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江哲,一个在亲戚圈里出了名的老实人,老实到几乎等同于窝囊。
那辆塞满了我所有业余时间、所有血汗钱、所有忍耐的老福克斯,终于在我表哥王涛的一次“千里送炮”之后,直接进了报废厂。
而他,连个“对不起”都懒得说。
只是在乌烟瘴气的家族群里,云淡风轻地发了条消息。
“车玩完了,阿哲,你打算啥时候整个新的?”
就在那一秒,我捏紧了裤兜里那张刚批下来、额度低得可怜的信用卡。
我心底有一头野兽在疯狂嘶吼:这次,老子不想再当那个烂好人了。
所有人都觉得,我不过是换个更粗的针管,继续给他那副空虚又自私的皮囊输血。
他们猜中了这个故事的开头,却压根想不到,我给他们准备了一出全新的戏。
一出,专属于我,绝地反击的戏。
01
我那辆老款的福特福克斯,最终还是没能活着走出这个盛夏。
当拖车公司的老哥,用那只沾满黑色油泥、粗糙得像砂纸的手,把一张轻飘飘的单子塞给我时,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捏爆了。
单子上写着“引擎核心受损,已无维修价值”。
要说疼,其实也没那么疼。
更多的,是一种终于解脱的疲惫感。
这车,是我爸换新车时,淘汰给我的。
虽然不值几个钱,但对我来说,它是我青春的全部。
我曾开着它,第一次带我妈去城里最大的进口超市,看她在五光十色的货架前,激动得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孩。
我曾开着它,在暴雨如注的半夜,接回我那个加班到崩溃、趴在副驾上哭着说再也不想奋斗了的前女友,虽然我们最后也没能走到一起。
我曾开着它,像工蜂一样,在这个钢铁森林的每条毛细血管里穿梭,跑业务、送样品、见客户,一寸寸地构建我那份微不足道的事业。
它就像我沉默的战友,看过我所有的狼狈不堪和咬牙坚持。
可现在,它像一具冰冷的钢铁尸骸,安静地躺在拖车板上,车头还保留着前天晚上被追尾留下的丑陋伤疤。
我表哥王涛当时是怎么说的?
“多大点事儿啊,慌什么!”
“后面那傻缺全责,保险公司赔钱,你怕啥。”
“我这不正火急火燎地要去见个大老板吗?”
“要是耽误了我的千万项目,他赔得起那个责任?”
他嘴里的“千万项目”,其实是去隔壁市参加一个所谓嫩模组织的香槟派对。
车屁股被撞得凹进去一大块,他连交警都懒得等,直接跟对方私了了八百块钱,一转头就开进加油站,怒加三百块的油,剩下的五百块,估计又变成了他和那群酒肉朋友吹牛的资本。
我问他车子的损伤怎么办,他连眼皮都懒得掀一下。
“不就一破福特吗,至于吗?回头随便找个修车店拿锤子敲两下不就得了?那么较真干嘛。”
是啊,一辆“破福特”。
在他王涛的眼里,我的车,我的人,我的一切,都是“破”的,都是可以被他信手拈来,随意挥霍的。
他管我的车叫“咱家的代步工具”,管我租的房子叫“咱哥俩的据点”,管我辛辛苦苦挣的钱,叫“兄弟间的周转资金”。
整整五年,我的车几乎成了他的私人专属。
他对这辆车的熟悉程度远超过我,哪条路新装了摄像头,哪个加油站有优惠活动,他都一清二楚。
我每次想用自己的车,都得提前向他“打申请”。
“阿哲,明天车我用一下,要去高铁站接个妞。”
“阿哲,这周末车我开回老家,我妈念叨着想吃县城那家王记酱鸭了。”
“江哲!车钥匙呢?又放哪了?我这儿等着出门呢!”
他的口气,永远不是商量,而是不容置疑的通知,是理直气壮的命令。
我也不是没硬气过。
有一次,我约了我们项目上一个极度重要的甲方,提前一天就跟他打了招呼。
他嘴上“行行行”地答应得比谁都快,结果第二天我下楼一看,车位上空空如也,连根毛都没有。
电话打过去,他正在高速上飙车,电话背景里是震得人耳膜疼的电音和女人咯咯咯的浪笑。
“啊?啥事?哦哦哦我给忘了!我都快到海边了,要不……你自己打个车过去?”
那天,我因为迟到,丢了那个季度的优秀员工,也丢了五千块的奖金。
我回到家,一肚子火,想跟他把这事掰扯清楚。
他正光着膀子,四仰八叉地瘫在我刚换的沙发上,喝着我冰箱里最后一罐冰镇啤酒,新擦的地板上,全是他踩出来的黑脚印。
车里,副驾驶的储物格里,散落着吃剩的零食包装和两根用过的女士香烟。
我强压着火气问他。
“哥,你以后能不能别再这样了?用车你提前跟我说一声,我好安排。”
他斜着眼瞥了我一下,从鼻孔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
“江哲,你什么意思啊?不就开开你那破车吗?犯得着跟我摆脸色?咱俩是不是亲兄弟?”
“再说了,你那份死工资,一个月能挣几个子儿?我这是在外面跑人脉,谈生意,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咱们老王家以后能出人头地!你能不能把眼光放长远一点?”
我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大门对他吼。
“你给我滚出去!”
他愣了一下,好像没料到我敢这么对他说话,随即暴跳如雷,把啤酒罐狠狠砸在地上,黄褐色的酒液溅了我一裤子。
“行啊你江哲!现在翅膀硬了是吧!开你两天车就想赶我走?好,我走!你有种!”
他“砰”地一声摔门走了。
不出二十分钟,我小姨,也就是他亲妈的夺命连环call就追了过来。
电话刚一接通,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痛骂。
“江哲!你脑子进水了?你哥说你把他从家里赶出来了?你还有没有良心!他可是你亲表哥!从小到大,有什么好吃的不是第一个让给你?他现在一个人在城里闯荡,多不容易,你这个当弟弟的,不帮衬着就算了,还给他穿小鞋?”
“他不就开一下你的破车吗?车停在那儿也是浪费,给他开开能怎么了?一家人算那么清楚干嘛?你这孩子,心眼怎么越来越小了!”
我死死捏着手机,听着小姨那尖酸刻薄的声音,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忘了,从小,王涛摔碎了邻居家的玻璃,是我替他挨揍。
王涛偷了我爸钱包里的钱去游戏厅,是我被罚站了一整晚。
王涛考试作弊被老师抓包,是我爸妈提着东西去他家,一遍遍给他求情,说好话。
在所有亲戚的剧本里,王涛是“聪明”,是“会来事”,是“将来能成大事的人”。
而我,江哲,就是“木讷”,是“死脑筋”,是“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老实,就意味着活该被占便宜,活该当冤大头,活该做那个永恒的背景板。
那场剧烈的争吵,最后以我爸妈强压着我,让我提着一箱牛奶去小姨家赔礼道歉收场。
王涛翘着二郎腿,用眼角的余光扫了我一下,从我手里夺过车钥匙,在指尖得意地转了个圈。
“早这么识相不就完了?非得把大家搞得都不痛快。”
从那天后,我彻底死心了。
我不再“预约”用车,也不再跟他争辩。
我只是麻木地,在他每次半夜把车扔回来后,默默把油箱加满,把车里成堆的垃圾清理掉,把他留下的烟灰、槟榔渣、外卖盒子一个个捡起来扔进垃圾桶。
我甚至自学了用补漆笔,去修复那些不知何时冒出来的、大大小小的划痕。
我就像一个兢兢业业的停车场管理员,管理的却是本该属于我自己的车。
直到今天,它终于不堪重负,用一种最决绝的方式,结束了它的使命。
也顺便,结束了我长达五年的,可悲又可笑的“老好人”生涯。
拖车公司的电话再次打来,打断了我的回忆。
“喂,江先生吗?您的报废车辆手续已经处理完毕,补贴金大概三周后会打到您的银行卡上。”
“知道了,麻烦了。”
挂断电话,我面无表情地点开了家族微信群。
群里正因为王涛的一句话而热闹非凡。
王涛发了一张网上的豪车方向盘照片,配文:“唉,腿断了,以后怎么跑业务。”
下面立刻有一堆亲戚跟帖。
三姨妈:“小涛别着急,让你弟抓紧再买一辆就是了。”
五叔公:“对啊,阿哲现在不是当上项目主管了吗?工资不低吧?这次换个气派点的,你哥开出去谈生意也有面子。”
我小姨更是直接开始发号施令。
“@江哲,听你哥说车报废了?那你赶紧去看个新车啊,别耽误你哥跑业务。他最近在跟一个上市集团的老总,正是关键时期,千万不能在座驾上被人看扁了。”
我盯着屏幕上那些理所当然的嘴脸,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一寸寸地变冷,最后凝结成冰。
没有一个人问我,车是怎么报废的。
没有一个人关心,没了车,我以后怎么上下班。
在他们的世界观里,我的车,天生就应该给王涛用。
我的人,也天生就该为他王涛的“宏图大业”铺路。
我深吸一口气,指尖在冰冷的手机屏幕上悬停。
我想打出一行字:我的车,凭什么要给他开?
