了,“做错事的人不是我,我为什么要怕?”
林薇也笑了:“这才是我认识的王晓雯。”
是啊,这才是我。
那个曾经因为爱情而盲目,但永远不会因为打击而倒下的王晓雯。
咖啡喝完,林薇拿出手机:“我认识一个很擅长这类案件的律师,介绍给你?”
“不用。”我摇头,“你帮我处理就行。我相信你。”
林薇愣了愣,然后用力点头:“好。”
离开咖啡厅时,夕阳正好。
金色的光洒满街道,行人匆匆,每个人都走向自己的方向。
我也一样。
走向没有欺骗,没有算计,只有真实和坦诚的未来。
也许路上还会遇到风雨,但我不怕了。
因为我知道,我有能力保护自己。
也有勇气,重新去爱。
只是下一次,我会更清醒,更谨慎。
不是不信任爱情,而是更尊重自己。
这,就是这场教训,给我的最好礼物。
10
起诉书递上去的第十五天,法院传票来了。
丁小雅作为被告,必须出庭应诉。
开庭前一天,丁阳德给我发了最后一条短信。
“晓雯,明天我会让小雅出庭,配合办理过户。求你别让她留下案底,她还年轻。”
我没回复,直接删除了短信。
有些话,说了是慈悲。
但慈悲,不该给不值得的人。
开庭那天,我穿了最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裤子,素颜,头发扎成低马尾。
干净,利落,像去参加一场严肃的仪式。
父母要陪我去,我拒绝了。
“这件事,我想自己了结。”
林薇作为我的代理律师,在法院门口等我。
她今天穿了正式的律师袍,神情肃穆。
“紧张吗?”她问。
“不紧张。”我说,“该紧张的是他们。”
九点整,我们走进法庭。
丁家人已经到了。
丁父丁母坐在旁听席,脸色灰败。
丁小雅坐在被告席,眼睛红肿,显然哭过。
丁阳德坐在她旁边,作为“利害关系人”。
他看到我进来,眼神复杂。
有愧疚,有哀求,还有一丝……不甘?
法官入席,庭审开始。
林薇作为原告律师,首先陈述。
她逻辑清晰,证据链完整:购车合同、付款凭证、公证书、报失证明、和解协议……
每一份证据都指向同一个事实:车是我的,过户是欺诈。
轮到被告方陈述时,丁小雅的律师是个年轻男人,说话磕磕巴巴。
“我的当事人……是善意的取得。她有理由相信,车辆是她哥哥赠与的……”
法官打断他:“被告是否承认,过户所用委托书上的签名,不是原告本人所签?”
律师看向丁小雅。
丁小雅低着头,不说话。
丁阳德站起来:“法官,我承认,签名是我伪造的。我妹妹不知情,她是无辜的。”
“哥!”丁小雅尖叫,“你说什么!”
“闭嘴!”丁阳德厉声喝道,然后转向法官,“所有责任在我,我愿意承担一切后果。只求……不要牵连我妹妹。”
法庭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看着丁阳德。
这个曾经温文尔雅的男人,此刻佝偻着背,像老了十岁。
他终于承认了。
不是被迫,不是狡辩,而是真的承认了。
法官敲了下法槌:“鉴于被告丁小雅在本次事件中是否知情,证据不足,本庭不予认定。但车辆过户行为,因缺乏原告真实意思表示,应属无效。现判决如下……”
判决书很长,但核心很简单:一、车辆过户行为无效;
二、被告丁小雅在判决生效后十日内,配合原告办理车辆过户回原告名下的手续;
三、本案诉讼费由被告承担。
法槌落下,尘埃落定。
走出法庭时,阳光刺眼。
丁家人跟在我们后面,脚步沉重。
在法院门口,丁父叫住我。
“晓雯,”他声音沙哑,“对不起。”
我停下脚步,转身看他。
这个老人一夜白头,背驼得更厉害了。
“叔叔,”我说,“事情结束了,你们保重身体。”
不是原谅,只是……算了。
丁母哭起来,丁小雅扶着她,眼神躲闪,不敢看我。
丁阳德站在最后,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都没说。
有些话,说了也没意义。
有些错,犯了就无法弥补。
林薇开车送我回家,路上我们都没说话。
