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城市是一座由数据构成的森林,每一条交通脉络,每一次电子支付,都是林中悄然生长的年轮。
我们以为自己是自由的猎人,穿行其间,却不知脚下的每一步都被无形的根系精准记录。
直到有一天,森林的意志具象为一名制服笔挺的交警,用一个荒诞的数字,宣告你早已被这片数据森林判处了死刑。
那一刻我才明白,真相不是你说了什么,而是系统愿意相信什么。
01
六月的金海市,午后两点的阳光像融化的沥青,粘稠地糊在每一寸暴露的皮肤上。
我新买的二手“海豚”电动车,空调开到最大,依旧挡不住从车窗缝隙里挤进来的燥热。
车载音响里,评书先生正说到紧要关头,我跟着哼起了太平歌词,心情就像这辆刚到手不过七天的小车一样,轻快而平顺。
一个标准的敬礼,打断了我的悠闲。
前方路口,一名交警面无表情地伸出手臂,示意我靠边停车。
他的身形颀长,警用摩托停在旁边,反光镜里映出我那张略带错愕的脸。
我降下车窗,一股热浪夹杂着尾气味扑面而来。
“同志,有什么问题吗?”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合作且无辜。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绕着我的“海豚”走了一圈,目光锐利得像手术刀,从车牌扫到轮胎,再从轮胎扫到车窗上那张崭新的年检标。
最后,他的视线定格在我脸上,眼神里带着一种程序化的冷漠。
“驾驶证,行驶证。”他言简意赅。
我依言从副驾储物格里翻出证件递过去。
他接过后,并未立刻查看,而是掏出警务通,对着我的车牌“海A884X9”拍了张照。
屏幕亮起,数据开始滚动。
等待的几秒钟,空气仿佛凝固了。
周围车流的喧嚣似乎被一道无形的墙隔开,我只能听见自己略微加速的心跳,以及他警务通发出的轻微电流声。
“陈默?”他抬起眼,第一次正眼看我,确认道。
“是我。”
他的嘴角向下撇出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像是确认了某种预设的判断。
“陈默先生,你知道你这辆车,在过去一年内有多少条交通违法记录吗?”
我愣了一下,随即笑道:“警官,您是不是搞错了?这车我上周刚从二手车市场过户的,到我手上才七天。之前的记录,应该由原车主负责吧?”
他似乎没听到我的解释,只是盯着屏幕,用一种宣读判决书般的语调,一字一顿地说道:“经系统查询,车牌号为海A884X9的小型汽车,在过去三百六十五天内,累计产生交通违法记录,九十九条。”
九十九条?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像被一柄重锤砸中。
这个数字太荒诞了,荒诞到让我怀疑自己是不是中了暑。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平均不到四天就有一条违章?
这是把车当飞机开,还是把马路当自家客厅了?
“警官,这绝对不可能。”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我这一个星期,上下班代步,最远没出过三环,连个压线的行为都没有,怎么可能……”
“系统不会出错。”他打断我,将警务通的屏幕转向我。
密密麻麻的红色条目像一条条毒蛇,瞬间攫住了我的视线。
“2023年8月12日,在G75兰海高速超速百分之二十。”
“2023年9月3日,在市区黄浦路违反禁止标线指示。”
“2023年10月21日,在城南隧道内违法变道。”
……
一条条,一桩桩,时间、地点、违法行为,记录得清清楚楚。
我甚至看到一条上个月发生在邻省的违章,而那个时候,我还在为上一家公司做最后的项目审计,连金海市都没离开过。
“根据《道路交通安全法》及相关规定,一年内有五十次以上严重交通违法记录的,将被认定为‘高风险驾驶人’。”他的声音不带一丝情感,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冰冷的钢珠砸在我心上,“九十九条,已经远超阈值。你的驾驶证将被吊销,并且,终身禁驾。”
终身禁驾。
这四个字像一道惊雷,在我耳边炸开。
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凉透四肢。
我辞掉高薪的审计工作,回到金海这座二线城市,就是为了过几天安稳日子。
车,是我开启新生活的第一个工具。
现在,这个工具还没捂热,就要被永久剥夺使用权?
路口的风吹过,卷起地上的尘土。
一些看热闹的路人已经围了过来,对着我的车和那名交警指指点点。
我甚至看到不远处有个年轻人举起了手机,似乎在直播。
“终身禁驾?”
“我的天,这人干了啥啊,九十九次违章?”
“现在的人开车太野了,就该严惩!”
议论声像无数根细针,扎进我的耳朵。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愤怒和辩解在冰冷的“系统”面前毫无用处。
我必须找到问题的根源。
我的目光从警务通屏幕上那些刺眼的红色记录,缓缓上移,最终落在了那名交警的脸上。
他的五官很端正,但组合在一起,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僵硬。
尤其是他的眼睛,像两颗黑色的玻璃珠,反射着光,却不透光。
这张脸……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我死死地盯着他,大脑的搜索引擎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起来,检索着过去一周的记忆碎片。
过户大厅、二手车市场、签署合同的油腻桌面……一个模糊的画面逐渐清晰。
阳光,汗水,一张堆满虚假热情的笑脸,以及一句“兄弟你放心,这车绝对精品,我亲戚开的,知根知底”。
记忆的拼图在那一刻豁然完整。
我看着眼前这位一丝不苟、铁面无私的交警同志,看着他警服上清晰的警号“FJ0771”,再回想起一周前在那个名叫“诚通二手车行”里,递给我车钥匙,并以个人名义用手机给我转账优惠了三百块钱的那个“销售经理”。
他们的脸,缓缓地重合在了一起。
一种混合着荒谬、愤怒和冰冷彻骨的寒意,瞬间从我的尾椎骨窜上天灵盖。
我忽然想笑,不是苦笑,不是冷笑,而是一种发自肺腑的、看穿了一场拙劣魔术的、纯粹的笑。
我笑出了声。
那名叫李伟的交警眉头一皱,眼神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你笑什么?陈默,我警告你,现在是执法现场,请你严肃一点!”
我慢慢收住笑声,身体向后靠在座椅上,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李警官,您是不是贵人多忘事?”
“我再说一遍,”我指了指这辆银白色的“海豚”,“这辆车,连同它那九十九条‘辉煌’的记录,是您上个星期天,在城西的诚通车行,亲手卖给我的。您忘了?您当时还说,这车是您表哥的,让我放心开。”
02
我的话音不高,但在燥热的空气里,却清晰得如同冰块落入滚油。
周遭的议论声戛然而生。
那些原本对着我指指点点的路人,脸上的表情瞬间从鄙夷切换到了惊愕和好奇。
举着手机直播的那个年轻人,更是把镜头对得更近了,仿佛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李伟的脸色,在短短几秒钟内,上演了一场精彩的川剧变脸。
先是错愕,然后是羞恼,最后,强行镇定为一种更加严厉的冰冷。
“一派胡言!”他厉声喝道,声音比刚才高了八度,似乎想用音量来掩盖内心的虚弱,“陈默,你不要以为胡搅蛮缠就能逃避处罚!你说车是我卖给你的,证据呢?交易记录呢?合同上写的是我的名字吗?”