可打了删,删了又打。
最终,我还是只回复了两个字。
“好的。”
群里瞬间一片欢呼。
“看看,还是阿哲懂事!”
“这才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嘛!”
王涛更是发了个胜利者的表情包,然后立刻私聊我。
“喂,看好车没?这次必须买个德系的,什么A4、3系之类的,开出去才镇得住场子。别再买那些日系美系车了,铁皮薄,不经撞。”
我看着那行耀武扬威的字,没有回复。
我关掉手机,走到窗边,俯瞰着楼下灯火璀璨的街道。
这座繁华的城市,像一个巨大的、光怪陆离的漩涡。
而我,就站在这漩涡的最中心,第一次,想要逆着人流,杀出一条血路。
你们不就是要车吗?
行。
我给你们。
但这一次,这车是什么车,钥匙在谁手里,游戏规则,由我来定。
我抽出那张崭新的信用卡,在手机上点开了一个汽车测评APP。
我的目光,没有在A4或者3系上停留哪怕一秒。
而是锁定了一款最新发布的,国产增程式混动SUV。
外观霸气,空间奢侈,最重要的是,省油,而且……高度智能化。
是的,智能化。
智能到,它的每一把数字钥匙,都可以通过手机APP进行精准的授权管理。
谁能开,什么时间段能开,能开多远的距离……
所有的权限,都牢牢掌握在我手里。
我几乎已经能想象到,王涛看到这辆新车时,那双眼睛里会爆发出何等贪婪和垂涎。
我更期待,当他像往常一样,理所当然地伸出手,向我索要那把象征着“支配权”的钥匙时,我的回答,会让他的表情,变得有多“精彩”。
一个计划,在我心里,如同埋藏多年的种子,终于破土而出,开始疯狂地、带着复仇快感地野蛮生长。
02
做出决定的那天晚上,我破天荒地没有失眠。
没有了担心王涛半夜打电话要车的焦虑,也没有了害怕车子明天又多了新伤痕的烦躁。
那辆被彻底摧毁的福克斯,像一个沉重的枷锁,终于从我身上被砸开了。
虽然代价是一笔即将到来的巨额负债,但我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舒畅。
第二天上班,我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肉眼可见的轻松。
连我们技术部的“高岭之花”苏晴,都忍不住多看了我两眼。
“江哲,今天出门踩到金子了?笑得跟个二傻子似的。”
苏晴是我们公司的首席架构师,人美能力强,就是性格冷得像块冰,对谁都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但她对我还算客气,大概是因为我总能完美地把她那些天马行空的设想,转化为精准无误的执行方案。
我摸了摸后脑勺,嘿嘿一笑。
“没,就是觉得……今天天气不错。”
她挑了挑好看的眉毛,没再追问,转身回了自己的座位。
我看着她利落的背影,心里却在盘算另一件事。
买车,不是去菜市场买白菜。
首付、贷款、保险、上牌费……每一项都是压得人喘不过气的真金白银。
我虽然工作了几年,但手里的积蓄,大半都被王涛用各种“江湖救急”的名义给“借”走了,剩下的那点钱,付完首付就得勒紧裤腰带。
说“借”,是我自己给他脸上贴金。
因为他连一分钱的利息都没还过。
最早的一笔,是五年前,他吹嘘要跟朋友合伙开个网红咖啡店,差五万块钱启动资金。
我刚入职一年,卡里就那么点钱,一狠心,全转给了他。
结果咖啡店的影子我都没见着,那五万块,变成了他手腕上的一块崭新的欧米茄。
我去问他,他就一副过来人的口气。
“创业嘛,有风险很正常。你放心,等哥以后东山再起,加倍还你!”
后来,是他交了个新女朋友,对方过生日,要买个奢侈品包包,差三万。
再后来,是他听信某个“股神”的消息,说要梭哈一把,又拿了六万。
林林总总,加起来快十五万了。
这些钱,就像是打狗的肉包子,有去无回。
我爸妈总是劝我:“算了算了,都是一家人,他也不是有心的。等他以后发达了,肯定忘不了你的好。”
但我现在才彻底明白,对于一个习惯了寄生的人来说,你的善良和退让,只会滋养他的贪婪。
他永远不会感恩,只会觉得,这都是你欠他的。
我打开手机银行,看着卡里那串可怜的数字,长长地叹了口气。
光靠信用卡和车贷,我下半年的日子恐怕只能吃土了。
我必须想办法,在短时间内搞到一笔快钱。
中午在食堂吃饭,我犹豫了半天,还是端着餐盘坐到了苏晴的对面。
她正小口地吃着蔬菜沙拉,看到我坐过来,也只是淡淡地抬了抬眼皮。
我搓了搓手,鼓起勇气开了口。
“那个……苏工,我听说你对投资方面很有研究,能不能……给我指点指点?”
苏晴放下银色的叉子,用餐巾纸优雅地擦了擦嘴角,一双清澈的眸子直直地看着我。
“你想搞钱?”
“嗯……就是,最近手头有点紧,想……搞点副业,或者做点短线投资,赚点快钱。”我有些窘迫地说。
“为什么突然这么急着用钱?”她问得非常直接,没有一丝拐弯抹角。
我瞬间愣住了,没想到她会问得这么具体。
关于我家那些烂事,我从来没跟公司里任何一个人提过。
一方面是觉得家丑不可外扬,另一方面,也是我那点可笑的自尊心在作祟。
我支支吾吾地,想随便找个借口糊弄过去。
“也没什么,就是……打算买个大件。”
苏晴静静地看了我足足三秒钟,突然冒出一句。
“买车?”
我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写满了震惊。
她怎么会知道?
苏晴仿佛一眼就看穿了我的心思,语气平淡地补充道。
“我住你家对面的小区,偶尔加班晚了回家,会看到你的车。也看到过……另外一个人,开着车,载着不同的女人,扬长而去。”
我的脸“刷”地一下就烧了起来,像是被人当众撕开了血淋淋的伤疤,既尴尬又愤怒。
“他是我……表哥。”我声音低得像蚊子叫。
“看得出来,他对你的车,比对你这个人都亲。”苏晴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讥讽。
“他不是对我的车亲,”我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心里那股憋屈再也忍不住了,“他是对所有不属于他,但又可以被他轻易霸占的东西,都很亲。”
或许是她那过于冷静和疏离的眼神,反而给了我一个宣泄的出口。
我把积压在心底多年的怨气和委屈,像决堤的洪水一样,一股脑地全倒了出来。
从王涛如何把我的车当成自己的,到他如何一次次厚着脸皮“借”钱不还,再到所有亲戚那种“你就该帮他”的奇葩态度。
苏晴一直很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我,脸上也没有任何同情或者鄙夷的神色。
直到我说完,她才默默地,递给我一张纸巾。
我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红了眼眶。
“谢谢。”我接过纸巾,狼狈地擦了擦眼睛。
“所以,你现在打算再买一辆新车,然后继续让你那位了不起的表哥,开着你的新车,去泡新的妞,欠新的债?”苏晴的话,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我的幻想。
我被她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
是啊,如果我只是简单地再买一辆车,那和过去这五年,又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无非是把一辆破旧的“共享单车”,换成了一辆崭新的“共享汽车”而已。
王涛只会更开心,小姨只会更得意,而我,只会背上更重的经济枷锁。
“那我该怎么办?”我像一个抓住了救命稻草的溺水者,迷茫地看着她。
苏晴看着我,嘴角忽然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你想听实话,还是假话?”
“实话。”
“实话就是,你被你那些所谓的‘家人’长期精神控制,已经失去了说‘不’的能力。”她毫不留情地戳穿了我,“你现在需要的不是赚钱的方法,而是让你那群‘吸血鬼’亲戚彻底断了念想的方法。”
“断了念想?”我喃喃自语。
“对。”苏晴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像个小恶魔一样循循善诱,“你越是逆来顺受,他们就越是得寸进尺。你必须狠狠地,一劳永逸地,打破这个死循环。”
“怎么打破?”