到了小区门口,我才开口:“薇薇,谢谢你。”
“客气。”她笑了,“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好好工作,好好生活。”我说,“然后……也许会遇到对的人。”
“会的。”林薇拍拍我的手,“你值得。”
回家后,父母在客厅等我。
他们没问结果,只是说:“吃饭吧,做了你爱吃的。”
饭桌上,父亲开了瓶红酒。
“庆祝一下。”
“庆祝什么?”我问。
“庆祝我女儿,长大了。”父亲举杯。
母亲也举杯:“庆祝我们一家人,平平安安。”
我举起杯,三只酒杯碰在一起。
清脆的声音,像某种宣告。
宣告新生,宣告开始。
判决生效后第七天,丁小雅主动联系我,说可以配合办理过户。
我们在车管所见了一面,她全程低着头,没看我,也没说话。
手续办得很快,工作人员在系统里操作,打印新的行驶证。
然后,那辆白色奥迪,在法律意义上,彻底回到了我的名下。
走出车管所时,丁小雅忽然说:“对不起。”
我没回应,径直走向我的车。
有些对不起,太轻了,承载不起四十万的算计和两年的欺骗。
但我也不会再恨了。
因为恨需要力气,而我的力气,要留给更重要的事。
比如工作,比如生活,比如爱真正值得爱的人。
车子过户回我名下后,我开去4S店做了全面保养。
技师说车况很好,里程数也不高。
“这车能开很多年。”他说。
我笑了:“是啊,很多年。”
保养完,我开车上了高速。
车窗摇下,风灌进来,带着自由的味道。
我开得很快,但很稳。
像我的生活,经历过颠簸,但终于回到了正轨。
手机响了,是母亲。
“晓雯,晚上回家吃饭吗?”
“回。”我说,“我买条鱼,爸喜欢吃。”
“好,路上小心。”
挂断电话,我打开音响,放了首轻快的歌。
跟着哼唱,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变成放声大笑。
笑自己的愚蠢,也笑自己的坚强。
笑着笑着,眼泪流下来。
但这次,是释怀的泪。
车子在高速上飞驰,两侧的风景飞速倒退。
像那些不堪的往事,被远远抛在身后。
前方,是开阔的路,是明亮的未来。
而我,会开着这辆白色奥迪,稳稳地,走向它。
带着父母的爱,带着朋友的祝福,带着我自己挣回的尊严。
这就是生活。
真实,残酷,但终究会善待那些不放弃的人。
而我,永远不会放弃。
三个月后,我在公司楼下咖啡馆遇到丁阳德。
他瘦了很多,穿着不合身的西装,在等人。
看到我,他愣了一下,然后走过来。
“晓雯。”
我点头:“有事?”
“我……要离开这个城市了。”他说,“去南方,重新开始。”
“挺好。”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那辆车……”
“开得很好。”我说,“上周刚做了保养。”
他苦笑:“你恨我吗?”
我想了想,摇头:“不恨了。恨一个人太累,我没那个精力。”
“对不起。”他低下头,“真的对不起。”
这次,我没有说“没关系”。
因为有些伤害,无法用一句对不起抹平。
但我也没有再说重话。
因为不值得。
“保重吧。”我说,然后转身离开。
走出咖啡馆时,阳光正好。
我抬头看了看天空,湛蓝,清澈,没有一丝阴霾。
然后走向停车场,我的白色奥迪在那里等我。
上车,发动,驶向新的方向。
手机响了,是闺蜜发来的消息:“周末相亲,我给你约了个超帅的律师,见不见?”
我笑了,回复:“见。”
为什么不呢?
人生还长,路还远。
而我,已经准备好,遇见更好的风景。
和更好的人。
这,就是我的故事。
一个关于欺骗、算计、觉醒和重生的故事。
故事的最后,坏人没有得逞,好人没有妥协。
而车,还是我的车。
路,还是我的路。
未来,还是我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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