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夜班长途,讲究个稳字。
稳住心,稳住车,稳住一车厢可能比你命还贵的货。
我叫姜川,开了五年解放J7,秦岭的夜路闭着眼都能跑下来。
可今天这趟活儿不对劲。
车载导航显示我一直在G77云秦高速上匀速前进,电子狗也一声不吭,但我盯着里程表,指针已经跳了十二个小时。
我却第三次看到了同一个隧道入口,洞口上方那三个猩红的大字,像是某种凝固的诅咒——乌鞘岭。
01
凌晨三点,G77云秦高速。
我的“”——一台改装过的解放J7重卡,正平稳地行驶在最右侧车道。
发动机发出低沉而规律的咆哮,像一头驯服的钢铁巨兽。
这是我跑夜班的第五个年头,从南到北,从东到西,中国的每一条主动脉几乎都印上过我这十八个轮胎的痕迹。
跑夜路是门手艺,更是种修行。
你得习惯孤独,习惯黑暗,习惯把一整颗心都交给你手里的方向盘和脚下的油门。
我自诩是个中好手,五年零事故,任何突发状况,无论是爆胎还是团雾,我都能在三秒内做出最优解。
但今晚,我的经验主义第一次失灵了。
出车前,我检查过一切。
车况满分,油料充足,连挡风玻璃上的虫尸都擦得干干净净。
这趟货是从汉中的一个保密单位拉出来的,目的地是兰州新区。
货单上写得含糊其辞——“’,需全程恒温”。
货厢是特制的铅封冷藏柜,温度被锁死在零下四度。
发货方的人一脸严肃,反复叮嘱,除了紧急避险,中途不许停车,不许开箱,不许和任何人透露货物信息。
这种单子我接过,通常是些涉密或者高价值的东西,运费也给得敞亮。
我没多问,签了字,挂上档,就汇入了G77的车流。
云秦高速横贯秦岭腹地,隧道接着桥梁,像是给山脉做的无数个缝合手术。
入夜后,车流稀疏,天地间只剩下我的车灯划破黑暗,以及轮胎碾过路面接缝时“咔哒、咔哒”的催眠节拍。
第一次觉得不对劲,是在一个小时前。
我清楚地记得,我刚穿过了全长8.
2公里的乌鞘岭隧道。
按照地图,下一个服务区应该在四十公里开外。
可我开了足足一个小时,时速始终保持在九十公里,除了无尽的、仿佛复制粘贴出来的山壁和护栏,什么都没看见。
我皱了皱眉,切换到手机地图,结果一模一样。
信号满格,定位精准。
或许是夜太深,产生了错觉。
我点上一根烟,把车窗降下一条缝。
秦岭深处的冷风灌进来,带着松针和湿土的气息,让我清醒了不少。
然而,当我的车灯再次扫亮前方时,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
前方五百米,一个巨大的隧道入口横亘在路上,洞口顶端,三个血红色的发光大字,笔画锋利,在夜色中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乌鞘岭。
我下意识地踩了一脚刹车。
十八个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一阵刺耳的尖啸。
车身在惯性下重重前倾,挂在后视镜上的平安符疯狂摇晃。
我死死盯着那三个字,烟头从指间滑落,烫在手背上都毫无知觉。
怎么可能?
我刚刚才从这里出去!
我猛地抓起对讲机,调到公共频道,声嘶力竭地喊:“G77上的兄弟,有人吗?听到回话!乌鞘岭隧道附近有没有异常?”
“刺啦……刺啦……”
对讲机里只有一片嘈杂的电流声,像是深海的呼吸,吞噬了我所有的焦急。
我不死心,又拿起手机,拨打报警电话。
听筒里传来的不是忙音,也不是无法接通的提示,而是一种纯粹的、令人心悸的“无”。
没有任何声音,仿佛电话的另一头连接着宇宙的真空。
冷汗,瞬间浸透了我的后背。
五年了,我从未遇到过如此离奇的状况。
这不是团雾,不是冰雪路面,这是一种彻底颠覆我认知框架的诡异。
我的“擎天柱”就停在隧道口前不到一百米的地方,远光灯将洞口照得惨白。
那黑黢黢的洞口,不再是通往下一段旅程的通道,而成了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
我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
作为一个老司机,恐慌是最大的敌人。
逻辑。
对,要讲逻辑。
第一,导航和手机都显示正常,说明现代科技在这里失灵了,或者说,它们被一种更强大的力量“欺骗”了。
第二,我确信自己没有掉头。
高速是单行线,我不可能在无意识的情况下逆行一小时。
结论只有一个:我陷入了一个无法用常理解释的循环。
我挂上倒挡,方向盘向左打死,试图在应急车道上调头。
然而,当我踩下油门时,一股巨大的阻力从车头传来,发动机发出痛苦的嘶吼,车身却纹丝不动。
感觉就像是有一面看不见的墙,死死地抵住了我的车。
“妈的!”我狠狠一拳砸在方向盘上,喇叭发出一声沉闷的嘶鸣,在空旷的山谷里显得格外孤独。
就在这时,我的后视镜里,一抹昏黄的灯光由远及近,慢慢亮起。
有车跟上来了!
我心中一阵狂喜,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
我立刻跳下车,手里拿着高亮手电,对着后方拼命挥舞。
那是一辆非常老旧的黄色工程维护车,车身上印着“公路养护”的字样,漆皮大片剥落,露出底下锈迹斑斑的铁皮。
它开得很慢,慢得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最终在我车后二十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驾驶室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穿着橙色反光马甲的身影跳了下来。
他个子不高,背有点驼,手里提着一个工具箱,慢吞吞地朝我走来。
那是一张布满沟壑的脸,至少有六十岁了,眼神浑浊,像是蒙了一层灰。
老人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既不惊讶,也不怀疑。
他只是抬起头,浑浊的眼睛望向那个隧道口,然后又回过头,视线越过我的肩膀,落在了我身后的那节铅封冷藏货厢上。
你这趟货,他慢慢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颗钉子扎进我的耳朵里,是从哪儿拉的?
02
老人的问题让我心头一凛。
发货方的警告言犹在耳:不许和任何人透露货物信息。
这是行规,更是契约。
我靠这个吃饭,不能砸了自己的饭碗。
老人没有追问,只是收回了投向货厢的视线,那双浑浊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了然。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皱巴巴的烟,抽出一根递给我,自己也点上一根,深吸了一口。
劣质烟草的味道在冷冽的空气中弥散开来。
三十年?