“釜底抽薪。”苏晴的眼睛里闪烁着智慧和狡黠的光芒,“他们不是想要车吗?给他们啊。但是,要给一辆……他们骑虎难下,却又挑不出任何毛病的车。”
我还是没完全明白。
苏晴笑了笑,掏出手机,熟练地点开一个购物软件,然后把手机推到我面前。
手机屏幕上,是一辆造型极其酷炫的……两轮电动车。
“喏,最新款的智能电动车,超大锂电池,续航88公里,智能防盗,GPS全球定位,后座还能合法带个人。价格不菲,差不多够买你那辆新SUV的一个轮胎了。”
我盯着那辆怎么看都不像是“车”的电动车,瞬间醍醐灌顶。
我的心脏,开始“怦怦”地失控狂跳。
这……这简直是天才般的报复计划!
既完美地堵住了他们的嘴,又用一种最羞辱的方式表明了我的态度。
我给你“车”了啊,至于这车是四个轮子还是两个轮子,那就不是我能决定的事了。
“可是……我自己还是需要一辆真正的汽车啊。”我提出了最后一点顾虑。
“谁说你不能买?”苏晴冲我眨了眨眼,“你可以偷偷地买,先不让他们知道。等时机成熟了,再给他们一个永生难忘的‘大惊喜’。”
一个大胆的,甚至带着几分黑色幽默的计划,在我脑海里飞速成型。
我看着眼前这个冷静、理智,甚至有点腹黑的女人,第一次觉得,她那座万年不化的“冰山”下面,原来藏着一座如此滚烫有趣的火山。
“至于钱的问题……”苏晴收回手机,慢条斯理地说道,“我最近正好在跟一个私活,甲方是做新能源产业的。他们需要一个既懂结构工程又懂工业设计的顾问,帮忙优化一下他们新一代充电桩的外观和结构。我觉得,你非常合适。”
我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这简直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递枕头!
“真的吗?我……我行吗?”
“试试不就知道了?”苏晴站起身,端起自己的餐盘,“把你以前的作品集整理一下,晚上发我邮箱。能不能抓住机会,看你自己的本事。”
说完,她踩着高跟鞋,头也不回地潇洒离去。
我独自坐在原地,心脏还在疯狂地跳动。
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感,传遍了我的四肢百骸。
我仿佛看到,那扇一直以来紧紧关闭的、通往新世界的大门,正在被苏晴一脚踹开。
而我,只需要鼓足这辈子最大的勇气,大步走进去。
当天下午,我就接到了小姨的催命电话。
“阿哲啊,车看得怎么样了?你哥说最好是白色的,显得大气!还有,贷款你抓紧办,他下个星期要去省会见个大人物,没车怎么行。”
她的语气,就好像在吩咐家里的佣人去超市买菜一样自然。
我握着冰冷的手机,深吸一口气,用一种连我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平静而坚定的语气回答道:
“小姨,你放心。”
“车,已经在路上了。”
03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我活得像个潜伏在敌人内部的间谍。
白天在公司,我是那个埋头画图,勤勤恳恳的结构工程师江哲。
可一旦下班打卡,我就立刻变身为一个为了新生活而四处奔走的“战士”。
苏晴说得没错,那个新能源公司的私活项目,简直就是为我量身打造的。
我用两个通宵,把我这些年做过的所有成功案例,从设计图纸到最终的实景照片,全部整理成一个无可挑剔的PPT。
当我通过视频会议,向甲方老板展示我的最终方案时,我能清楚地看到他眼中毫不掩饰的赞许和欣赏。
项目非常顺利地拿了下来。
酬劳不算是一笔天文数字,但足以解我的燃眉之急。
更重要的是,这次一击即中的成功,让我第一次深刻地意识到,原来我的价值,并不仅仅是亲戚眼中那个“老实本分”的受气包和“提款机”。
我的专业,我的努力,我的心血,是能够被看见,被认可,甚至被真金白银地尊重的。
这给了我前所未有的巨大信心。
钱的问题搞定后,下一步就是执行“釜底抽薪”计划。
我完全按照苏晴的“剧本”,在网上下单了那辆顶配的智能电动车。
纯白色的车身,充满未来感的流线型设计,科技感十足。
卖家甚至还特意打电话过来跟我确认。
“先生,您确定要这个顶配的、续航88公里的版本吗?这个价格都快赶上一辆普通的二手小汽车了。”
我笑着回答。
“确定,就要最好的。”
挂了电话,我仿佛已经能提前欣赏到王涛那张从狂喜到错愕的便秘脸了。
而我真正的“王牌座驾”,那辆国产高端混动SUV,我也悄悄地在线下签了订单。
我没有选择离家近的4S店,而是跑到了城市的另一端。
所有的购车手续,我都要求销售绝对保密。
我甚至在小区附近,提前高价租下了一个独立的地下车位,就是为了不让任何人提前窥探到我的秘密。
做这一切的时候,我内心涌起一种前所未有的、偷偷摸摸的快感。
就像小时候,偷偷藏起一颗最爱吃的大白兔奶糖,准备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时候,一个人慢慢地、细细地品尝。
这期间,王涛的电话和微信,像催命符一样,一天响八遍。
“阿哲,车提了没?怎么半天没动静?”
“我跟你说啊,内饰一定要选棕色的,千万别选黑色,太老气了!”
“对了,上牌的时候,能不能直接上我的名字?我那个破号摇了三年都没中,反正你名下有指标。这样以后万一有什么违章,处理起来也方便。”
看到最后这条信息,我差点当场笑出声来。
直接用他的名字上牌?方便处理违章?
他是怕以后再也不能肆无忌惮地闯红灯、压实线,所以才想出这么一个“一劳永逸”的绝妙主意吧?
我耐着性子,用早就编好的说辞敷衍他。
“哥,最近新车太火了,全国都缺货,我订的那辆还在运输途中呢,估计还要等几天。”
“上牌的事我也问了,4S店说现在是实名制,必须用购车人本人的信息,改不了。”
王涛显然非常不爽,给我回了一个“鄙视”的表情。
“真特么麻烦!那你给我搞快点!我下周三就要用!”
“好的,哥,我天天催。”
我嘴上乖巧地应付着,心里却在冷笑。
下周三?
很好,就让你那位“大人物”,好好欣赏一下你的全新座驾吧。
这天晚上,我和苏晴一起在公司加班。
空旷的办公室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键盘清脆的敲击声显得格外清晰。
我把最后一张A0图纸打印出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一转头,发现苏晴正单手托着下巴,安静地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发呆。
城市的霓虹勾勒出她精致完美的侧脸,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温柔的阴影。
那一瞬间,我竟然看得有些痴了。
“看够了没有?”她头也没回,声音却清清楚楚地飘了过来。
我一张老脸瞬间涨得通红,赶紧收回视线,嘴里胡乱说着。
“没……我就是……看外面的夜景挺好的。”
苏晴轻笑了一声,转过头来,目光清亮地看着我。
“江哲,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人特别冷血,还教唆你用这种方式去对付你哥?”
我愣了一下,用力摇了摇头。
“不,我觉得……你是我见过的,活得最‘人间清醒’的人。”
“人间清醒?”她细细品味着这个词,嘴角泛起一丝自嘲的笑意,“也许吧。我只是觉得,人与人之间,最健康的关系,是建立在互相尊重和明确的界限感之上的。任何一方无底线的索取和退让,都是在为这段关系的毁灭,按下倒计时的按钮。”
她的眼神,似乎飘向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带着一丝我看不懂的复杂和伤感。
“你……以前也经历过类似的事情吗?”我小心翼翼地试探着。
苏晴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地开口。
“我爸,是个老好人。比你还要老好人。他有一个亲弟弟,也就是我叔叔,从小到大,吃我家的,穿我家的。后来我爸自己开了个小工厂,我叔叔就在厂里挂名当副总,什么事都不干,就只负责年底分红。再后来,我爸的工厂资金链断了,想让我叔叔把他那些年分走的钱拿出来一部分,帮厂子周转一下。”
她顿了顿,声音变得有些发冷,像冬天的冰。
“你知道我叔叔是怎么说的吗?”