他很聪明,一瞬间就抓住了问题的关键。
确实,合同上签的名字是“诚通二手车行”,收款方也是车行的对公账户。
至于他当时为了“凑个整”用个人账户转给我的三百块钱,在法律上,那只能算私人赠予,根本无法直接证明他就是卖家。
他算准了我拿不出铁证。
“我没有必要向你出示证据。”我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我是做数据审计出身的,最擅长的就是在看似毫无关联的信息中,找到那条致命的逻辑链。
愤怒解决不了问题,只有比他更冷静,更专业。
“我现在只陈述一个事实:一周前,一个自称‘诚通车行王经理’的人把这辆车卖给了我。而那个人的长相,和李警官您,一模一样。”我平静地看着他的眼睛,“当然,这世界上也许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不过,更有趣的是另一件事。”
我拿起自己的手机,解锁,调出了车辆管理所的官方App。
“根据《机动车登记规定》,车辆交易过户,需要买卖双方同时在场,核验身份。我记得很清楚,上周一办理过户时,那位‘王经理’,也就是原车主代理人,向车管所的工作人员出示了他的身份证。”
我抬起头,目光如炬:“李警官,我想请问一下,如果我去车管所调取当天的监控录像和业务办理存档,那份‘原车主代理人’的身份信息,会不会和您警号FJ0771所对应的身份信息,完全一致呢?”
这是将军。
如果他真是本人去办理的,车管所的系统里必然留下了他的身份记录。
这是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抵赖的铁证。
李伟的呼吸明显变得粗重起来。
他紧紧抿着嘴,下颚的肌肉绷成一条坚硬的线。
他没想到,我这个看似普通的“小白”,居然在短短几分钟内,就找到了他整个圈套里最薄弱的环节。
他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里第一次流露出了威胁的意味。
“年轻人,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污蔑一名正在执法的警务人员,你知道是什么后果吗?”
“我只知道,利用职务之便,倒卖‘问题车辆’,再利用执法权对新车主进行‘精准打击’,以此牟利或达成其他目的,这又是什么后果?”我寸步不让地反问。
空气中的火药味越来越浓。
围观的人群已经炸开了锅。
“天哪,真的假的?交警卖车,然后再自己来抓?”
“这不就是钓鱼执法吗?比钓鱼还黑啊!”
“快录下来,发到网上去!这绝对是大新闻!”
手机摄像头的光点,像无数只眼睛,聚焦在李伟的脸上。
他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顺着鬓角滑落。
他知道,事情正在朝着失控的方向发展。
“所有无关人员请立刻散开!这里是执法现场!”他突然转身,对着人群大吼,试图重新掌控局面。
就在这时,他的对讲机响了。
“洞拐洞拐,指挥中心呼叫,你所在路口发生群众聚集,怎么回事?”
李伟深吸一口气,拿起对讲机,转身背对我,压低了声音:“中心,没事,处理一起严重交通违法,当事人情绪有点激动,我能处理。”
“什么情况需要终身禁驾?当事人反应很激烈,已经在市民热线和网络平台产生舆情了。你先稳住,大队长马上就到。”
“收到。”李伟的声音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挂断通讯,他转过身来,脸色比刚才更加难看。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有愤怒,有怨毒,还有一丝……绝望?
“陈默,”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你很会玩。但你以为这样你就能赢吗?你太天真了。有些水,不是你这种人能蹚的。”
“水深不深,蹚了才知道。”我靠在椅背上,双手抱胸,“我这个人没什么优点,就是有点轴。尤其是,我特别讨厌别人把我当傻子。”
我的目光越过他的肩膀,看到一辆闪着警灯的警车正由远及近,呼啸而来。
大队长来了。
这意味着,这场对决,刚刚进入第二回合。
而我,已经不满足于只证明自己的清白了。
九十九条违章记录,就像九十九个散落的密码。
直觉告诉我,这背后隐藏的,绝不仅仅是一个交警的个人行为那么简单。
01
我,陈默,一名前数据分析师,刚刚从一线城市的高压生活中抽身,试图在二线城市金海开启我的“躺平”人生。
然而,命运似乎并不打算让我如愿。
“陈默先生,你的车在过去一年有九十九条违装记录。”
交警李伟的话如同晴天霹雳,将我安逸的午后炸得粉碎。
终身禁驾的处罚,更是让我如坠冰窟。
但我迅速冷静下来。
作为一名前数据分析师,我对数字的敏锐和对逻辑的执着,是我最强大的武器。
九十九条违章,一个荒诞的数字。
我盯着李伟那张义正言辞的脸,脑海中飞速闪过一周前在二手车市场的画面。
那个热情洋溢的“王经理”,和眼前这位铁面无私的李警官,面容竟惊人地重合。
“李警官,”我笑了,笑得冰冷,“这辆车,是您上周亲手卖给我的。”
空气瞬间凝固。
李伟的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
他厉声呵斥,指责我胡搅蛮T缠,并精准地指出了我无法提供直接证据的软肋——合同上并非他的名字。
“我不需要证据。”我平静地回应,“我只需要去车管所,调取过户当天的监控和代理人身份信息。李警官,你说,那上面的信息,会是你吗?”
这是我的将军。
我看到他额头上渗出的冷汗,和他眼神中一闪而过的慌乱。
我知道,我赌对了。
就在我们对峙之际,一辆警车呼啸而至。
李伟的上司,交警大队的张队长,带着两名警员匆匆赶来。
“怎么回事?谁是陈默?”张队长是个五十岁上下的中年人,国字脸,不怒自威。
“队长,他……”李伟刚想开口,就被我打断。
“张队长,我是陈默。”我递上我的身份证,“这位李伟警官,上周将一辆背负九十九条违章记录的问题车卖给我,今天又亲自上路拦截,要以‘终身禁驾’来处罚我。我认为,这涉嫌利用职务之便进行‘钓鱼执法’,甚至是欺诈。”
我的话音不高,但字字清晰,掷地有声。
围观的群众顿时一片哗然,各种议论声此起彼伏。
张队长眉头紧锁,他锐利的目光在我俩之间来回扫视。
他没有立刻表态,而是转向李伟,沉声问道:“李伟,他说的是真的吗?”
“队长,他血口喷人!”李伟立刻反驳,“我根本不认识他!车行卖车,关我什么事?我只是依法办事,系统显示这辆车有九十九条违章,按规定就该处罚!”
他的辩解听起来无懈可击,完全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张队长沉默了片刻,然后转向我,语气缓和了一些:“陈默先生,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车是李伟卖给你的吗?”
我摇了摇头:“直接的交易证据确实没有。但我相信,车管所的过户记录,会是最好的证据。”
张队长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
他沉吟了几秒钟,然后做出了一个出乎我意料的决定。
“这样吧,”他说道,“这件事性质比较特殊。李伟,你先归队,接受内部调查。陈默先生,也请你跟我们回队里一趟,我们需要详细了解情况。这辆车,暂时扣留,作为调查物证。”
这个处理方式,看似公允,却让我心头一沉。
回队里?