我的心沉了下去。
如果说有谁能解释眼前的一切,恐怕非他莫属了。
老严沉默了片刻,烟头的火光在他指间明灭。
我愣住了。
这是什么话?
路是死的,钢筋水泥,沥青铺就,哪来的脾气?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近乎迷信的腔调,要是在平时,我只会当成乡野奇谈一笑置之。
但在此刻此地,伴随着那座鬼魅般的隧道,这些话却让我背脊发凉。
我艰难地理解着他的意思。
他的视线再一次,若有若无地瞟向我的冷藏货厢。
我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话里有话,他一直在暗示,问题不在于路,而在于我的货!
你开出去的每一公里,都会被折回来,重新回到起点。”
你可以在这里等到天亮。”
等到天亮?
那我这趟货的规定时限就全耽误了!
违约金能赔到我破产。
老严的胳膊很瘦,但很有力。
他轻轻一挣,就挣脱了我的手。
他回过头,浑浊的眼睛在黑暗中似乎有了一丝光亮。
你接了这趟活,就入了这盘棋。
想破局,不能往外冲,得往里找。”
他指了指我的车头,然后又指了指我身后那巨大的、密不透风的货厢。
黄色的工程车发出一阵“哐当哐当”的巨响,仿佛随时都会散架。
它调转车头,竟然直接逆着行车方向,朝着隧道开了回去。
就在它即将进入那片黑暗时,老严从车窗里探出头,冲我喊了一句:
话音刚落,工程车就消失在了隧道深处。
四周再次恢复了死寂。
只剩下我的“”和那座不祥的隧道。
什么是规矩?
这趟货的规矩就是全程不停,直达目的地。
可现在路不让我走!
这不就是个死循环吗?
往里找……往里找……
我的目光从方向盘,到仪表盘,最后,定格在了副驾驶座位上那份用牛皮纸袋装着的货运文件上。
我一把抓过文件袋,撕开封条,把里面的东西全都倒了出来。
除了常规的运单、保险、发货方和收货方的联系信息,还有一张单独封存在透明塑料袋里的卡片。
卡片是黑色的,质地很硬,上面用银色的丝线绣着一行小字:
下面还有一个二维码。
本能?
我一个货车司机的本能是什么?
是开车!
是把货送到地方!
我拿出手机,几乎没抱任何希望,对准了那个二维码。
手机屏幕闪了一下,竟然真的识别了。
没有跳转到任何网页,也没有显示任何文本,而是直接打开了我的音乐播放器。
一首没有任何歌名,也没有演唱者信息的曲子,自动播放了起来。
那不是音乐,而是一段极其诡异的音频。
它以一种极低频率的嗡鸣声作为基底,像是某种巨大机械在运转。
在这嗡鸣声之上,又叠加着许多细碎的、无法分辨的杂音。
有水滴声,有金属摩擦声,还有一些……像是很多人在极远处窃窃私语的声音。
这声音让我头皮发麻,一种莫名的烦躁和恐惧从心底升起。
我正想关掉它,那嗡鸣声的频率却突然发生了变化。
它开始与我卡车的引擎声,产生了共鸣!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驾驶室里的空气在微微振动。
方向盘,座椅,甚至我的骨头,都随着那个频率一起颤抖。
就在这一刻,我突然明白了老严说的“往里找”是什么意思。
他不是让我找文件,也不是让我找线索。
他是让我……找我的车!
找这趟货!
我的目光穿过挡风玻璃,死死地盯住了那节铅封的冷藏货厢。
所有线索像碎片一样在我脑中拼接。
一个疯狂的、违背我五年职业操守的念头,不可抑制地冒了出来。
如果路不让我走,是因为我的货不想走……
那么,我是不是应该问问它,到底想去哪儿?
不,这太荒谬了。
但眼下的情况,哪一件事不荒谬?
我咬了咬牙,关掉音频,拔下车钥匙,走下了驾驶室。
这一次,我没有走向车头,而是径直走向了那节被铅条死死封住的、散发着零下四度寒气的冷藏货厢。
我从车身侧面的工具箱里,抽出了一根撬棍。
发货方严禁开箱。
但发货方,可没告诉我我会陷入一个该死的时空牢笼!
03
撬棍冰冷的触感从手心传来,让我的头脑冷静了半分。
我正站在自己的货厢侧门前,这是一个愚蠢、冲动且极度不专业的决定。
一旦撬开铅封,无论里面是什么,我都将面临天价的索赔和职业生涯的终结。
五年来的兢兢业业,将毁于一旦。
可是,不这么做,我可能永远都得在这里,陪着这座叫“”的隧道,直到汽油耗尽,变成一具枯骨。
两害相权取其轻。
我宁愿破产,也不愿死得这么不明不白。
我深吸一口气,将撬棍的扁平端用力插进门缝,然后用尽全身力气向外猛地一撬。
坚固的铅封应声变形,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扭曲声。
成功了!
我心中一喜,正准备再加一把劲,异变陡生。
一股难以形容的寒意,瞬间从门缝里喷涌而出!
我的动作僵住了,裸露在外的皮肤上迅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变得粘稠,我的每一次呼吸都异常艰难。
更诡异的是,我卡车的引擎,明明已经熄火,却毫无征兆地自己发动了起来!
低沉的咆哮声在死寂的山谷里回响,但这次的声音不再平稳,而是充满了某种焦躁和不安,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
车灯疯狂地闪烁,远光、近光、双闪……毫无规律地交替着,仿佛在向我发出警告。
我握着撬棍的手开始颤抖。
我不是一个胆小的人,可眼前发生的一切,已经彻底击溃了我用唯物主义建立起来的世界观。
车会自己发动,会表达情绪?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就在我犹豫的瞬间,那个我以为已经消失的苍老声音,突然在对讲机里响了起来。
是老严!
我猛地回头,驾驶室里空无一人,但对讲机上的信号灯却亮着绿光。
他的声音清晰无比,仿佛就在我耳边。
是‘概念’本身!
烛龙……又是这个名字。
在发货单上看到时,我只以为是个代号。
此刻从老严口中说出,却带着一股令人战栗的重量。
它闭上眼,世界就是黑夜;它睁开眼,世界就是白昼。
它不吃不喝不睡,气息就是风。
你运的,是一个能‘定义’时间和空间的东西!”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撬棍“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
那不是神话传说吗?