我摇了摇头。
“他说,‘哥,这钱都是我凭本事每年分到的,怎么能算是你的?再说了,我老婆孩子一家老小都指着我养活,这钱我可不能动。’后来,工厂倒闭了,我爸一夜之间白了头。我那个好叔叔,拿着从我们家分走的钱,自己开了个一模一样的新厂,把我爸的老客户、老员工,一个不剩地全都挖走了。”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扎了一下,又酸又疼。
我从没想过,像苏晴这样看起来百毒不侵、无坚不摧的人,也会有这样不堪回首的过去。
“从那天起,我就对自己发誓,我这辈子,绝不要活成我爸那样的人。”苏晴转回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我,“善良可以有。但你的善良,必须带点锋芒。”
我看着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苏晴,谢谢你。”
这一声“谢谢”,是我这辈子说过最真诚的一次。
她不仅给了我一个解决眼前困境的绝妙办法,更重要的是,她给了我改变自己的勇气和力量。
她让我彻底明白,守护自己的底线,从来都不是自私,而是一个成年人最基本的自我保护。
那天晚上我们聊了很多,从她的童年,到我的未来。
我发现,褪去“高岭之花”那层冰冷外壳的她,其实是个非常温暖,也非常有思想的女孩。
我们的心,在那个安静寂寞的深夜,前所未有地贴近了。
周二下午,快递公司打来电话,我订购的“豪华座驾”到了。
我特意请了半天假,在楼下签收。
巨大的纸箱拆开,那辆通体雪白、科技感爆棚的电动车,安静地出现在我面前。
我推着它,走进电梯,内心充满了复仇的期待。
就像一个运筹帷幄的导演,已经把所有的场景和道具都布置妥当,只等着主角闪亮登场。
而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是小姨打来的。
“阿哲啊!你哥明天就要用车了,你那车到底搞定了没有啊?千万别在这种关键时刻掉链子啊!”
我靠在电梯冰冷的金属墙壁上,听着小姨那焦急万分的声音,嘴角控制不住地微微上扬。
“小姨,你别急。”
“车,今天刚到家。”
“全新的,保证让我哥,让你们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04
挂了小姨的电话,我推着那辆崭新的智能电动车回了家。
我没有把它随便放在楼下,而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它搬进了客厅的正中央。
我找了一块之前买来盖打印机的丝质防尘布,轻轻地盖在它身上,刻意营造出一种神秘感,只露出一点点雪白的车身和锃亮的金属踏板。
在客厅明亮的灯光下,它像一个即将揭晓的神秘大奖,充满了庄重的仪式感。
我满意地绕着它走了两圈,脸上露出了狐狸般的微笑。
然后,我拿出手机,给我的新SUV的专属APP,设置了最后的权限。
最高管理员:江哲。
授权用户:无。
车辆实时定位:开启。
电子围栏:开启。
驾驶行为分析系统:开启。
设置完这一切,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掌控全局的将军,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只等着那个愚蠢的敌人,自己一头撞进来。
晚上,苏晴给我发来微信。
“你的终极武器准备得怎么样了?”后面还跟了一个“坏笑”的表情。
我拍了一张盖着防尘布的电动车的照片发了过去。
“万事俱备,静候大驾。”
“可以啊,有点悬疑大片的感觉了。”她回复道,“记住,明天无论他们说什么,你都要稳住。你的平静,就是对他们最大的暴击。”
“收到,苏导。”我开玩笑地回了一句。
“演好了,给你加鸡腿。”
看着屏幕上的文字,我的心里涌起一阵无法言喻的暖意。
有人站在你这边,与你并肩作战的感觉,真好。
第二天,也就是王涛口中的“决战之日”,我特意请了一整天的假。
我起了个大早,仔仔细细地把自己从头到脚收拾了一遍。
换上新买的衬衫,头发也用发蜡抓出了一个干净利落的造型。
我看着镜子里那个眼神清澈、嘴角带着一丝玩味笑意的自己。
和过去那个总是唯唯诺诺、愁眉苦脸的江哲,简直判若两人。
上午十点整,门铃准时响起。
我知道,今天的主角,终于登场了。
我通过猫眼向外看去,王涛正一脸不耐烦地站在门口,手里还夹着一个假的公文包,头发梳得油光锃亮,一身山寨的名牌西装,被他穿出了一股子城乡结合部的土豪气息。
我深吸一口气,缓缓打开了门。
“哥,来了。”
王涛一进门,连鞋都懒得换,径直就往里冲,一双贼眼四处扫射。
“车呢?钥匙给我!不是说今天就到了吗?”
他的语气,仿佛我是一个办事不力的下属,严重耽误了他这位大老板的宝贵行程。
我没有说话,只是保持着微笑,伸手指了指客厅中央那个被丝绸布覆盖着的“神秘大物”。
王涛的眼睛瞬间就亮了,射出贪婪的光。
“哟呵,还跟我玩上这套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地冲过去,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兴奋和占有欲。
“让我看看,我弟这次给我换了个什么好宝贝!”
他说着,伸出肥厚的手掌,一把就掀开了那块遮羞布。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我清晰地看到,王涛脸上的表情,在短短两秒钟内,经历了一场极其复杂而剧烈的变化。
从极致的期待,到瞬间的呆滞,再到难以置信的茫然,最后,定格在一种被人当猴耍之后的、即将火山喷发般的愤怒上。
客厅里,一片死寂。
只有那辆孤零零的白色电动车,在明亮的灯光下,闪烁着无辜而又冰冷的金属光泽。
“江……江哲……”
王涛的声音,像是从后槽牙里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的,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剧烈的颤抖。
“这……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我慢悠悠地走到他身边,亲切地拍了拍电动车的真皮坐垫,脸上挤出一个无比真诚的笑容。
“哥,这就是我给你准备的新车啊。”
我清了清嗓子,开始了我昨晚演练了无数遍的台词。
“你看啊,哥,这车,可是最新款的旗舰智能电动车,外观是请意大利的设计大师亲自操刀的,简约而不简单。”
“最牛的是,它的续航能力超强,充满一次电,能跑整整八百八十公里!”
为了增加戏剧性的效果,我故意把“八十八”说成了“八百八十”。
王涛的眼角,毫无征兆地狠狠抽搐了一下。
我假装没看见,继续满怀激情地介绍着。
“而且你看这个后座,是加宽加厚的航空级海绵,坐着特别舒服,还能带个人呢!你不是要去见大人物吗?到时候你骑着这个,带着你的客户或者秘书,穿梭在拥堵的城市里,低碳、环保、又拉风,还不用担心堵车和停车位的问题,多有面子!”
“哦对了,我还特意给你配了一个顶级的智能头盔,自带蓝牙通话功能,保证你一边风驰电掣,一边还能接电话,绝对不耽误你谈几个亿的大生意!”
我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淬了剧毒的、无形的小刀,精准地、狠狠地扎在王涛那颗被虚荣心撑得无比巨大的心脏上。
他的脸色,从涨红变成了猪肝色,又从猪肝色变成了铁青。
他伸出颤抖的手指,指着那辆可笑的电动车,又指着我,嘴唇哆嗦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你……你他妈在耍我?!”
终于,他从喉咙深处,挤出了这句撕心裂肺的质问。
我脸上的笑容,在这一刻,瞬间消失了。
我直视着他,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死水,但语气却带着一丝冰冷的寒意。
“哥,我怎么是耍你呢?”
“你不是一直催着要车吗?我给你买了啊。这车不用加油,省钱;不用每年年检,省事;不用担心摄像头和罚单,省心。这不都是你最需要的吗?”
“还是说……”我顿了顿,目光陡然变得锐利起来,“在你眼里,只有四个轮子烧汽油的才叫车?只有能让你拿去跟狐朋狗友炫耀、去泡无知小姑娘的,才配叫车?”
我的反问,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他的脸上。
他被我怼得哑口无言,一张脸憋得通红发紫。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恰到好处地响了起来。
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我当着他的面,接起电话,并且按下了免提键。
“喂,您好,请问是江哲先生吗?”
“我是XX汽车旗舰体验中心的,恭喜您,您订购的最新款‘星途瑶光’四驱SUV,今天已经可以办理提车手续了。请问您大概什么时候方便过来一趟?”
电话那头销售小姐甜美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客厅里。
星途瑶光!
那是一款售价接近三十万的,国产豪华旗舰SUV!
王涛的眼睛,瞬间瞪得像一对铜铃!
他猛地转过头,像一头嗜血的野兽,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里充满了震惊、暴怒,和一种被至亲之人狠狠欺骗、背叛的疯狂!
他终于全明白了。
我不是没钱买车。
我是买了,但压根就不是给他买的!
我给自己买了一辆真正的、崭新的、比他想象中还要好上几个档次的豪车!
然后,用一辆可笑的两轮电动车,像打发一个乞丐一样,把他给打发了!
这是羞辱!
这是赤裸裸的,不加任何掩饰的,对他尊严的践踏!
“江哲!”
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怒吼,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公牛,疯了一样朝我扑了过来!