正合他们意。
到了他们的地盘,话语权就完全掌握在他们手中了。
车被扣了,我更是寸步难行。
“张队长,”我开口道,“我不认为这是一个好主意。第一,李伟警官是当事人,他应该回避。第二,我的车是我的私有财产,在没有法院判决的情况下,你们无权随意扣留。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我顿了顿,目光扫过李伟那张紧张的脸,然后直视着张队长。
“——我不相信你们。”
这三个字,我说得斩钉截铁。
张队长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他身后的两名年轻警员,更是露出了愤怒的神色。
“放肆!你怎么跟我们队长说话的!”
“陈默,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配合调查是你作为公民的义务!”
我没有理会他们,只是平静地看着张队长:“我并非不配合调查。但我要求,在第三方监督下进行调查。比如,我要求立即联系市局的督察部门,或者,我现在就打电话给媒体。”
说着,我举起了我的手机。
这一手,彻底将了张队长的军。
现场有这么多群众,还有人在直播。
如果我当场打电话给媒体,事情就会立刻发酵,从一个地方交通事件,上升为全市关注的舆情焦点。
这个责任,他一个大队长,承担不起。
张队长的脸色阴晴不定,他死死地盯着我,像是在重新评估我这个“麻烦”的等级。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李伟,突然走上前来,低声对张队长说道:“队长,不能让他把事情闹大。这小子邪门得很,让他去队里,我们……”他后面的话声音极低,但我能猜到,绝不是什么好话。
张队长摆了摆手,制止了他。
他深吸一口气,似乎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好。”他看着我,缓缓点头,“我满足你的要求。我现在就联系督察。但是,陈默,我提醒你,如果最终调查结果证明是你在诬告,你将承担严重的法律后果。”
“我等着。”我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这场战争才算真正开始。
而我的对手,已经不仅仅是李伟一个人,而是他背后那张看不见的网。
03
交警大队的会议室里,空气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
我、张队长、李伟,以及两名刚刚从市局赶来的督察,分坐在长条会议桌的两侧。
一名督察负责记录,另一位年纪稍长、看起来级别更高的钱督察,则作为主问人。
“陈默先生,请你把事情的经过,再详细地陈述一遍。”钱督察的语气很平和,但眼神却异常锐利,仿佛能看穿人心。
我点了点头,从接到李伟拦车的电话开始,到发现他就是卖车人,再到张队长赶到现场,将所有细节,包括我的推理和判断,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
在我陈述的过程中,李伟始终低着头,一言不发,像个做错事的学生。
而张队长则面色如常,偶尔端起茶杯喝口水,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李伟同志,”钱督察转向李伟,“陈默先生所说,你有什么需要补充或反驳的?”
李伟抬起头,脸上已经没有了在现场时的嚣张,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委屈的表情:“督察同志,我冤枉啊!我承认,我利用休假时间,在朋友的车行帮忙,赚点外快,这违反了纪律,我认罚。但是,我绝对没有把问题车故意卖给他,更没有想过要去‘钓鱼’执法!”
“哦?”钱督察不动声色地追问,“那九十九条违章记录,是怎么回事?你卖车的时候,知情吗?”
“我真不知道!”李伟一脸的“真诚”,“那辆车是我一个远房亲戚的,他急着用钱,委托我帮忙卖。他说车况很好,记录也干净。我信了他,就……谁知道他骗了我!我也是受害者啊!”
他这番话说得声情并茂,把自己从一个施害者,瞬间洗白成了一个识人不清、同样被蒙蔽的受害者。
如果不是我亲身经历,恐怕真的会相信他。
“你的意思是,这九十九条违章,都是你的那个‘远房亲戚’,也就是原车主产生的?”
“对对对!就是他!”李伟点头如捣蒜。
“那么,”钱督察的语气陡然一转,“为什么在路口执法时,你一口咬定这些违章是陈默先生造成的,并要对他处以‘终身禁驾’的处罚呢?”
李伟的脸色一僵,这个问题显然超出了他的预案。
他支支吾吾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我……我当时也是按规章办事。系统显示车牌有违章,我就……我就以为是他……”
这个解释,连他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
钱督察冷笑一声,不再理他,而是转向了张队长:“张队长,作为大队长,你对你队里警员的违纪行为,事先是否知情?”
张队长放下茶杯,一脸严肃地回答:“报告督察,我完全不知情。李伟同志平时工作表现尚可,我没想到他会做出这种糊涂事。这是我管理上的失职,我愿意接受组织的任何处分。”
他把责任揽到了“管理失职”上,轻描淡写,却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
好一招金蝉脱壳!
我看着这两人一唱一和,心中冷笑。
他们以为把所有责任都推给一个虚构的“远房亲戚”,再来个“深刻检讨”,就能蒙混过关吗?
他们太小看我了。
“钱督察,”我突然开口,“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一下李伟警官。”
钱督察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你问。”
我转向李伟,目光灼灼:“李警官,你说车是你亲戚的。那么,请问你这位亲戚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联系方式是多少?我想,督察同志们一定很想找他核实一下情况。”
李伟的眼神开始闪躲:“他……他卖完车就去外地打工了,我……我也联系不上他了。”
“是吗?真巧。”我笑了笑,继续问道,“那辆‘海豚’是纯电车,续航里程大概四百公里。而那九十九条违章记录里,有三十多条是发生在邻省的高速公路上。请问,你那位‘亲戚’,是开着这辆小电车,频繁地进行长途旅行吗?他不用充电的吗?”
这个问题,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切中了他谎言的要害。
纯电车跑长途,充电是个大问题。
频繁地跨省违章,意味着极不合理的用车习惯,这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疑点。
李伟的额头上又开始冒汗了。
他显然没想过,我会从这个角度去质疑他。
“我……我怎么知道他怎么开车的!”他恼羞成怒地低吼道。
“你当然知道。”我的声音陡然变冷,“因为那些违章记录,根本就不是这辆车产生的!”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
连一直稳坐泰山的张队长,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钱督察更是身体前倾,追问道:“陈默先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深吸一口气,抛出了我在来交警队的路上,通过手机查询和分析得出的,那个石破天惊的结论。
“我刚才在网上,查阅了这九十九条违章记录的详细信息。我发现了一个非常有趣的规律。”
“这些违章,虽然都记录在这辆‘海A884X9’的车牌下,但违章照片里的车型,却五花八门。有白色的‘海豚’,有黑色的‘汉’,甚至还有一辆蓝色的‘蔚来’!”
“也就是说,”我看着脸色惨白的李伟,一字一顿地说道,“有人,在使用一个非法的‘套牌’,而这个套牌的号码,正是我这辆车的车牌号。而你们,交警部门,在处理这些违章时,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照片里的车型和车牌注册的车型,根本对不上!”
“这是一个极其严重的系统性漏洞!或者说——”
我顿了顿,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定格在张队长的脸上。
“——或者说,这是一个内外勾结,利用系统漏洞进行牟利的,犯罪团伙。”
04
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我的话,像一颗重磅炸弹,将现场所有人,包括那两位见多识广的督察,都炸得外焦里嫩。
套牌?
犯罪团伙?