我运了一件神话里的东西?
我只是个开车的,为什么要让我摊上这种事!
它在休眠,任何想改变它‘静止’状态的企图,都会触发它的防御机制。
梦境……我被困在一个神话生物的梦里?
这个结论太过荒诞,但我却找不到任何理由反驳。
你的行驶,不是为了位移,而是为了‘’的一部分。”
这番话比绕口令还难懂。
开车是为了静止?
这他妈是什么逻辑?
能不能过,看你自己的造化。
记住,清空杂念,人车合一。
你的车在安抚它,你也要安抚你自己。
对讲机里的声音消失了,只剩下电流声。
我站在原地,冷风吹过,让我打了个寒颤。
撬棍静静地躺在脚边,货厢门上那道被我撬开的缝隙里,依旧在丝丝缕冒着白色的寒气。
渡舟人……这又是什么?
没时间多想了。
我捡起撬棍放回工具箱,爬回了冰冷的驾驶室。
我的手心全是汗,心脏跳得像擂鼓。
我按照老严说的,重新启动手机,播放那段诡异的音频。
低频的嗡鸣声再次充满了整个驾驶室。
这一次,我没有感到烦躁,而是尝试着去感受那个频率。
我将手掌贴在方向盘上。
那轻微的震动,通过方向盘,通过我的手臂,传递到我的身体里。
我闭上眼睛,努力清空大脑。
不想兰州,不想目的地,不想违约金。
我只是一个司机,我在开车。
开车,就是我的全部。
我重新挂挡,踩下油门。
解放J7的引擎咆哮着,车灯再次照亮了前方的乌鞘岭隧道。
这一次,我没有丝毫犹豫,稳稳地把住了方向盘,朝着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驶了过去。
车头没入黑暗的瞬间,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变了。
不再是坚实的沥青路面,车轮下的感觉变得异常“柔软”,像是行驶在云端或者水面上。
窗外的山壁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流光溢彩的、无法用言语描述的奇异景象。
无数的光带和色块交织、旋转,像一个巨大的万花筒。
我的车,正行驶在一条由光组成的河流上。
而我的身体,感觉不到了重力,也感觉不到了速度。
我明明在开车,却又像静止在原地。
这种感觉无比诡异,但我死死记着老严的话:顺从,别对抗。
我强迫自己不去看不去想,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驾驶本身。
换挡、给油、微调方向盘……每一个动作都做得如教科书般标准。
我不再是一个想逃离牢笼的囚犯,我成了一个没有目的、没有终点的巡游者。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分钟,也许是一个世纪。
前方的光河尽头,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光点。
光点迅速扩大,刺眼的光芒让我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当我的视线再次恢复时,我发现我的车正从隧道的另一头缓缓驶出。
天,已经蒙蒙亮了。
晨曦为远处的山峦镀上了一层金边。
前方,一块巨大的蓝色路牌清晰地映入我的眼帘:
我出来了!
我真的从那个该死的循环里出来了!
我激动得浑身颤抖,猛地一脚刹车,将车停在了应急车道上。
我冲下车,跪在地上,贪婪地呼吸着自由的空气。
劫后余生的狂喜过后,我检查了车辆。
货厢完好,只是那道被我撬开的门缝处,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油表显示,油耗几乎为零。
而我手腕上的电子表,时间是凌晨四点半。
距离我第一次发现异常,只过去了不到两个小时。
那漫长的、仿佛永无止境的十二个小时,就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我回到车上,准备重新规划路线。
就在这时,那个被我扔在副驾驶的黑色卡片,突然自己亮了起来。
屏幕上不再是二维码,而是一行新的银色小字:
评价:C-。
警告:已暴露‘’信息,已对‘’造成轻微损伤。
根据《非标准逻辑体运输协议》,‘’姜川,您的初级权限已被激活。
请于24小时内,抵达指定地点‘’,接受引导。”
下面,是一个我从未见过的地址,定位在兰州旧城区的一个角落。
一个比更让我感到不安的名字,浮现在我的眼前。
04
把这样一个名字当成一个地址,这家公司……或者说这个“组织”,透着一股子邪性。
我坐在驾驶室里,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个陌生的地址,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感到庆幸还是恐惧。
庆幸的是,我活了下来,并且似乎摸到了这个诡异世界的门槛;恐惧的是,一只脚踏进去,另一只脚恐怕就再也收不回来了。
我原本以为自己只是个普通的货车司机,日复一日地在高速公路上奔波,用汗水换取生活。
但现在看来,我似乎在不知不觉中,被卷入了一个巨大的、隐藏在现实世界之下的秘密网络。
那家位于汉中的“保密单位”,恐怕根本不是什么军工或者科研机构。
他们委托运输的,是常人无法理解的东西。
而我,以及像我一样的司机,就是负责将这些“东西”从一个地方,转移到另一个地方的工具。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在提点我如何完成这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我回想起他说的话:“’,这是你的第一课。”
这说明,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我的身份,或者说,知道我即将拥有的身份。
而这份身份,似乎并不是由我选择的。
我看着那张黑色的卡片。
它现在就像一个烫手的山芋。
去,还是不去?
去“”,意味着我将彻底告别过去平静的生活,一头扎进这个充满未知和危险的世界。
不去,我不知道会面临什么样的后果。
那个神秘的组织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这样的东西交给我运,就一定有办法找到我。
他们既然称之为“”,违约的下场恐怕比赔钱要严重得多。
更何况,我撬了货厢。
虽然只是弄弯了铅封,但卡片上明确写着“对‘容器’造成轻微损伤”。
这笔账,他们肯定会跟我算。
跑是跑不掉的。
我苦笑一声,发动了汽车。
事到如今,我别无选择。
我必须去兰州,不仅为了完成这趟货运,也为了去那个叫“”的地方,弄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重新设置了导航,目的地——兰州。
接下来的路程,异常的顺利。
天光大亮,G77高速恢复了它本来的面目,车流也渐渐多了起来。
阳光透过挡风玻璃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如果不是手边那张诡异的黑色卡片和货厢上那层白霜,我几乎要以为昨夜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
我不敢再有丝毫懈怠,全程精神高度集中。
我甚至不敢在服务区停留太久,加满油、买了些吃的就匆匆上路。
我总觉得,在那看不见的地方,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我,盯着我车上的“烛龙”。
经过十几个小时的行驶,傍晚时分,我终于看到了兰州城的轮廓。
黄河像一条浑黄的缎带,穿城而过。
城市的喧嚣通过降下的车窗涌了进来,让我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我先是按照原始运单上的地址,将车开到了位于兰州新区的一个大型物流园。
收货方是一家名为“渊海科技”的公司。
仓库门口,一个穿着职业套装、戴着金丝眼镜的女人早已等候在那里。
她看起来三十岁左右,气质干练,表情却冷得像冰。
“姜川师傅,对吗?”她看了看手里的平板电脑,又抬头看了看我。
“对,是我。”我跳下车,满身的疲惫。
“比预计时间晚了七个小时。”她说话的语气不带任何感情,像是在宣读一份报告,“途中发生什么了?”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我该怎么说?