05
王涛那只砂锅大的拳头,终究没有落到我的脸上。
在离我的鼻尖还有不到半米的时候,他自己硬生生地停住了。
不是他突然良心发现,而是他看到了我手中不知何时已经举起的手机,屏幕正对着他,红色的录像按钮正在一下一下地闪烁着。
“哥,动手之前想清楚。”我平静地说道,“这房子里,角角落落可都是我新装的高清摄像头。你今天要是敢动我一根汗毛,我保证,下午你就能在拘留所里,跟你那位‘大人物’隔着铁窗谈生意了。”
我的声音很轻,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根冰冷的钢针,狠狠扎进王涛的耳朵里。
他高高举起的拳头,就那么僵在半空中,手臂上虬结的青筋突突直跳。
他的胸口像个破风箱一样剧烈地起伏着,眼睛里燃烧着滔天的怒火,却又夹杂着一丝投鼠忌器的恐惧。
他知道,我不是在跟他开玩笑。
过去那个任他揉捏搓扁的软柿子江哲,好像在一夜之间,变成了一只浑身长满剧毒尖刺的刺猬。
“好……好你个江哲……”
他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一字一字地往外蹦,“你他妈长本事了!你学会跟我耍心眼了!”
“我不是耍心眼,哥。”我收起手机,语气依旧平静得可怕,“我只是想让你,让所有人都明白一个道理:别人的东西,终究是别人的。想要面子,想要受人尊重,得靠自己的本事去挣,而不是靠吸干亲人的血。”
“吸血?我吸你的血?”王涛像是听到了本世纪最好笑的笑话,尖声怪叫起来,“我开你那破车几年,那是看得起你!你以为谁都稀罕你那破玩意儿?要不是看在你是我弟的份上,你跪下来求我开我都不开!”
“现在你走了狗屎运,发了点小财,买了辆好车,就他妈翻脸不认人了?江哲,你的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你忘了你小时候,是谁罩着你,是谁替你出头的?”
他又开始祭出那套听得我耳朵都起茧的,“忆苦思甜”的陈词滥调。
只可惜,现在的我,已经不再是那个会被几句虚伪的“恩情”绑架的傻子了。
“我没忘。”我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记得,是谁把我妈给我新买的遥控赛车拆得稀巴烂,还撒谎说是为了研究内部的马达构造。”
“我也记得,是谁把我辛辛苦苦攒了半年的零花钱,全都偷去买了他最喜欢的游戏卡带,回来还骗我说是被小偷偷走了。”
“我更记得,是谁每次在外面闯了祸,都第一时间把我推出去当挡箭牌,自己躲在大人身后看笑话。”
“哥,你所谓的‘罩着我’,就是这么罩的吗?”
我的每一句话,都像一块锋利的石头,狠狠地砸碎了他那张用谎言和岁月编织起来的、虚伪不堪的“好哥哥”面具。
王涛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嘴巴张合了好几次,却一个字都反驳不出来。
因为我说的,全都是颠扑不破的事实。
那些被他刻意遗忘,却像烙印一样深深烙在我心底的,屈辱的记忆。
“你……你……”他你了半天,终于恼羞成怒,开始口不择言地胡搅蛮缠,“就算我以前对你不好,那也是小时候调皮不懂事!你至于这么斤斤计较记仇到现在吗?你一个大男人,心眼怎么比针尖还小?”
“现在倒好,你买了新车,宁愿让它停在车库里发霉,也不给你唯一的亲哥开!这事要是传出去,别人怎么看你?怎么看我们老王家?”
“我看你就是存心的,想让我们家,在所有亲戚朋友面前都抬不起头!”
他开始熟练地给我扣上“不孝”、“自私”、“破坏家庭团结”的沉重枷锁。
这曾是他和小姨最擅长的,也是对我最有效的“精神核武器”。
但今天,它彻底失效了。
我冷冷地看着他,就像在欣赏一个丑态百出的跳梁小丑。
“别人怎么看我,我一点也不在乎。我只知道,我的车,我一分一毫辛辛苦苦赚钱买来的车,我想给谁开,就给谁开。我不想给谁开,谁他妈连车门都别想碰一下。”
“你!”
王涛气得浑身发抖,他知道,无论是硬的还是软的,对我都没用了。
他猛地掏出手机,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拨通了一个号码。
“妈!你快管管江哲!他疯了!”
电话一接通,他就对着那头歇斯底里地咆哮,“他买了新车,一辆三十多万的SUV!却骗我说给我买了辆电动车!他当我是什么?要饭的吗?他这是在当众打我的脸,打我们全家的脸!”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了我小姨那尖利刺耳、足以刺破耳膜的声音。
“什么?!电动车?江哲!你搞什么名堂!你哥明天要去见那么重要的客户,你让他骑个电动车去?你是想让他被人笑话死,还是想让我们整个老王家跟着一起丢人现眼?!”
小姨的火力,一如既往地凶猛而刻薄。
我甚至能隔着电话,想象出她此刻唾沫横飞、面目狰狞的泼妇模样。
“江哲!我命令你,现在,立刻,马上!把你的新车钥匙给你哥!你听见没有!”
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太后般的命令口吻。
仿佛她才是这辆车,乃至我这个人的真正主人。
我没有理会她的咆哮,只是静静地看着把手机开了免提,高高举到我面前的王涛。
他的脸上,带着一丝小人得志的、报复性的快感。
他似乎在用眼神对我说:看吧,你再横,再能耐,也斗不过我妈!在“孝道”和“亲情”这两座大山面前,你最终还不是得乖乖跪下!
他以为,他搬出了小姨这尊“终极BOSS”,就能像过去无数次那样,让我低头,让我屈服。
他以为,我刚刚才拼凑起来的那点可怜的骨气,会在小姨的雷霆之怒下,瞬间土崩瓦解。
他算准了我的软肋。
但他算错了一件事。
人,是会变的。
尤其是,当一个人,品尝过了挺直腰杆说话的滋味之后。
我看着手机屏幕上“小姨”那两个字,又看了看王涛那张嚣张到极点的脸,心中一片冰冷。
长久以来的压抑、委屈、愤怒、不甘,在这一刻,如同地底的岩浆一样,积蓄到了顶点。
我需要一个宣泄口。
一个,能让这十几二十年的积怨,彻底喷发的宣泄口。
而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我缓缓地,从我的裤兜里,掏出了我的手机。
在王涛和电话那头小姨费解的注视下,我面无表情地点开了一个APP。
那是我新座驾的专属官方APP。
我当着王涛的面,点开了“车辆管理”的界面。
然后,我做了一个让他,以及让电话那头的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动作。
我轻轻点下了“一键寻车”的那个巨大按钮。
下一秒,窗外,楼下那个我特意租下的、位于小区主干道最显眼的停车位上,一辆崭新的白色SUV,突然“唰”地一下亮起了双闪,并发出了一阵清脆、响亮、极具穿透力的鸣笛声。
“嘀嘀——!嘀嘀——!”
那声音,在安静的小区里,显得格外清晰,格外引人注目。
无数扇窗户被“哗啦啦”地推开,无数个好奇的脑袋探了出来。
王涛的目光,也被那阵刺耳的鸣笛声吸引了过去。
当他透过客厅的窗户,看到楼下那辆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仿佛在向全世界宣告自己存在的崭新SUV时,他的瞳孔,瞬间收缩成了最细小的针尖。
他脸上的得意和嚣张,瞬间凝固。
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贪婪、渴望和嫉妒。
“车……我的车……”他喃喃自语,几乎是出于本能地,就要转身朝着门口冲去。
而我,就在这时,缓缓地开了口。
我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在他耳边轰然炸响。
“哥,你不是说要回老家一趟吗?”
他猛地回过头,满眼不解地看着我。
我拿起茶几上那串崭新的、还带着塑料包装的电动车钥匙,在他的眼前晃了晃。
然后,我按下了那个他最期待听到的声音——汽车遥控钥匙的解锁声。
不,不是汽车。
“滴!”