这个指控,已经远远超出了“交警违纪”的范畴,直接升级为了一起性质恶劣的刑事案件。
李伟的脸色,已经不能用“惨白”来形容了,那是一种血色尽失的灰败。
他瘫坐在椅子上,眼神涣散,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知道,我揭开的,是他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了的真相。
张队长的手,在端起茶杯时,有了一个微不可察的颤抖。
他迅速稳住,但这个细节,没有逃过我的眼睛。
钱督察和他的同事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和凝重。
“陈默先生,”钱督察的声音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你确定你所说的都是事实?车型不符的证据,你有吗?”
“当然。”我将我的手机递了过去,“这是我从公开渠道付费查询到的违章详情,上面有清晰的违章照片。你们可以核实。我相信,交警内部系统里的照片,会更加清晰。”
钱督察接过手机,和我一起凑过去查看。
一张张违章照片划过屏幕,触目惊心。
照片一:车牌号“海A884X9”,车型却是一辆黑色的比亚迪“汉”,正在一条高速公路上风驰电掣。
照片二:车牌号“海A884X9”,车型变成了一辆白色的特斯拉Model 3,在市区压了实线。
照片三:车牌号“海A884X9”,甚至出现了一辆银色的五菱宏光……
证据确凿,不容抵赖。
“荒唐!简直是荒唐!”钱督察气得手都发抖了,“这么明显的错误,为什么在处罚审核环节,没有人发现?张队长,你作何解释!”
张队长的额头上也见了汗。
他站起身,走到钱督察身边,看着那些照片,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督察同志,我……我真的不知道。按理说,审核系统会自动比对车型和车牌,不一致的话会报警。这……这一定是系统出了问题!”他试图将责任再次推给“系统”。
“系统出问题?还是人出问题?”我冷冷地插了一句。
我的目光,像一把利剑,直刺张队长。
“张队长,我想请问一下。既然系统会自动比对,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有人在后台,手动修改了审核结果,强行将这些不符的违章,通过了审核,并全部归档到了我这辆车的名下。对吗?”
我这是在逼他。
逼他承认,这背后,有更深层次的“人为操作”。
张队长没有回答我,他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李伟!”他突然转身,对着已经失魂落魄的李伟一声怒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从实招来!”
他这是想让李伟把所有事情都扛下来,来一出“壮士断腕”。
李伟被他这一吼,吓得浑身一哆嗦。
他抬起头,看着张队长,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把头埋了下去,用一种近乎蚊蚋的声音说道:
“是……是我干的。我……我认识一个搞歪门邪道的朋友,他给了我一个软件,可以……可以绕过审核系统。我……我鬼迷心窍,为了多拿点罚款提成,就……”
他把所有的罪责,都揽到了自己一个人身上。
为了“罚款提成”这个理由,虽然牵强,但却是最有可能让他罪责减到最轻的借口。
“混账东西!”张队长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指着李伟的手都在发抖,“你……你简直给我们交警队伍丢尽了脸!”
演,真会演。
我看着他们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差点就要拍手叫好。
如果事情到此为止,李伟最多就是个“违纪+滥用职权”,罪不至死。
而张队长,则可以一个“用人不明”轻松脱身。
至于那个神秘的“套牌”使用者,更是可以逍遥法外。
想得美。
“李警官,”我再次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整个会议室的温度又降了几分,“你说是为了罚款提成。那么我很好奇,这九十九条违章,累计罚款金额高达两万多元,扣分超过两百分。这么大一笔钱,都进了你的口袋吗?”
“更重要的是,”我顿了顿,抛出了我的杀手锏,“这辆车,在你卖给我之前,它的市场价,因为背负着这些‘幽灵违章’,已经跌到了谷底。你用一个极低的价格收购回来,然后找到我这个‘不懂行’的买家,以一个接近正常市场的价格卖给我。这一买一卖,差价至少有三万块吧?”
“然后,你再亲自出马,把我拦下,用‘终身禁驾’来威胁我。你的下一步,是想让我花钱‘私了’,把这两万多的罚款交给你,好让你去‘摆平’这件事,对吗?”
“倒卖问题车,赚取差价;再利用职权,进行敲诈勒索。这一鱼两吃,算盘打得真是精啊!”
我的每句话,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李伟的心理防线上。
他猛地抬起头,一脸惊恐地看着我,仿佛在看一个魔鬼。
他没想到,我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他整个犯罪链条,都推演得一清二楚。
“我没有!我没有敲诈!”他声嘶力竭地辩解。
“你有没有,不是你说了算。”我转向钱督察,“督察同志,我建议,立即查封李伟以及他所有直系亲属的银行账户。我相信,资金流水,会告诉我们一切。”
“另外,”我的目光,再次落在了张队长的脸上,“能够绕过市交警总队的审核系统,在后台进行如此精准的操作,我不相信,凭李伟一个基层警员,有这么大的能量。我严重怀疑,他的背后,还有‘保护伞’!”
“保护伞”三个字一出,张队长的身体,明显地僵硬了一下。
05
“保护伞”这个词,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会议室里激起了无形的涟漪。
钱督察的脸色变得无比凝重。
他挥了挥手,让记录员暂时停下了笔。
整个房间里,只剩下空调出风口单调的嗡嗡声。
“陈默先生,”他看着我,眼神中带着一丝探究,“你的意思是,这不仅仅是李伟的个人行为,而是一个有组织、有策划的内部腐败案件?”
“我没有下结论。”我平静地回答,“我只是提出了一个合理的怀疑。一个基层警员,既是二手车贩子,又是黑客,还是执法者,身兼数职,能量通天。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
我的话,让钱督察陷入了沉思。
确实,李伟的供述漏洞百出。
为了“罚款提成”去操纵一个如此复杂的犯罪链条,风险与收益完全不成正比。
他更像是一颗被推到前台的棋子。
“张队长,”钱督察的目光转向了一直沉默的张队长,“你怎么看?”
张队长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了痛心疾首的表情:“督察同志,如果队里真的出了这种害群之马,我作为大队长,难辞其咎!我坚决支持彻查!无论涉及到谁,绝不姑息!”
他表态的样子,义正言辞,慷慨激昂,仿佛他才是那个最痛恨腐败的人。
但我却从他的眼神深处,捕捉到了一丝隐藏得极深的慌乱。
就在这时,李伟突然有了动作。
他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情绪激动地指着我大吼:“你不要血口喷人!所有事都是我一个人干的,跟我们队长没关系!你再敢胡说八道,我……我跟你拼了!”