说我被你们的货困在了一个时间的循环里?
她会信吗?
还是会把我当成疯子?
我决定实话实说,但只说一部分。
“路上……遇到了一些麻烦。在G77乌鞘岭隧道附近,车和导航都出了点问题,绕了很久。”
女人的脸上没有丝毫意外的表情。
她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在平板上划了几下。
“记录在案。‘路径扰动’,在‘烛龙’的运输过程中属于正常现象。
你的处理方式……还算及时。”
她竟然知道!
而且听她的口气,这种事还不是第一次发生!
“现在,请交接‘容器’。”
她命令道。
几名穿着蓝色无菌服的工作人员推着一台悬浮式叉车走了过来。
他们熟练地解开我货厢的固定装置,小心翼翼地将那巨大的铅封冷藏柜卸了下来。
我注意到,当我昨晚撬动过的那道门缝经过女人身边时,她的目光停顿了一下。
她伸出戴着白手套的手,轻轻拂过门缝上残留的白霜,然后拿到眼前看了看。
“你试图打开它了。”她用的是陈述句,而不是疑问句。
我的冷汗“唰”地一下就下来了。
“我……我当时被困住了,没办法,我以为是货物出了问题……”
“不必解释。”女人打断了我,“你的行为违反了协议第三条第七款,但考虑到这是你的初次任务,并且最终没有造成‘概念溢出’,此次违规将只作为评级下调的依据,不予追究。”
她的这番话信息量巨大,但我只听懂了一句:我暂时安全了。
交接很快完成。
女人递给我一个平板让我签字。
当我签下自己名字的那一刻,我感到一种解脱。
这趟该死的货,总算是送到了。
“运费已经打到你的账户了。”女人收回平板,公事公办地说道,“现在,你可以走了。”
“等等!”我叫住了她,“那个……卡片上说,让我去一个叫‘归墟’的地方。”
女人抬起头,金丝眼镜下的目光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像是第一次真正地认识我。
“看来,你已经做出了选择。”她淡淡地说道,“很好。‘归墟’不是一个谁都能去的地方。
既然你收到了引导,就说明你具备了成为‘我们’一员的资格。”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我问出了心中最大的疑问。
女人没有回答,而是递给我一张新的名片,上面只有一个名字和一个电话。
“我叫‘判官’。
这是我的联络方式。”
她说道,“至于你的问题,去了‘归ê墟’,自然会有人给你答案。
现在,去吧。
沿着这个地址,一直走到路的尽头。
记住,不要回头。”
说完,她便转身走进了仓库,厚重的铁门在我面前缓缓关上,隔绝了里面的一切。
我手里捏着那张写着“判官”的名片,又看了看手机上“归墟”的地址,心中五味杂陈。
夜幕已经降临,兰州城的灯火依次亮起。
我开着空了的货车,汇入车流,朝着那个未知的终点驶去。
“归墟”的地址,位于兰州最古老的一片城区。
道路狭窄,两旁都是些老旧的砖瓦房。
我的“擎天柱”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像一头闯入羊圈的巨兽。
我把车停在路口,徒步走了进去。
越往里走,光线越是昏暗,四周也越是安静。
最后,我来到了一条死胡同的尽头。
这里只有一扇破旧的、漆成黑色的木门。
门上没有门牌,也没有门铃。
我犹豫了片刻,伸出手,轻轻推了一下。
门,应声而开。
门后不是我想象中的院子或者房间,而是一片……纯粹的黑暗。
那黑暗深邃而粘稠,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和声音。
一股和“烛龙”身上散发出的寒气类似的、但更加古老和磅礴的气息,从门后扑面而来。
“不要回头。”
判官的话在我耳边响起。
我咬了咬牙,心一横,迈步跨过了那道门槛。
05
踏入黑暗的瞬间,我感觉自己仿佛坠入了一池冰冷的墨汁里。
所有的感官都被剥夺了。
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气味,甚至连身体的重量感都消失了。
我像一个漂浮在无尽虚空中的孤魂,分不清上下左右,也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恐惧,如同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攫住了我的心脏。
我想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我想动,四肢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就在我以为自己将要被这片黑暗永远吞噬时,一盏灯,毫无征兆地在我前方亮了起来。
那是一盏悬挂在半空中的、样式古旧的马灯。
昏黄的光晕驱散了周围一小片黑暗,也让我看清了自己所处的环境。
这里像是一个巨大无比的洞穴,又或者是一个深埋于地下的神殿。
我看不到天花板,也望不到边际。
地面是由一整块巨大的、不知名的黑色岩石铺就,光滑如镜,倒映着马灯微弱的光芒。
在马灯下方,站着一个人。
是老严。
他还是那身橙色的公路养护反光马甲,但此刻的他,身上没有了那种在高速上遇到的颓唐和苍老。
他的背挺得笔直,浑浊的眼睛变得清澈而锐利,仿佛能洞穿人心。
“欢迎来到‘归墟’,姜川。”
他的声音不再沙哑,而是充满了中气,在空旷的空间里激起阵阵回音。
“严……严师傅?”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渡舟人’的起点,也是终点。”
老严缓缓说道,“是我们这些负责处理‘非标准逻辑体’的人,唯一的港湾。”
他向我招了招手:“过来吧。你的‘引路人’在等你。”
我顺着他的指引,穿过那片黑暗,走向马灯。
当我走到他面前时,我才发现,在他身后,还站着另一个人。
是那个叫“判官”的女人。
她换下了一身职业套装,穿上了一件样式简单的黑色长袍,金丝眼镜也摘掉了。
没有了那些现代文明的装饰,她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古典而肃杀的气质。
“评级C-,权限等级:初级。引路人:严康。审核人:判官。”她看着我,面无表情地念出一连串的词语,像是在执行某种程序,“姜川,从你签下那份运单开始,你就已经不再是一个普通人。你被选中,成为了一名候选的‘渡舟人’。”
“为什么是我?”我问。
“因为你的‘适性’。”
判官回答,“五年,超过一百万公里的夜间长途驾驶,零事故。你的精神稳定性和对枯燥、高压环境的耐受力,远超常人。更重要的是,你的八字……很‘硬’。”
八字?