一声清脆悦耳的电子音响起。
客厅里那辆白色的智能电动车,大灯“唰”地一下亮了起来,液晶仪表盘也随之点亮,上面清晰地显示出“100%”的满格电量和“续航里程88KM”的字样。
充满了未来感和……一丝丝的滑稽。
王涛彻底呆住了。
他看看窗外那辆在人群注视下不断鸣笛闪灯的SUV,又看看眼前这辆亮起大灯的电动车,他的大脑,彻底宕机了。
而我,则在这时,说出了那句在心里已经演练了成百上千遍的,也是整个复仇计划中最核心的台词。
我往前走了一步,把那串冰冷的、带着一丝嘲讽意味的电动车钥匙,塞进他因为极度震惊而微微张开的手心里。
我看着他的眼睛,脸上的表情,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这礼拜车我开回老家,钥匙给我。”
我模仿着他昨天在电话里,那种理所当然、不容置疑的语气。
然后,我伸手指了指眼前这辆看起来有些可笑的电动车,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冰冷的微笑。
“哥,这车续航挺长的,充满电能跑八十八公里,后座还能带个人呢。”
“慢走,不送。”
时间,仿佛在这间小小的客厅里凝固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荒诞而又紧绷的死寂。
电话那头,我小姨还在声嘶力竭地咆哮,那些尖酸刻薄的词句像机关枪一样“突突”地往外扫射,却再也无法在我心里激起半分波澜。
我只是静静地看着王涛,看着他那张因为极度的贪婪、嫉妒和愤怒而扭曲到近乎狰狞的脸。
他像一尊被雷劈中了的雕塑,僵在原地,目光死死地锁定在窗外那辆不断鸣笛闪烁的白色SUV上,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困兽般的喘息声。
“江哲……你……你这个……畜生!”
终于,他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喷射出的恨意几乎能将我当场焚烧。
我没有动怒,反而觉得有些可笑。
是什么样的逻辑,才能让一个常年寄生在别人身上、把吸血当成理所当然的人,在被切断了供养之后,如此理直气壮地骂别人是“畜生”?
“畜生?”我缓缓地收回伸向窗外的手,脸上的笑容变得愈发冰冷,“哥,你是不是对这个词有什么误解?一个把亲弟弟当成免费司机、移动钱包、专属背锅侠,榨干他最后一滴血汗还嫌不够的人,才更配得上这个称呼吧?”
“你胡说!”王涛暴跳如雷,但他不敢再朝我扑过来,只能在原地像一头被拴住了的疯狗一样狂吠,“我对你不好吗?我从小到大维护你,帮你打架,给你撑腰!现在你出息了,有钱了,就这样对我?你这是忘恩负义!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是吗?”我轻笑一声,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小的U盘,在指尖轻轻抛了抛,“你说到打架,我倒是想起来一件事。初二那年,你跟校外的小混混起了冲突,被人堵在巷子里。你第一时间不是想着怎么解决,而是把我从教室里叫出去,指着我对那帮人说,‘就是他!就是他骂你们老大是娘炮!’然后你趁着他们围殴我的空当,自己一个人溜之大吉。”
“那次我被打断了两根肋骨,在医院躺了半个月。我爸妈问我是怎么回事,我怕你被小姨打死,就撒谎说是自己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来的。哥,你管这个叫‘给我撑腰’?”
我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沉重的铁锤,狠狠地砸在王涛的记忆深处。
他脸上的嚣张气焰瞬间熄灭了大半,眼神开始躲闪,嘴唇嗫嚅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还有,”我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继续加码,“你说到维护我。高一那年,你偷了家里的钱去网吧通宵,被小姨发现了。你眼都不眨一下就说钱是我拿的,说我早恋了,要给女朋友买礼物。结果我被我爸用皮带抽得半死,关在房间里三天不准吃饭。而你,拿着那笔钱,在网吧里当着所有人的面,刷了整整一夜的‘火箭’和‘跑车’。哥,你管这个叫‘维护我’?”
“还有……”
“够了!别再说了!”王涛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发出一声尖厉的嘶吼,试图打断我的话。
那些被他刻意尘封在记忆角落里的、不堪的往事,此刻被我一件件、一桩桩地翻出来,像扒掉他身上最后一块遮羞布,让他赤身裸体地暴露在阳光之下,无所遁形。
电话那头的小姨也听傻了,她那高分贝的咒骂声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下来,只剩下粗重的喘息,显然也被我抖出来的这些陈年旧事给震惊了。
“江哲!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电话里传来小姨颤抖的声音。
“是不是真的,你问你儿子不就知道了?”我冷笑着,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王涛那张惨白如纸的脸,“不过我想,他大概是不会承认的。毕竟,在他的世界里,他永远是那个聪明绝顶、光芒万丈的主角,而我,只是一个活该为他的所有过错买单的,愚蠢的配角。”
客厅里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王涛低着头,双拳紧紧地攥着,身体因为极度的羞愤和屈辱而剧烈地颤抖。
他知道,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体无完肤。
我没有再看他一眼,径直走到那辆可笑的电动车旁,拿起挂在车把上的那个崭新的、还带着吊牌的智能头盔,然后把那串孤零零的电动车钥匙,轻轻地放在了玄关的鞋柜上。
“哥,”我背对着他,语气平静地说道,“你想骑就骑,不想骑就放着。反正钱我已经付了,东西也是你的了。至于那辆SUV,你以后就别再惦记了。”
“它姓江,不姓王。”
说完这句话,我拉开房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当我关上门的那一刻,我仿佛听到了身后传来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野兽般的嘶吼,以及什么东西被狠狠砸碎的巨响。
但我没有回头。
我知道,从我走出这扇门开始,我的人生,那出被他们操控了整整二十多年的、荒诞又憋屈的烂戏,终于,落幕了。
而我,江哲,将作为唯一的编剧和导演,开启一出全新的,只属于我自己的大戏。
我走到楼下,那辆白色的SUV还在敬业地闪烁着双闪,像一个忠诚的卫士,在等候它的君王。
周围已经围了一小圈看热闹的邻居,对着这辆崭新霸气的车指指点点。
看到我走过来,并且用手机APP轻描淡写地关掉了警报,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惊讶和羡慕的神情。
一个相熟的大爷凑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小江,可以啊!闷声发大财,换了这么好的车!”
我笑了笑,客气地回应:“嗨,哪里哪里,就是个代步工具。”
我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一股好闻的、混杂着皮革与新车特有气息的味道,瞬间包裹了我。
柔软舒适的座椅,科技感十足的中控大屏,宽敞到奢侈的车内空间……这一切,都让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不真实的满足感。
我没有立刻发动车子,而是先拿出手机,点开了那个被我静音了许久的家族微信群。
果不其然,群里已经炸了。
在我离开家的短短几分钟内,王涛显然已经把他的“悲惨遭遇”添油加醋地在群里宣告给了全世界。
【王涛】:@所有人我今天算是看透了!江哲这个白眼狼!我算是白对他好了这么多年!他自己偷偷买了三十多万的豪车,却拿一辆破电动车来羞辱我!他就是不想让我好过!不想让我们老王家好过![心碎][心碎][心sobbing]
他这条信息下面,瞬间跟了无数条附和与声讨。
【小姨】:江哲!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小姨?还有没有你哥?我们王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自私自利的败类!
【三姨妈】:哎呀,这孩子怎么能办出这种事呢?太伤你哥的心了。阿哲,你快给你哥道个歉,把车钥匙给他,这事就算过去了。
【五叔公】:现在的年轻人啊,就是被外面的花花世界迷了眼,一点人情味都没有了。阿哲,听叔公一句劝,血浓于水,一家人不要搞得这么僵。
【表妹丽丽】:哲哥,你怎么能这样对涛哥啊?他可是我们家的希望,他的事业成功了,我们大家脸上都有光啊。你买个车给他开开怎么了?太小气了吧!