他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作势就要朝我扑过来。
“李伟!坐下!”张队长厉声喝止了他。
两名督察带来的警员也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将李伟按回了座位上。
这一幕,看起来像是李伟忠心护主,恼羞成怒。
但在我看来,却更像是一场精心设计的表演。
他在用这种激烈的方式,传递一个信息:到我为止,别再往上查了。
这反而更坚定了我内心的判断。
“钱督察,”我没有理会李伟的咆哮,而是继续冷静地分析道,“我认为,目前的调查方向,有两个关键点。”
“第一,那个神秘的套牌使用者。既然有这么多违章照片,通过天网系统和大数据比对,顺藤摸瓜,找到这个人,应该不难。他是谁?他和李伟是什么关系?这是解开谜团的第一个钥匙。”
“第二,”我顿了顿,加重了语气,“就是被篡改的系统后台。每一次登录,每一次修改,服务器都会留下数字痕迹。只要找到专业的网络安全专家,对交警总队的服务器日志进行技术审计,谁在什么时间,用什么IP地址,修改了哪些数据,都会一清二楚。这是最直接的铁证。”
我的话,条理清晰,逻辑严密,直指要害。
我不仅指出了调查的方向,更给出了具体可行的方法。
这已经超出了一个普通“受害者”的范畴,更像一个经验丰富的专案组长在部署任务。
钱督察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欣赏和惊讶。
他点了点头:“陈默先生,你分析得很有道理。你放心,这两个方向,我们督察部门会立刻跟进,一查到底。”
说完,他站起身,对张队长说道:“张队长,从现在起,李伟由我们督察部门接管。另外,为了配合调查,请你立刻下令,封存你们大队以及市局后台服务器的相关日志数据。在调查结果出来之前,任何人不得接触。”
“是!”张队长立正敬礼,回答得干脆利落。
但他转身的瞬间,我看到他紧握的拳头,和一闪而过的阴鸷眼神。
我知道,我把他逼到了悬崖边上。
接下来,他一定会采取行动。
或者销毁证据,或者……让我永远闭嘴。
事情的发展,已经完全超出了我的控制。
我从一个只想讨回公道的受害者,变成了一个搅动整个金海市交警系统浑水的关键人物。
危险,正在悄然逼近。
离开交警大队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钱督察派车把我送回了家,并留下了他的私人电话,让我有任何情况随时联系他。
我的“海豚”车,作为重要物证,暂时还被扣押在交警队。
回到空无一人的公寓,我没有开灯。
我站在窗前,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灯,汇成一条条金色的河流。
这个城市,在光鲜亮丽的外表下,究竟还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黑暗?
李伟,张队长,神秘的套牌使用者,还有那个能篡改市局后台系统的“黑客”……他们之间,到底是一张什么样的利益之网?
我点燃了一支烟,任由尼古丁在肺里盘旋。
我本想远离这些纷争,过几天平静的日子。
但现在,我已经被卷入了漩涡的中心。
我知道,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突然,我的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我犹豫了一下,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经过处理的、沙哑的电子合成音。
“陈默先生,是吗?”
“是我。”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有些事,知道得太多,对你没有好处。”那个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冰冷得像墓碑上的刻字,“九十九次违章,只是一个警告。如果你再继续查下去,下一次,可能就不是扣车那么简单了。”
“可能是你的命。”
电话,被猛地挂断。
我握着手机,手心一片冰凉。
他们来了。
比我想象的,还要快。
这不是威胁,是最后通牒。
窗外的夜色,仿佛一只巨大的野兽,张开了它的血盆大口,要将我吞噬。
06
那个沙哑的电子音,像一条毒蛇,盘踞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
“可能是你的命。”
这不是街头混混的虚张声势,而是来自一个隐藏在暗处、掌握着某种权力的组织,发出的冰冷通牒。
他们精准地知道我的身份,我的电话,甚至我的行动。
这说明,我在明,敌在暗。
我没有立刻报警。
对方能用这种方式联系我,说明他们对警方的动向了如指掌。
此刻去找钱督察,不仅可能打草惊蛇,甚至会把他拖入险境。
我拉上窗帘,打开了房间里所有的灯。
光亮,能驱散一部分心理上的寒意。
冷静,陈默,你必须冷静。
我走到书桌前,摊开一张白纸,拿起了笔。
这是我过去做审计时的习惯,当信息繁杂、思绪混乱时,把所有线索写下来,构建一张逻辑图。
中心点:套牌犯罪团伙。
我画下一个圆圈,在里面写上这几个字。
然后,从这个圆圈延伸出几个箭头。
第一个箭头,指向“李伟”。
他是前台的执行者,负责收购问题车、销售、以及最后的“执法”收割。
他是这个链条中,唯一暴露的环节。
第二个箭头,指向“张队长”。
他是李伟的直属上司。
他真的“不知情”吗?
还是说,他是那个提供庇护的“保护伞”?
李伟在督察面前那场拙劣的“护主”表演,让我更倾向于后者。
第三个箭头,我写下“神秘套牌使用者”。
这个人,是整个犯罪行为的源头。
他驾驶着不同的豪车,用着我那辆廉价“海豚”的车牌,肆无忌惮地违章。
他是谁?
为什么要这么做?
仅仅是为了逃避罚款吗?
我不相信。
这背后一定有更大的图谋。
第四个箭头,也是最关键的一个,我写下“后台修改者”。
这个人,拥有修改市交警总队后台数据的权限和技术。
他是整个犯罪链条得以闭环的核心。
他会是张队长吗?
还是另有其人?
最后,一个箭头指向我自己——“陈默,搅局者”。
他们的目标,是利用这辆车完成最后的敲诈,然后让它悄无声息地消失。
而我的出现,打乱了他们所有的计划。
看着纸上的关系图,一个完整的犯罪模型在我脑中逐渐清晰:
一个权贵子弟,为了某些原因,需要一个“幽灵车牌”来掩护自己。
团伙中的技术人员,利用职权或技术手段,将这个幽灵车牌的违章记录,全部嫁接到一辆真实存在的、即将报废或处理的廉价车上。
这个“垃圾桶车”的价值因此暴跌,被团伙中的另一员,以极低价格收购。
然后,他们物色一个像我这样的、看起来好欺负的外地人,将这辆“垃圾桶车”以正常价格卖出,赚取第一笔差价。
最后,再由李伟亲自出马,以巨额罚款和“终身禁驾”相威胁,进行敲诈,赚取第二笔钱。
事成之后,我要么自认倒霉花钱消灾,要么车被扣留,驾驶证被吊销,成为一个沉默的受害者。
而那个真正的罪犯,则可以继续逍遥法外。
这是一个完美的闭环。
如果不是我恰好具备数据分析的能力,看穿了其中的破绽,这个局,我输定了。
想明白这一切,我后背渗出一层冷汗。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腐败,而是一条为权贵“擦屁股”的黑色产业链。
那个威胁电话,无疑是来自这个链条的顶端。
我不能坐以待毙。
我打开我的笔记本电脑,那是我吃饭的家伙。
虽然我已经辞职,但里面还保留着我过去工作中积累的一些“资源”。
我需要信息。
关于李伟,关于张队长,更关于那个神秘的套牌使用者。
我首先侵入了金海市的车辆管理系统。
这对我来说并不算难。
我没有动任何数据,只是像个幽灵一样,调取了我那辆“海豚”车牌号“海A884X9”的完整历史记录。
记录显示,这辆车的第一任车主,是一家名为“华通租赁”的公司。
一年前,这辆车被注销了营运资格,转为私家车,然后就被卖给了李伟口中那个“远房亲戚”。
而那个“亲戚”的身份信息,登记得语焉不详,一看就是个假身份。
华通租赁?