这都什么年代了,还信这个?
“别不信。”老严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我们运送的东西,很多都无法用科学解释。它们是‘概念’、是‘情绪’、是‘传说’的具象化。
跟它们打交道,有时候,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比物理定律管用。”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你运送的‘烛龙’,就是一个古老的时间概念。
它之所以会制造循环,是因为它感受到了你身上强烈的‘秩序感’和‘目标感’。
它被你吸引,同时也排斥你试图打破它‘静止’状态的意图。
换个精神脆弱点的人,可能第一圈就疯了。
而你,撑了十二个小时。”
原来,我之所以被选中,不是因为我有多优秀,而是因为我足够“耐用”,像个合格的零件。
这个认知让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那‘渡舟人’到底是要做什么?
就是像我这次一样,运送这些……这些‘东西’?”
我问。
“运输,只是我们工作的一部分。”判官接过了话头,她的声音冰冷而清晰,“我们的全称是‘异常逻辑体收容与平衡协议执行组织’。
我们的职责,是寻找、识别、收容、转移,甚至在必要时……‘格式化’那些游离在现实世界之外,可能对人类文明造成威胁的‘非标准逻辑体’。”
“你可以把我们理解为,现实世界的清道夫,或者说,堤坝的守护者。”
她的话语,为我揭开了一个惊心动魄的世界的一角。
在我们日常生活的平静水面之下,竟然隐藏着如此汹涌的暗流。
“我……可以拒绝吗?”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可以。”判官的回答出乎我的意料,“协议是双向的。我们会清除你关于这次任务的所有记忆,让你回到原来的生活。你还是那个优秀的货车司机姜川,继续你的长途生涯。”
这个选择听起来充满诱惑。
回到熟悉的生活,忘记这一切光怪陆离的经历,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是……真的能回去吗?
见过了大海的波澜壮阔,还能满足于池塘的平静无波吗?
我的脑海里,闪过那条由光组成的河流,闪过那张黑色卡片上的银色小字,闪过老严和判官那超越凡人的气质。
一种莫名的、连我自己都说不清楚的冲动,在心底滋生。
那是对未知世界的好奇,是对更强大力量的向往,也是一种不甘于平凡的野心。
“我留下,会有什么风险?”我问。
“随时可能会死。”判官的回答简单直接,不带一丝感情,“死得无声无息,甚至不会有人记得你。你也可能会迷失在某个‘概念’里,变成一个疯子,或者……变成它们的一部分。”
“但你也会得到你无法想象的东西。”老严补充道,“力量,知识,以及……看到这个世界真实面貌的资格。”
他看着我,目光灼灼:“姜川,选择吧。是回到你安稳的驾驶室,还是握住这张通往新世界的船票?”
我的目光扫过老严坚定的脸,扫过判官冰冷的眼眸,最后,落在了这片无尽的黑暗深渊——“归墟”之中。
我知道,一旦做出决定,就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
然而,就在我准备开口说出我的选择时,整个“归墟”突然剧烈地晃动了起来!
“警报!警报!”刺耳的蜂鸣声响彻整个空间,“编号Alpha-007‘烛龙’收容失效!
‘概念’出现不稳定溢出!
重复,收容失效!”
判官和老严的脸色瞬间变了。
“怎么可能!”判官失声道,“明明已经入库了!”
“是你!”老严猛地看向我,眼神凌厉如刀,“你对‘容器’做了什么?!”
我心头巨震,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脱口而出:“我……我只是用撬棍撬了一下门……”
“蠢货!”判官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愤怒的表情,“‘烛龙’的容器是用‘无念之钢’打造的,你的物理破坏,相当于在它的‘梦境’上划开了一道口子!
它的部分‘概念’,顺着那道口子……泄露出去了!”
“泄露……会怎么样?”我颤声问道。
判官没有回答,而是猛地抬头,看向我身后的黑暗。
我顺着她的目光回头望去。
只见我来时的那扇黑色木门处,本应是死胡同的现实世界,此刻却变成了一片灰白!
兰州城的灯火、建筑、街道……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色彩,仿佛变成了一张老旧的黑白照片。
更可怕的是,这片灰白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门外向着“归墟”蔓延!
“烛龙的‘晦’之概念泄露了……”老严的声音充满了凝重,“它在‘关闭’现实世界的光与色!
如果不阻止它,整个兰州城……不,整个世界,都会陷入永恒的‘暝’中!”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就因为我用撬棍撬了一下……世界就要毁灭了?
06
“这不是你的错,但因你而起。”
老严的声音像一口钟,在我混乱的脑海中敲响。
他的表情已经恢复了镇定,那种属于老兵的沉稳再次回到了他的身上。
“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判官,启动‘逆流’程序,我需要‘归墟’的算力支持,定位‘概念’泄露的核心节点!”
“明白!”判官没有丝毫犹豫,双手在空中快速结出一连串复杂的手印。
她身后的黑暗中,无数流光般的符文亮起,如同一条条信息流,汇入她的身体。
她的双眼变得像两颗微型恒星,闪烁着纯粹的数据光芒。
“算力接入!‘逆流’开始……正在扫描兰州新区……已锁定异常能量波动!
位置在……渊海科技物流园,B-7号仓库!”
果然是那里!
“泄露规模正在扩大,已经侵蚀了半径三公里的物理空间。预计在十七分钟后,将突破‘弱现实’壁垒,造成不可逆的现实结构损伤!”