看着这些颠倒黑白、是非不分的言论,我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大型的魔幻现实主义剧场。
在他们的逻辑里,王涛的索取是天经地义,我的拒绝就是大逆不道。
我的财产,天然就应该成为他炫耀的资本;我的人生,也理应为他的“宏图大业”无私奉献。
我甚至能想象出,他们此刻正各自拿着手机,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义愤填膺地敲打着键盘,享受着集体审判我的快感。
过去的我,面对这种铺天盖地的指责,恐怕早就已经崩溃了,会立刻打电话过去,痛哭流涕地承认错误,然后卑微地献上我的一切,只为求得他们的“原谅”。
但现在,我只觉得无比的可笑和荒谬。
夏虫不可语冰。
跟一群认知水平和价值观念都与你完全不在一个维度的人,是没有任何道理可讲的。
你唯一能做的,就是用他们无法理解,也无法撼动的实力,让他们彻底闭嘴。
我没有回复群里的任何一条信息。
我只是默默地打开了手机相册,找到了我早就准备好的一张照片。
那是昨天下午,我在4S店提车时,销售顾问热情地帮我拍的一张合影。
照片上,我站在崭新的SUV旁边,手里举着一张巨大的交车牌,脸上是发自内心的灿烂笑容。
然后,我还找到了另一张图片。
是我手机银行APP的贷款详情截图。
上面清清楚楚地显示着:车辆贷款总额,二十五万元;贷款期限,三十六期;每月还款额,七千余元。
我把这两张照片,一言不发地甩进了那个乌烟瘴气的家族群里。
紧接着,我打出了一段话。
一段,我酝酿了很久,也是我第一次,敢于在所有亲戚面前,如此清晰地表达我自己真实想法的话。
【江哲】:
各位叔叔阿姨,哥哥姐姐,弟弟妹妹:
关于车的事情,我想在这里做最后一次说明。
第一,这辆车,是我江哲,用我自己的名义,贷款二十五万买来的。未来三年,我每个月都要背负七千多块钱的贷款。这其中,没有花过王涛一分钱,也没有问家里要过一分钱。它是我个人财产,我有百分之百的处置权。
第二,过去五年,我的那辆福克斯,几乎无偿地成为了王涛的私人座驾。五年里,他总共行驶了超过八万公里,油费、保养、违章罚款,绝大部分都是我来承担。这些,我既往不咎。但这不代表,他可以理所当然地,继续霸占我的第二辆,第三辆车。亲兄弟,明算账。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努力工作,拼命赚钱,是为了让我自己,让我爸妈过上更好的生活,而不是为了满足某些人不劳而获的虚荣心。我的善良和忍让,是有底线的。谁对我好,我加倍奉还;谁把我当傻子,对不起,这辈子,我都不会再让他有第二次机会。
最后,那辆电动车,是我花真金白银买来送给王涛的礼物。他要,就骑走;不要,可以扔掉。都随他。
言尽于此。
发完这段话,我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按下了“退出群聊”的按钮。
整个世界,瞬间清净了。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压在胸口的一块巨石,终于被彻底搬开了。
我发动了车子,平稳地驶出了小区。
阳光透过前挡风玻璃,温暖地洒在我的脸上。
我打开音响,随机播放了一首激昂的摇滚乐,然后一脚油门,朝着城市郊区的方向,疾驰而去。
我需要一场彻底的、只属于我一个人的狂欢,来庆祝我的新生。
而在我不知道的角落,那场由我亲手点燃的风暴,才刚刚开始发酵。
我的那段“退群宣言”,像一颗深水炸弹,在整个江家和王家的亲戚圈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据说,我小姨看到那段话和两张照片后,当场就气得血压飙升,差点晕厥过去。
而王涛,则在家里发了疯一样地打砸了一通,把我送他的那辆崭新的电动车,用棒球棍砸成了一堆废铁。
他们无法接受。
无法接受那个在他们眼中,一向温顺、懦弱、逆来顺受的江哲,竟然敢用如此决绝而又强硬的方式,来反抗他们的意志,挑战他们的权威。
这在他们看来,是“叛变”,是“大逆不道”。
当天下午,他们的报复,就如期而至了。
我正开着车在山路上享受着久违的自由,一个陌生的号码就打了进来。
我随手接通了蓝牙。
“喂,你好,是江哲先生吗?”电话那头是一个听起来很严肃的中年男人的声音。
“我是,请问您是?”
“我是你单位人力资源部的刘经理。”
我的心,咯噔一下。
“刘经理,您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江哲。”刘经理的语气听起来有些为难,“今天下午,我们公司接到了好几个投诉电话,都是自称是你家亲戚的人打来的。他们反映,说你……品行不端,不孝敬长辈,自私自利,还恶意欺骗家人的感情和财产……总之,话说得非常难听。这对你在公司的声誉,造成了很坏的影响。所以我想跟你核实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的后背,瞬间冒出了一层冷汗。
我千算万算,都没想到,他们竟然会用这么卑劣的手段,把战火直接烧到我的工作单位来!
他们这是想干什么?
是想通过向公司施压,毁掉我的工作,断掉我的经济来源,逼我走投无路,最后只能跪着回去向他们求饶吗?
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从我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家庭矛盾了。
这是赤裸裸的,想要毁掉我人生的恶毒攻击!
我死死地握着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而捏得发白。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地运转着。
我知道,这时候,任何的慌乱和愤怒,都只会正中他们的下怀。
我必须冷静,必须理智,必须用最有力的方式,进行反击。
“刘经理,”我调整了一下呼吸,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可能的平稳和镇定,“首先,非常抱好友好抱歉,因为我的家事,给公司带来了不必要的麻烦。”
“其次,关于他们投诉的内容,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您,全部都是对我个人恶意的污蔑和诽谤。如果您需要,我可以提供所有的证据,包括聊天记录、转账记录,甚至是报警记录,来证明我的清白。”
“最后,我恳请公司能给我一点时间,我会用最快的方式,处理好这些私人恩怨,绝对不会让它影响到我的本职工作。”
我的这番话,说得不卑不亢,有理有据。
电话那头的刘经理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
“嗯……江哲,你的工作能力,公司上下是有目共睹的。我们当然也相信你的人品。”他顿了顿,语气缓和了一些,“这样吧,你先安心处理家里的事。公司这边,我会帮你挡一下。但是,你要尽快。毕竟,影响不好的话,对你对公司,都不好交代。”
“我明白,谢谢您,刘经理!”我由衷地感谢道。
挂断电话,我把车停在路边,额头上已经全是冷汗。
我低估了他们的无耻和疯狂。
他们就像一群闻到血腥味的鬣狗,一旦发现你身上有了伤口,就会不顾一切地扑上来,试图把你撕成碎片。
我意识到,这场战争,远没有结束。
仅仅是“断供”和“退群”,是远远不够的。
我必须拿起法律的武器,给他们一次永生难忘的,沉重到让他们再也爬不起来的致命一击。
我拿出手机,拨通了苏晴的电话。
电话响了一声就被接通了,传来她清冷而又悦耳的声音。
“喂,大导演,首映式感觉如何?观众的反响是不是很热烈?”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调侃。
我却笑不出来,声音嘶哑地说道:“苏晴,我可能……惹上大麻烦了。”
我把他们打电话到公司投诉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跟她说了一遍。
电话那头的苏晴,沉默了。
良久,她才缓缓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我从未听过的,冰冷的杀意。
“他们,过界了。”
“江哲,你现在什么都别想,马上开车来我家。”
“接下来,该轮到我们,给他们送一份真正的大礼了。”
当我开着车,导航到苏晴家的小区时,我才惊讶地发现,原来她真的就住在我家对面那个高档楼盘。
而且,是视野最好的顶层复式。
苏晴的家,跟她的人一样,冷静、简约,又充满了高级的质感。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整个城市的璀含璨夜景。
她给我倒了一杯温水,示意我先在沙发上坐下。
“别慌,天塌不下来。”她看着我依旧有些苍白的脸色,安抚道。
我喝了一口水,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
“他们怎么可以这样?这简直就是想置我于死地!”我还是有些愤愤不平。
“对于某些人来说,当他们习惯的秩序被打破,而他们又无能为力时,毁灭,就成了他们唯一的选择。”苏晴一针见血地说道,“他们毁不掉你的人,就想毁掉你的社会关系,你的经济基础。这是他们最后的,也是最恶毒的挣扎。”
“那我该怎么办?”我迷茫地看着她。
苏晴没有直接回答我,而是走进她的书房,很快,拿出来一份文件,递给我。
“你先看看这个。”
我接过来一看,发现那是一份制作精美的律师函模板。
而在落款处,是一个我非常熟悉,经常在财经新闻上看到的,本市最顶级的律师事务所的名字。
“这是?”我疑惑地看着她。
“我大学时最好的闺蜜,现在是这家律所的合伙人之一,专攻经济纠纷。”苏晴的语气云淡风轻,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你之前跟我提过的,你表哥从你这里陆陆续续‘借’走的那些钱,你手里还有转账记录吗?”
我用力地点了点头:“有!每一笔都有!微信和支付宝的记录都还在!”
“很好。”苏晴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现在,你就把所有相关的证据,包括转账截图、他找你借钱的聊天记录,全部整理出来,打包发给我。剩下的事情,我来处理。”
“你是说……要正式起诉他?”我的心脏,不争气地狂跳起来。
把亲戚告上法庭,这种事,我以前连想都不敢想。
“不,暂时还不用走到那一步。”苏晴摇了摇头,“对付这种人,直接打官司,费时费力,还容易被他们倒打一耙,说你冷血无情。我们要做的,是攻心。”
“攻心?”