我记下了这个名字。
接着,我开始着手寻找那个“神秘套牌使用者”。
这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我没有天网的权限,但我有我的方法。
我将那九十九条违章记录的时间和地点信息,全部导入一个自制的地理信息分析软件中。
然后,我将这些点,在金海市的地图上进行标注。
很快,一个惊人的规律浮现在我眼前。
这些违章地点,并非随机分布。
其中有超过一半,都集中在城市的东部,一个名为“云山别墅区”的豪华富人区周边。
而违章的时间,大多发生在深夜十一点到凌晨三点之间。
深夜,富人区,套牌豪车,疯狂违章……
一个词,在我脑中跳了出来:地下赛车。
我立刻在金海市的一些本地论坛、社交媒体群组里,搜索“云山”、“赛车”、“深夜”等关键词。
很快,我找到了一个隐藏得极深的Telegram群组。
群组的名字叫“金海速度与激情”。
群组是匿名的,但里面聊天的内容,让我心惊肉跳。
“昨晚老K那辆改装GTR太猛了,直接把阿飞的911给秒了!”
“听说警察又在云山路设卡了,没用,他们连我们尾灯都看不见。”
“下周三老地方,赌注加码,谁来挑战?”
而其中一条消息,让我瞳孔猛地一缩。
“老K那个‘幽灵牌照’真牛逼,怎么开都没事。听说又是他那个当官的老爹搞定的。”
老K?
幽灵牌照?
当官的老爹?
我强忍着激动,继续翻阅聊天记录。
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我看到了一张照片。
照片是在一个地下改装车库拍的,光线昏暗。
几个年轻人正围着一辆黑色的、经过爆改的日产GTR。
而其中一个站在C位的年轻人,留着一头嚣张的黄毛,正得意洋洋地对着镜头比着中指。
虽然照片有些模糊,但我还是一眼认出了他。
这个人,我前几天还在财经新闻上看到过。
他叫孔嘉凯,金海市地产大鳄、华通集团董事长孔祥东的独生子。
而那个“华通租赁”,正是华通集团旗下的子公司!
线索,在这一刻,全部串联起来了。
是孔嘉凯,在使用套牌车进行地下赛车。
他的父亲,孔祥东,很可能就是那个为他提供庇护的“大人物”。
而交警队的张队长,甚至更高级别的人,就是这张保护伞的一部分。
我拿着手机,手心全是汗。
我揭开的,是一个由权力、金钱和暴力构成的,庞大而恐怖的犯罪网络。
就在这时,我的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用钥匙打开了。
07
门锁转动的“咔哒”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如同死神的敲门声。
我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我住的是高档公寓,安保严密,门是最新式的指纹密码锁。
对方能用钥匙打开,说明他们不仅知道我住在哪一间,甚至还通过某种渠道,复制了我的物理钥匙!
来不及多想,我一个箭步冲进卧室,反锁了房门,然后迅速将书桌推到门后顶住。
我的笔记本电脑还亮着,上面是我刚刚查到的所有 incriminating evidence。
绝对不能让他们拿到!
我抓起电脑,拔掉电源,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报警,也不是呼救,而是如何保全这些证据。
我迅速将所有关键文件加密压缩,上传到了一个我早就设置好的、位于海外的加密云盘中,并设定了“阅后即焚”。
做完这一切,只用了不到三十秒。
客厅里传来了脚步声,不止一个人。
他们没有破门,而是在客厅里翻找着什么,动静不大,但目的性极强。
“人不在客厅,应该在卧室。”一个低沉的声音说。
“直接进去,老板说了,东西拿到,人处理干净。”另一个声音更加冷酷。
我的血液瞬间凝固了。
“处理干净”,这四个字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他们开始撞击卧室的门。
厚重的实木门在撞击下发出“砰、砰”的闷响,门框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我用尽全身力气顶着书桌,但知道这只是徒劳。
怎么办?
报警吗?
等警察赶到,我恐怕已经成了一具尸体。
跳窗?
这里是十八楼。
我的目光扫过房间,寻找着一切可以用来反击的东西。
台灯、椅子……在专业的暴力面前,这些都只是徒劳。
绝望,如同潮水般将我淹没。
就在这时,我眼角的余光,瞥到了床头柜上的一个东西。
那是我刚搬来时,为了预防万一,在网上买的一个大功率的“防狼报警器”。
据说能发出高达130分贝的刺耳警报声,并且会触发整栋楼的消防联动系统。
我当时只是觉得好玩,没想到,今天它可能是我唯一的救命稻草。
门锁的位置,在猛烈的撞击下已经开始变形。
我不再犹豫,一个翻滚扑到床边,抓起报警器,用尽全力拉开了那个插销。
“——嘀!!!!!!!!!!!!!!!!!!”
一阵尖锐到足以刺穿耳膜的警报声,瞬间充满了整个房间!
那声音,比一万只蝉同时在耳边嘶鸣还要恐怖。
我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要被这声音撕裂了。
门外的撞击声停了。
紧接着,我听到了外面传来的咒骂声和慌乱的脚步声。
“草!这是什么东西!”
“快走!消防要来了!”
几乎是同时,我房间里的烟雾感应器和楼道里的消防警报,也被这巨大的声波触发,发出了更加响亮的警报声。
整栋楼的消防系统被激活了!
走廊里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和邻居们的惊呼声。
那两个闯入者显然没想到我会来这么一手,他们的计划被彻底打乱。
在暴露的风险面前,他们选择了立刻撤退。
我听到客厅的门被打开又关上的声音,他们逃走了。
我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耳朵里还在嗡嗡作响。
警报声依旧在持续,像是在为我奏响劫后余生的凯歌。
几分钟后,公寓的保安和闻讯而来的物业经理,用备用钥匙打开了我的房门。
看到我安然无恙,只是脸色惨白,他们才松了一口气。
我没有说实话,只说自己误触了报警器。
打发走他们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立刻给钱督察打电话。
“钱督察,是我,陈默。”我的声音还在发抖,“就在刚才,有人企图入室杀人。”
电话那头的钱督察,沉默了足足有五秒钟。
“你现在在哪里?安全吗?”他的声音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
“我暂时安全。但我查到了一些东西,非常重要的东西。”我语速极快地说道,“套牌车的使用者,是华通集团董事长孔祥东的儿子,孔嘉凯。他一直在用套牌车进行地下赛车。我怀疑,整个交警系统的腐败,都与孔家有关。我手上有证据,但刚才他们就是冲着这些证据来的。”
“你听着,陈默。”钱督察的声音压得极低,“你现在立刻离开你的住处,不要带任何东西,不要走电梯,从消防通道下去。到小区门口,会有一辆黑色的帕萨特,车牌号是‘海Axxxxx’,上车,司机会带你来见我。记住,不要相信任何人!”