判官的语速极快,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子弹。
“十七分钟……”老严喃喃道,他转头看向我,眼神锐利如鹰,“姜川,现在,我以‘渡舟人’引路者的身份,向你下达第一个正式任务。”
我的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任务目标:重新封印泄露的‘烛龙’概念。”
老严的声音不容置疑,“任务地点:渊海科技B-7号仓库。任务时间:十七分钟。这是你的‘投名状’。
完成它,你就是我们的一员。
失败……我们和这个城市一起,从地图上消失。”
“我……我该怎么做?”我颤声问。
我只是个司机,封印神话生物这种事,我连想都不敢想。
“你不是一个人。”老严说着,从怀里取出一件东西,扔给了我。
我下意识地接住,那是一把车钥匙。
一把造型奇特的,通体漆黑,刻着银色纹路的车钥匙。
“你的‘擎天柱’已经被初步改造,成为了临时的‘协议执行载具’。
它的引擎,现在可以短时间内与‘归墟’的能量核心共鸣,产生‘逆概念场’。
这是我们唯一能对抗‘烛龙’的武器。”
“车?”我愣住了。
搞了半天,还是要靠我的卡车?
“你的本能是驾驶,你的天赋也在于此。”老严一字一句地说道,“记住我教你的,顺从,而非对抗。你要做的不是消灭它,而是把它‘劝’回容器里。
用你的车,你的驾驶,你的意志,告诉它——外面不好玩,该回家睡觉了。”
这番话听起来荒谬至极,但在此刻,我却诡异地理解了他的意思。
“判官会通过‘链接’为你提供远程指挥和数据支持。
现在,拿着钥匙,从这里出去,找到你的车。
时间不多了。”
老严拍了拍我的肩膀,那只瘦削的手掌中传来一股沉稳的力量。
我紧紧攥住那把冰冷的钥匙,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该怎么出去?”我看着周围无尽的黑暗。
判官抬起一只手,对着我来的方向轻轻一挥。
我身后的黑暗瞬间褪去,那扇破旧的黑色木门再次出现。
门外,不再是灰白的世界,而是一条仿佛没有尽头的、由光芒组成的隧道。
“这是‘捷径’,能让你在一分钟内回到你的车旁边。”
判官的声音从数据流中传来,显得有些失真,“去吧,‘渡舟人’。
别让我们失望。”
我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转身冲进了那条光的隧道。
失重感再次传来,但这次我没有恐慌。
我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我的车,回到仓库,阻止那场由我引发的灾难。
一分钟后,光芒散去,我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兰州老城区的那个路口。
我的“擎天柱”就静静地停在不远处。
从外表看,它和之前没什么两样。
但当我用那把黑色钥匙对准它时,整辆车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车身上那些我熟悉的划痕和涂装,竟然浮现出一层淡淡的银色流光,如同电路板上的纹理。
我拉开车门,跳上驾驶室。
内部的变化更加惊人。
仪表盘变成了一块巨大的液晶屏幕,上面流动着瀑布般的数据流。
方向盘的中央,解放的标志变成了一个由无数同心圆组成的、缓缓旋转的银色徽记。
“姜川,能听到吗?”判官的声音直接在我脑海中响起,这是一种比对讲机更直接的通讯方式。
“能听到!”
“很好。‘链接’已建立。
我已经将兰州城区的最优路径图上传到你的导航系统。
全程绿灯,无视所有交通规则。
你有五分钟时间抵达物流园。
出发!”
我深吸一口气,挂上档,踩下油门。
“轰——”
引擎发出的不再是柴油机的咆哮,而是一种类似于电流撕裂空气的尖啸。
一股强大的推背感将我死死地按在座椅上。
窗外的景象飞速倒退,我的“擎天柱”像一发出膛的炮弹,冲上了兰州的大街。
我从未想过,一台重型卡车可以开得如此之快,如此之灵活。
它仿佛与我心意相通,每一个转向,每一次加速,都精准得如同本能。
路上所有的车辆和行人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静止在原地,对这辆狂飙的巨兽毫无反应。
我知道,这不是现实。
这是“归墟”的力量为我开辟出的一条独立的时间线。
四分三十七秒后,我一个漂亮的甩尾漂移,将巨大的车身稳稳地停在了渊海科技B-T号仓库的门口。
仓库的大门紧闭着,但周围的空气已经完全变成了灰白色。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世界安静得可怕。
一种令人窒息的“末日感”扑面而来。
“姜川,‘晦’之概念的侵蚀已经达到了临界点。
你必须在十二分钟内完成封印。”
判官的声音在我脑中响起,“仓库大门已经被‘概念’同化,物理方式无法打开。
用你的车,撞开它!”
“撞?”我看着那扇厚重的钢铁大门。
“你的车头装备了微型‘破壁锥’,足以撕开被同化的空间结构。
听我指令,三,二,一,加速!”
我咬紧牙关,将油门一脚踩到底。
卡车咆哮着,车头那个银色的徽记骤然亮起,形成一个锥形的光罩。
“轰隆——”
一声巨响,钢铁大门如同纸糊的一般被撕开一个大洞。
我驾驶着“擎天柱”,冲进了那片灰白的世界。
仓库内部,已经完全变了样。
所有的货架、货物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空旷的、灰蒙蒙的平原。
而在平原的中央,那个被我撬坏的铅封冷藏柜,正静静地悬浮在半空中。
那道被我撬开的缝隙,此刻已经变成了一个一米多宽的、不断向外喷涌着灰色雾气的“伤口”。
这些雾气,就是“烛龙”泄露的“晦”之概念。
“目标已锁定。”判官的声音在我脑中响起,“现在,执行‘归航’程序。
姜川,还记得在乌鞘岭隧道里的感觉吗?
这一次,你要反过来。
你要用你的驾驶,制造一个比‘烛龙’的‘静’更具吸引力的‘动’。
你要让它觉得,回到容器里,比在外面游荡更有趣。”
“怎么做?”
“绕着它开。用你的车,画一个‘圆’。
不是物理上的圆,是概念上的‘循环’。
你要把乌鞘岭那个时间的‘结’,在这里重现出来,然后,把它引回结的中心——也就是那个容器里。”
我看着那个散发着恐怖气息的“伤口”,感觉自己的腿肚子都在打转。
“别怕。”仿佛是感受到了我的恐惧,判官的声音柔和了一丝,“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归墟’的能量正在支持你。
相信你的车,相信你的本能。
现在,开始!”