“对。”苏晴的眼睛在灯光下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我的闺蜜会以律所的名义,给你小姨和你表哥,同时发一份措辞严厉的律师函。函件里会明确列出王涛欠你的每一笔债务,并附上相关的证据。同时,会限期他们在七个工作日内,归还全部本金及合法的利息。否则,我们将正式提起诉讼,并向法院申请冻结他们名下所有的银行账户和财产。”
她顿了顿,看着我因为震惊而微微张大的嘴,继续说道:“你小姨不是最爱面子,最怕家里出事吗?你表哥不是最怕自己那点‘人脉’和‘生意’受到影响吗?这封来自顶级律所的律师函,就是一枚精准投放到他们心里的‘炸弹’。它不会立刻把他们炸死,但足以让他们寝食难安,让他们意识到,你,江哲,不再是那个可以被他们随意拿捏的软柿คโน,而是一个他们必须要严肃对待,甚至感到恐惧的对手。”
听完苏晴的计划,我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开始沸腾了。
这……这简直是釜底抽薪的终极进化版!
它不仅能从经济上给予他们沉重的打击,更能从心理上,彻底摧毁他们那份与生俱来的,莫名其妙的优越感和掌控欲。
“可是……这样做,会不会太绝了?”我内心深处,那点可悲的“老好人”基因,还在做着最后的垂死挣扎。
苏晴静静地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失望和怜悯。
“江哲,他们打电话到你公司,想毁掉你前途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会不会‘太绝了’?”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你对毒蛇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她的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让我瞬间清醒。
是啊,我还在犹豫什么?
我已经退无可退了。
我掏出手机,当着苏晴的面,开始一笔一笔地查找、截图、整理那些屈辱的借贷记录。
每一笔转账的背后,都是王涛一个花言巧语的借口,和我一次次心软的妥协。
五万块的“创业基金”,三万块的“包包钱”,六万块的“炒股本金”……林林总总,加起来不多不少,正好十五万。
当我把最后一个文件打包压缩,发送到苏晴的邮箱时,我感觉自己像是亲手埋葬了过去的那个窝囊的自己。
“好了。”我抬起头,眼睛里是从未有过的坚定,“接下来的事,就拜托你了。”
苏晴看着我,脸上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她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这才对。记住,从今天起,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那一晚,我在苏晴家的客房睡下。
出乎意料的,我没有失眠。
或许是因为身边有一个如此强大而又可靠的盟友,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心安。
第二天,当我还在睡梦中的时候,那枚由苏晴亲手策划的“重磅炸弹”,已经被精准地投递到了王涛和我小姨的手中。
而它所引发的连锁反应,比我们想象中,还要剧烈一百倍。
据说,小姨收到那封盖着鲜红印章的律师函时,正在麻将馆里跟她的牌友们吹嘘,说她外甥多么有出息,给她儿子买了一辆几十万的新车。
当她颤抖着双手,看完那封信上白纸黑字的债务清单和严厉的法律措辞后,她“嗷”地一声怪叫,当场就翻了白眼,直挺挺地昏了过去。
麻将馆里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而另一边,王涛收到快递短信,取到那份同样的文件时,他正坐在一家高档咖啡厅里,对着一个刚认识的年轻女孩,吹嘘自己马上就要谈成一个千万级别的项目。
当他看到信封里那几张让他触目惊心的纸时,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比死人还要难看。
那个女孩被他狰狞的表情吓到了,借口去洗手间,直接溜之大吉。
王涛一个人坐在那里,手里的那封律师函,仿佛有千斤重。
他知道,这不再是小打小闹的家庭纠纷了。
这是警告,是通牒,是悬在他头顶上的一把锋利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他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到了恐惧。
当天下午,我的手机,就快被我爸妈给打爆了。
我一接通,我妈带着哭腔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儿子!你到底在干什么啊!你小姨被你气得进医院了!现在还在抢救!你还给你哥发了什么律师函?你是不是非要把我们家搞得妻离子散才甘心啊?!”
紧接着,是我爸那气急败坏的怒吼。
“江哲!我命令你,马上!立刻!去医院给你小姨道歉!把那封破信给我撤回来!我们江家没有你这么冷血无情、六亲不认的子孙!”
听着父母的责骂,我的心,像是被泡在了冰冷的盐水里,又酸又涩。
我知道,他们不是不爱我。
他们只是……被那套名为“亲情”和“面子”的传统枷锁,捆绑得太久了,久到已经失去了独立思考和分辨是非的能力。
在他们看来,无论王涛和小姨做了多么过分的事,只要他们还是“亲戚”,我就应该无条件地忍让和原谅。
我的反抗,就是对整个家族秩序的挑战,就是“大逆不道”。
“爸,妈。”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你们先冷静一下,听我说。”
“小姨为什么会进医院?是因为我气她吗?不是。是因为她看到了一笔她儿子欠了整整五年,却从来没想过要还的债务清单。她是被自己的贪婪和心虚吓倒的。”
“我为什么要发律师函?因为他们昨天打电话到我的公司,恶意诽,想毁掉我的工作!他们要把我往绝路上逼!如果我不反击,下一步,他们是不是就要找人来打断我的腿了?”
“这些事情,小姨和王涛,跟你们说了吗?”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显然,我爸妈对此一无所知。
他们只听到了小姨在电话里添油加醋的哭诉,却根本不知道,她的宝贝儿子,对我做了多么恶毒的事情。
“爸,妈,这么多年,你们一直教我要老实,要本分,要懂得谦让。我都做到了。可是结果呢?我的老实,在他们眼里是窝囊;我的谦让,在他们眼里是理所应当。我不想再过那样的日子了。”
“这件事情,我没有错。我不会去道歉,更不会撤回律师函。十五万,一分都不能少。这是我最后的底线。”
说完,我挂断了电话。
我知道,我的这番话,一定会对他们固有的观念,产生巨大的冲击。
我不知道他们最终会作何选择。
是继续站在亲戚那一边,逼迫我妥协。
还是……第一次,真正地,站在我这个亲生儿子的身边。
我把选择权,交给了他们。
而我自己,则把全部的精力,投入到了苏晴介绍的那个新能源项目中。
我明白,只有让自己变得更强大,拥有更雄厚的资本,我才能彻底摆脱他们的控制,才能真正地,主宰我自己的人生。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我几乎是以公司和项目现场为家。
我白天处理公司的本职工作,晚上和周末,就一头扎进那个充电桩的设计方案里。
苏晴给了我极大的帮助。
她不仅在专业上给了我很多颠覆性的建议,更在精神上,成为了我最坚实的后盾。
每当我因为家里的事情而心烦意乱时,她总能用她那冷静而又睿智的语言,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的核心,让我重新找回专注和力量。
我们的关系,也在这种并肩作战的过程中,迅速升温。
我们开始一起加班,一起吃饭,一起在深夜空无一人的马路上,开着我的新车兜风。
我会跟她聊我小时候的糗事,她也会跟我分享她大学时的趣闻。
我发现,褪去“冰山女神”外衣的她,其实是一个非常有趣,甚至有点可爱的女孩。
她喜欢看恐怖电影,却又害怕得每次都要捂住眼睛。
她是个无可救药的路痴,就算开着导航也能走错路。
她还特别喜欢吃甜食,每次看到精致的蛋糕,眼睛都会亮得像星星。
我越来越沉迷于她这种强烈的反差萌,也越来越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对她的感情,早已经超越了普通的同事和朋友。
而就在我和苏晴的关系,以及我的副业都进展得顺风顺水的时候。
王涛那边,终于撑不住了。
那封律师函,像一道催命符,彻底打乱了他所有的生活节奏。
他那些所谓的“酒肉朋友”和“生意伙伴”,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他欠债被告的消息,都开始对他敬而远之。
他想再去贷款,拆东墙补西墙,却发现因为有潜在的法律纠纷,没有一家银行肯批给他。
他引以为傲的“人脉”,在一夜之间,土崩瓦解。
而我小姨,自从出院后,就整天以泪洗面,四处打电话找亲戚哭诉,骂我是白眼狼,想逼死他们一家。
但这一次,亲戚们的反应,却有些微妙。
也许是我那段“退群宣言”和贷款截图起了作用,也许是他们也或多或少地领教过小姨一家的为人。
大部分人,都只是在电话里不痛不痒地安慰几句,一提到借钱,就立刻找各种借口挂断了电话。
墙倒众人推,鼓破万人捶。
这世上,从来就没有无缘无故的尊重,只有价值对等的交换。
当王涛失去了我这个可以无限透支的“靠山”后,他那身虚假的光环,也随之褪去,露出了他一无是处的,真实的底色。
七天期限的最后一天,我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
是我的爷爷打来的。
“阿哲,你现在有空吗?回家里来一趟。”
爷爷的声音,苍老而又威严。
“你小姨和你哥,都在这里。有些事,总要当面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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