我没有丝毫犹豫,立刻照办。
当我从消防通道的后门溜出小区时,我看到几辆警车闪着警灯,从正门呼啸而入。
我知道,那是钱督察安排的,目的是为了吸引对方的注意力。
我迅速找到了那辆黑色的帕萨特,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司机是一个面无表情的便衣,一句话没说,一脚油门,车子便汇入了夜色之中。
车子没有开往市区的任何一个地方,而是上了一条高速,朝着一个我完全陌生的方向驶去。
我的心一直悬着。
直到一个小时后,车子驶入了一个戒备森严的院子。
院门口挂着的牌子,让我彻底放下了心。
“金海市纪律检查委员会廉政教育基地”。
这里,是纪委的秘密办案点。
在一间灯火通明的办公室里,我再次见到了钱督察。
他的身边,还站着几位气场更加强大的中年男人。
“陈默同志,欢迎你。”钱督察向我伸出手,“从现在起,你将作为我们专案组的‘特别顾问’,协助我们,把金海市这张藏在黑暗中的大网,彻底撕开!”
我看着他坚定的眼神,知道,反击的时刻,到了。
08
纪委的秘密办案点,像一座与世隔绝的孤岛。
在这里,所有的外部信号都被屏蔽,每一次进出都有严格的记录。
安全感,前所未有。
我拥有了一间独立的办公室,一台连接着内部数据库的专用电脑。
我的身份,也从一个随时可能被“处理掉”的举报人,变成了“0812专案组”的特别顾问。
专案组的级别很高,由市纪委书记亲自挂帅,钱督察担任副组长。
他们的目标,不仅仅是李伟、张队长这样的小鱼小虾,而是要将孔氏父子及其背后的整张关系网,一网打尽。
而我,就是那把最锋利的“手术刀”。
“陈默同志,”钱督察将一叠厚厚的资料放在我面前,“这是我们目前掌握的,关于华通集团、孔祥东、孔嘉凯,以及交警系统内部几位关键人物的所有信息。但是,我们缺乏一个能够将他们全部钉死的,决定性的证据链。”
我点了点头,开始飞快地翻阅资料。
我的大脑,像一台超高速的计算机,将这些碎片化的信息,与我之前掌握的线索进行整合、碰撞。
孔祥东,金海市的地产大亨,靠着旧城改造发家,关系网盘根错节。
孔嘉凯,典型的纨绔子弟,嚣张跋扈,酷爱飙车。
张队长,原名张劲松,曾经是孔祥东的司机,后被“安排”进入交警系统,一路平步青云。
线索,已经非常清晰了。
“突破口,还是在数据。”我指着电脑屏幕,对钱督察说道,“对方既然敢对我下杀手,说明他们最怕的,就是我手里的数据分析能力。那么,我们就用他们最怕的方式,给他们致命一击。”
我的计划分为三步。
第一步:锁定“幽灵车队”。
我利用纪委提供的权限,调取了金海市过去三年所有的交通违章数据。
这是一个浩如烟海的数据库。
我编写了一个特殊的筛选程序,专门寻找那些“车型与车牌注册信息不符”的“幽灵违章”。
结果,令人触目惊心。
被筛选出来的“幽灵违章”,高达三千多条!
涉及的套牌车辆,有二十多辆!
这些车辆,无一例外都是改装过的豪车。
它们就像一支真正的“幽灵车队”,在金海市的夜晚横冲直撞,而所有的罪责,都被嫁接到了那些无辜的、即将报废的普通车辆上。
这是一个系统性的、流水线式的犯罪。
第二步:绘制“权力地图”。
我将这三千多条“幽灵违章”的处理记录,全部调取出来。
我发现,所有这些违章的审核环节,都惊人地指向了同一个后台操作员ID——“Admin02”。
而所有被嫁祸的“垃圾桶车”,在过户交易环节,都与几家固定的二手车行有关。
这些车行的法人代表,经过层层穿透,最终都指向了同一个人——张劲松的老婆。
一张以张劲松为中心,连接了车管所、违章处理中心、二手车市场的“权力地图”,被我清晰地绘制了出来。
第三步:寻找“黑金轨迹”。
这是最关键的一步。
我需要找到他们之间利益输送的证据。
在专案组的协助下,我们拿到了张劲松、孔嘉凯以及那几家二手车行近三年的全部银行流水。
这是一个无比庞大的数据量。
但我,就是干这个的。
我将所有的流水数据导入我最擅长的法务审计软件中,设定了几个关键的分析模型:异常大额交易、无合理解释的关联方转账、以及周期性的资金沉淀。
经过连续四十八小时不眠不休的工作,就在我的眼睛快要睁不开的时候,软件发出了“叮”的一声提示。
我找到了!
在孔嘉C凯的一个海外账户,与张劲松老婆控制的一个香港空壳公司之间,存在着一条极其隐蔽的资金通道。
每隔一个季度,孔嘉凯的账户就会以“投资咨询费”的名义,向那个空壳公司支付一笔数额在七位数的“费用”。
而这笔钱,又会通过拆分、伪装成“贸易款”等方式,分批次地流回金海市,进入那几家二手车行的账户,最终,汇入张劲松的个人腰包。
黑金的轨迹,被我完整地挖了出来。
这就是铁证!
足以将他们所有人送进监狱的铁证!
当我把这份完整的证据链报告,放在专案组所有成员面前时,整个会议室爆发出了一阵热烈的掌声。
钱督察激动地握着我的手:“陈默同志,你立了大功!现在,我们可以收网了!”
然而,我却摇了摇头。
“钱督察,”我看着屏幕上那张巨大的关系网,“张劲松,只是一个执行者。孔祥东,才是那个真正织网的人。我们现在动他,他很可能会弃车保帅,把所有责任都推给儿子和张劲松。”
“我们还缺一个,能让孔祥东无法抵赖的,致命一击。”
“那是什么?”钱督察追问道。
我指着屏幕上“华通集团”那几个字,缓缓说道:
“他最大的软肋,不是他儿子,而是他这个庞大的商业帝国。如果我没猜错,他用来支付‘保护费’的黑钱,一定来自于他公司的账目。只要我们能找到他做假账、偷税漏税的证据,就能彻底摧毁他!”
查一家上市地产集团的假账?