07
相信本能。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所有的恐惧和犹豫。
我是一个司机,驾驶就是我的本能。
无论面对的是高速公路,还是神话生物,我唯一能信赖的,就是我这双握着方向盘的手。
我深吸一口气,挂上低速档,缓缓踩下油门。
“擎天柱”像一头苏醒的巨兽,绕着悬浮在空中的冷藏柜,开始画圆。
“注意,姜川。这不是简单的绕圈。”判官的声音在我脑中响起,如同最精准的节拍器,“你的速度、转向角度、甚至引擎的转速,都必须构成一个完美的、无限循环的闭环。你需要用驾驶的行为,去‘说服’烛龙的概念,告诉它,这个循环比它无意识制造的‘静止’更加稳定,更加和谐。”
我的中控屏幕上,瞬间出现了无数复杂的数据流和几何图形。
一个虚拟的、散发着淡蓝色光芒的圆形轨道,出现在灰白的平原上。
“沿着‘最优路径’行驶。
误差不能超过三厘米。”
判官下达了冷酷的指令。
三厘米!
对于一辆长达十几米的重卡来说,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但我没有时间质疑。
我将全部心神都沉浸到了驾驶之中。
我的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上的蓝线,双手和双脚配合得天衣无缝。
这已经不是在开车,这是在进行一场前所未有地精密的外科手术。
第一圈,车速很慢。
我能感觉到一股巨大的阻力从四面八方传来。
那些灰色的雾气仿佛有生命一般,缠绕着我的车轮,试图让我偏离轨道。
我的每一次转向,都像是与一头看不见的巨兽角力。
“稳住!‘晦’之概念在排斥你的‘秩序’!”
判官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加大能量输出!引擎共鸣率提升到30%!”
我脚下的油门踏板猛地一沉,一股更强大的力量从引擎中爆发出来。
车身的银色纹路变得更加明亮。
那股无形的阻力,被硬生生地推开了。
第一圈,完成!
当我回到起点时,我看到屏幕上的数据刷新了:。
“太低了!”判官的声音透着失望,“你的精神不够集中!你在害怕!你在想后果!抛掉它们!现在,你不是姜川,你就是这辆车,你就是这个圆!你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完成这个循环!第二圈,开始!”
她的呵斥像一记重锤,砸在我的心上。
是的,我在害怕。
我怕失败,怕死。
但我更怕的,是作为一个男人,一个被赋予了责任的人,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我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在乌鞘岭隧道里,那条由光芒组成的河流。
在那里,我无思无想,只是单纯地驾驶着。
那种感觉……
我猛地睁开眼,眼神变得无比专注。
第二圈,我的动作行云流水,不再有丝毫的僵硬和迟疑。
车轮精确地碾在蓝色的光轨上,不差分毫。
“很好!保持住!”判官的声音里有了一丝赞许,“烛龙的概念开始对你产生‘兴趣’了!
它在观察你!
继续!”
第三圈,第四圈,第五圈……
我完全进入了一种物我两忘的玄妙状态。
我的世界里,只剩下方向盘、油门、刹车,以及那条无限循环的蓝色光轨。
我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感觉不到疲惫。
我与这台改装过的“擎天柱”真正融为了一体。
我的驾驶,变成了一种舞蹈,一种仪式。
随着一圈圈的循环,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周围那灰色的雾气,开始随着我的车流而转动。
一开始只是被动地被卷动,后来,它们开始主动地、有节奏地,跟随着我的轨迹,形成一个巨大的、灰色的漩涡。
在漩涡的中心,那个悬浮的冷藏柜,“伤口”处喷涌雾气的速度,明显减缓了。
“有效了!”判官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你成功地用一个‘动态的稳定’,吸引了一个‘静态的稳定’!
它正在放弃对外界的侵蚀,转而欣赏你的‘表演’!
姜川,准备执行最后一步——‘归航’!”
“怎么做?”我的意识从那种玄妙的状态中抽离出来,声音有些沙哑。
“最后一圈,你需要以一个完美的螺旋线轨迹,从外圈切入中心。在接触到容器的瞬间,将‘归墟’赋予你的全部能量,一次性注入进去,‘焊’上那个缺口!”
屏幕上的蓝色光轨瞬间发生了变化,变成了一条由外向内收缩的螺旋线。
它的终点,直指那个还在冒着寒气的“伤口”。
“这……这是在玩命!”我看着那条越来越窄的轨迹,头皮发麻。
开着一辆重卡,去撞一个悬浮在半空中的、装着神话生物的箱子?
“这就是‘渡舟人’的宿命。”
判官的声音恢复了冰冷,“要么在光荣中完成任务,要么在失败中万劫不复。没有第三条路。现在,选择权在你手里。”
我看着那个由我亲手制造出来的灾难源头,又看了看中控台上那个旋转的银色徽记。
我没有选择。
“开始吧。”我沉声说道。
我深呼吸,方向盘向内一打,车头对准了那条死亡螺旋。
车身两侧,灰色的雾气形成了两道高墙,仿佛在为我送行。
五百米,三百米,一百米……
距离越来越近,我甚至能看清那个“伤口”边缘因低温而凝结的冰晶。
一股能冻结灵魂的寒意扑面而来。
就是现在!
在车头即将接触到容器的瞬间,我用尽全身力气,拍下了方向盘中央那个旋转的银色徽记!