在场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无异于虎口拔牙。
09
对华通集团进行财务审计,这个想法,即使是对纪委的专案组来说,也堪称疯狂。
华通是金海市的纳税大户,是市里的明星企业。
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贸然对其进行财务审查,一旦查不出问题,将会引发巨大的政治和经济风波。
“陈默,这太冒险了。”钱督察的眉头紧锁,“孔祥东的账,请的是全国顶尖的会计师事务所做的,号称‘天衣无缝’。我们没有资源,也没有权力,去进行一场如此大规模的审计。”
“我不需要大规模审计。”我看着他,眼神坚定,“我只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能让我接触到他们核心财务数据的机会。只要三个小时。”
“三个小时?”所有人都以为我疯了。
“对,三个小时。”我无比自信地说道,“任何复杂的假账,为了在报表上实现平衡,都必然会在某些不起眼的科目里,留下微小的、不合逻辑的痕迹。就像再完美的犯罪,也会留下DNA一样。而我,就是专门寻找这种‘财务DNA’的猎人。”
钱督察盯着我看了很久,像是在评估我话里的可信度。
最终,他一咬牙:“好!我信你一次!我来想办法,给你创造这个机会。”
两天后,机会来了。
以“税务系统年度例行检查”的名义,一支由税务局、工商局和纪委人员组成的联合检查组,浩浩荡荡地开进了华通集团的总部大楼。
而我,则化名为“王工”,作为一名“技术支持人员”,混在队伍里。
孔祥东亲自出面接待,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仿佛在迎接老朋友。
他将我们引到一间早已准备好的会议室,桌上摆满了水果和热茶。
“欢迎各位领导莅临指导工作。”他客气地说道,“我们华通集团一向是守法经营,账目清晰,经得起任何检查。”
他的自信,并非没有道理。
他提供给我们的,是一套完美的、经过专业粉饰的财务报表。
从表面上看,无懈可击。
检查组的专家们,对着账本,一条条地核对,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我坐在角落里,看似在调试设备,实际上,我的手指正在笔记本电脑上飞快地敲击。
我没有去看那些虚假的报表,而是通过专案组提供的特殊渠道,直接接入了华通集团的财务服务器后台。
我在寻找一个东西——他们的“备用账套”。
任何一家做假账的公司,都必然存在至少两套账。
一套是给外面看的“阳光账”,一套是记录真实经营情况的“内部账”。
而这两套账之间,为了在某些关键节点进行数据对接,必然会有一个“桥梁”,也就是所谓的“备用账套”。
找到它,就等于找到了孔祥东的命门。
这像是在一个巨大的数字迷宫里,寻找一个被刻意隐藏的房间。
我调动了我全部的知识和经验,分析着服务器里的每一个数据流,每一个文件夹的命名规则,每一个操作员的登录习惯。
时间过去了两个小时。
检查组的专家们已经满头大汗,却一无所获。
孔祥东依旧稳坐钓鱼台,甚至开始有些不耐烦。
我的额头上也全是汗。
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在深海里潜行的寻宝者,氧气瓶里的空气正在一点点耗尽。
就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一个异常的日志文件,引起了我的注意。
这个日志文件,每个月的最后一天凌晨三点,都会自动执行一个备份指令。
而备份的目标,不是常规的备份服务器,而是一个加密的、隐藏在服务器某个角落里的分区。
就是它!
我立刻追踪这个指令,破解了那个加密分区的访问权限。
当文件夹被打开的那一刻,我的心跳都停止了。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个名为“B-Plan”的账套文件。
我迅速将其下载,并用我的专业审计软件打开。
当真实的账目数据,呈现在我眼前时,我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偷税漏税、侵吞国有资产、非法挪用资金、向官员行贿的巨额款项……一桩桩,一件件,触目惊心!
其涉案金额之大,牵涉人员之广,远超我们的想象。
而其中,一笔标注为“交通系统维护费”的款项,清晰地记录了孔祥东是如何通过张劲松,编织起那张为他儿子“保驾护航”的黑色网络。
我将所有关键证据截图、保存,然后将原始文件打包,发送到了钱督察的加密邮箱。
做完这一切,距离约定的三个小时,还有十分钟。
我合上电脑,站起身,走到了孔祥东的面前。
他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轻蔑和疑惑,似乎在奇怪我这个“技术员”想干什么。
我微微一笑,对他说道:“孔董事长,你们公司的账,做得确实很漂亮。但是,你好像忘了一件事。”
“什么事?”
“你忘了,删掉后台的备份日志。”
说完,我不再看他那张瞬间变得煞白的脸,转身走出了会议室。
我知道,属于孔祥东的帝国,已经在我敲下回车键的那一刻,轰然倒塌。
走出华通大厦,外面阳光灿烂。
我深吸了一口金海市的空气,第一次觉得,它如此清新。
然而,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
当我回到纪委的办案点时,钱督察却递给了我一份让我意想不到的资料。
那是一份关于李伟的深度调查报告。
报告显示,李伟之所以走上这条不归路,不仅仅是为了钱。
他有一个女儿,患有极其罕见的血液病,每个月的治疗费用,都是一个天文数字。
他铤而走险,是为了给女儿续命。
看着报告里,那个躺在病床上,面带微笑的小女孩的照片,我的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
这个世界,从来都不是非黑即白。
10
“0812专案”的结果,震动了整个金海市。
华通集团董事长孔祥东、交警支队大队长张劲松,以及其他十几名涉案的公职人员和不法商人,悉数落网。
孔嘉凯因危险驾驶罪、妨害公务罪等多项罪名,被判处有期徒刑七年。
那支横行在金海市夜晚的“幽灵车队”,彻底灰飞烟灭。
金海市的官场和商界,迎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地震。
而我,作为这场风暴的掀起者,却选择了悄然退场。
我拒绝了市纪委给予的“见义勇为”表彰和奖金,也婉拒了钱督察希望我能加入他们队伍的邀请。
我只想回到我原本的生活轨迹上。
风波平息后的一天,我接到了钱督察的电话。
“李伟的判决下来了。”他告诉我,“数罪并罚,十年。”
“他的女儿呢?”我问。
“我们联系了慈善基金会,也发动了社会捐助。手术费基本凑齐了,后续的康复费用也算有了着落。孩子……有希望活下去。”钱督察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欣慰。
我挂了电话,心里五味杂陈。
法律给了李伟应得的惩罚,而人性的温情,则给了他女儿一线生机。
这或许,是这个冰冷故事里,唯一的暖色。
几天后,我去交警队取回了我那辆历经波折的“海豚”。
九十九条“幽灵违章”早已被撤销,车子的档案,比新车还要干净。
接待我的,是一位年轻的警员。
他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敬畏和好奇。
办完手续,我开着车,缓缓驶离交警大队。
阳光正好,我打开车窗,评书先生的声音再次从音响里传来。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平平无奇的午后。
可我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永远地改变了。
我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接起电话,那头传来的,却是一个熟悉的声音。
“陈默先生,是我,钱志远。”是钱督察。
“钱督察,你好。”
“我现在不是以督察的身份,而是以一个老大哥的身份,想请你帮个忙。”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不容置疑的郑重。
“你说。”
“‘0812专案’虽然结了,但我们发现,孔祥东的那本‘黑金账簿’里,还隐藏着一些更深的秘密。它指向的,不仅仅是金海市,甚至牵扯到了省里的一些人和事。这张网,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大,还要复杂。”
“我们需要你。我们需要你的那双眼睛,那双能看穿一切迷雾的眼睛。”
我握着方向盘,沉默了。
我看着前方川流不息的街道,看着这座我原本只想“躺平”的城市。
我曾经以为,只要我闭上眼睛,黑暗就不存在。
但现在我明白,有些事,你躲不掉。
当你有能力去点亮一盏灯时,你就有了对抗黑暗的责任。
“我的咨询费,可是很贵的。”我对着电话,淡淡地说道。
电话那头,传来了钱督察爽朗的笑声。
“我们纪委,请不起你。但是,人民请得起。”
我笑了。
我挂断电话,一脚油门,银白色的“海豚”轻快地向前驶去。
前方的路,依旧漫长,依旧充满了未知。
但我知道,这一次,我不会再是一个人。
因为在这座由数据构成的森林里,我不再是那个迷路的猎人。
我,是那个制定规则的人。
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本文所用素材源于互联网,部分图片非真实图像,仅用于叙事呈现,请知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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