一股无法形容的、磅礴浩瀚的能量,瞬间从我的车头爆发出来,形成一个耀眼的银色光球,将我和整个冷藏柜都包裹了进去。
我的眼前一片白茫茫,大脑瞬间宕机。
我失去了对车辆的控制,也失去了对身体的感知。
我仿佛被扔进了一个正在启动的恒星核心,周围的一切都在分解、重组。
我最后的意识,是听到了一个古老的、不属于任何人类语言的叹息声。
那声音里,没有愤怒,没有恶意。
只有一丝……被打扰了清梦的无奈。
08
当我再次恢复意识时,首先闻到的是一股浓烈的消毒水味。
我费力地睁开眼,刺眼的白色灯光让我眯了眯眼。
适应了片刻后,我才看清,自己正躺在一张病床上,四周是些我看不懂的、闪烁着幽蓝色光芒的仪器。
这里不是医院。
更像是某个科幻电影里的医疗实验室。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我转过头,看到老严正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手里……竟然在削苹果。
他还是那身橙色的养护工马甲,但此刻看起来,就像一个普通的、在医院陪护家人的老大爷。
好在判官及时切断了链接。
你昏迷了三天。”
我接过苹果,冰凉甜脆的口感让我的神志清醒了不少。
我打量着自己的身体,除了有些虚弱,似乎没什么大碍。
它已经重新进入了深度休眠状态。”
我长长地松了口气,一块大石从心里落了地。
这种将天大的灾难描绘得云淡风轻的口吻,让我对“渡舟人”这个组织的力量,有了更深一层的敬畏。
他们是行走在现实与异常之间的幽灵,默默地维护着世界的平衡,却不为任何人所知。
我问。
他伸出手,在光滑的墙面上一按,墙壁无声地向两侧滑开,露出了外面截然不同的景象。
外面,是“归墟”。
那个巨大、空旷、黑暗的地下空间。
远处,有点点星火般的灯光闪烁,暗示着这个空间的广袤。
在我们的正下方,我能看到无数巨大的、造型各异的“容器”,被某种能量力场束缚着,静静地悬浮在黑暗中。
其中一个,赫然就是我运送的那个铅封冷藏柜。
他顿了顿,似乎在思考。
我抢着说道。
老严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也好。你的‘协议执行载具’在这次任务中几乎报废了,我们会为你重新打造一台。
以后,它就是你专属的伙伴。”
我看着下方那片如繁星般陈列的“”,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
我知道,一扇全新的、通往世界真相的大门,已经向我敞开。
我们不是一个现代组织,我们是一个古老的‘传承’。
历代‘’的使命,就是处理那些从‘世界之里’渗透到‘世界之表’的异常。”
而在它的下面,还存在一个由人类的集体潜意识、神话、传说、情感、概念所构成的‘里世界’。”
而像它这样的东西……还有很多。”
他指了指下方那无数的容器。
我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这个世界观太过庞大,让我一时难以消化。
就在这时,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在我们身后响起。
判官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口。
她依然穿着那件黑色的长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她走到我面前,递给我一个黑色的、类似手机的装置。
她说道,“从今天起,你的所有任务、信息、权限,都将通过它发布。你的银行账户已经被冻结,取而代之的是‘贡献点’系统。
完成任务,获得贡献点,你可以在‘’的数据库里,兑换你需要的一切。”
她的话语,像一盆冷水,浇熄了我心中刚刚燃起的激动。
这是一个高风险、高回报的世界。
想要得到,就必须拿命去换。
我看着他们,一个像严厉的教官,一个像亲切的邻家大叔,他们将是我未来在这个陌生世界里,唯一的依靠。
我低头看着手中的“”,屏幕亮起,显示出我的个人信息:
一行行冰冷的文字,宣告着我人生的新篇章,已经正式开启。
我,姜川,一个开了五年卡车的普通司机,从今天起,有了一个新的身份。
我是渡天,负责在现实与异常之间,摆渡那些禁忌之物的船夫。
09
接下来的一周,我仿佛回到了学生时代,而且是强度最高的那种军事院校。
我的培训地点就在“”内部一个被称作“模拟室”的地方。
那是一个可以根据需要,模拟出任何环境和场景的巨大空间。
而我的教官,就是老严。
平日里看起来和蔼可亲的老严,一旦进入教官角色,就变得比判官还要严厉和苛刻。
他没有给我任何书本,而是直接将我的意识接入了“”的初级数据库。
海量的信息如同决堤的洪水,涌入我的大脑。
从《山海经》到《淮南子》,从量子物理到模因理论,从古代符文到现代密码学……无数看似毫不相干的知识,被强行灌输到我的记忆里。
我这才明白,“”不仅仅需要胆识和驾驶技术,更需要一个能够理解和分析各种“异常”的知识体系。
我们面对的敌人,往往不是物理层面的,而是概念和逻辑层面的。
‘协议’的基础,就是理解。
理解你的敌人,才能找到它的‘逻辑漏洞’,然后利用规则去战胜它。”
第二天,是“格斗”训练。
我本以为会是些拳击、散打之类的东西。
但老严带我到的,是一个模拟出来的、空无一人的城市街区。
话音刚落,他按下了钥匙。
整个世界瞬间扭曲。
街道像麻花一样拧在一起,建筑物理所当然地倒塌,地面变成了流沙。
我身边的路灯,突然伸出了无数条金属触手,向我卷来。
我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躲闪。
而老严,就站在那片混乱的中心,闲庭信步,仿佛在自家的后花园散步。
任何扭曲的物理法则,在他身边都会自动恢复正常。
老严的声音传来,“这是高阶‘渡舟人’的标志。
通过强大的意志和对‘’能量的运用,在自己身边构建一个不受任何‘’侵扰的稳定空间。
对于你来说,那个点,就是你的驾驶室。”
接下来的几天,我每天都在这种地狱般的模拟环境中挣扎求生。
从被活过来的雕像追杀,到在没有上下之分的空间里寻找出口,我的精神和肉体都承受着巨大的考验。
那种感觉无比真实,让我几度崩溃。
但每一次,当我感觉自己撑不下去的时候,我都会想起在乌鞘岭的那个夜晚,想起我开着“擎天-柱”撞向“烛龙”的那个瞬间。
渐渐地,我开始能在那些光怪陆离的攻击中,坚持更长的时间。
我学会了如何在重力颠倒的建筑上奔跑,学会了如何用声音的频率去干扰那些没有实体的敌人。
我像一块海绵,疯狂地吸收着这个新世界的一切。
第七天,我的培训结束了。
有像摩托车的,有像坦克的,甚至还有看起来像一艘小船的。
在机库的最中央,停着一辆崭新的卡车。
那是我从未见过的、充满未来感的造型。
通体漆黑,车身线条充满了力量感,仿佛一头匍匐的黑色猛兽。
它没有传统意义上的车窗,整个驾驶舱是一个平滑的整体。
老严的语气里带着一丝骄傲,“以你之前那辆解放J7为基础,融合了‘归墟’的最新技术。
它的装甲可以抵御大部分物理和能量攻击,引擎直接与你的精神波动挂钩。
它现在……是你身体的一部分。”
我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冰冷的车身。
一种血脉相连的感觉油然而生。
就在这时,我口袋里的“”震动了一下。
我拿出来一看,屏幕上显示着我的第一个正式任务。
看着任务简报,我的心不由得一沉。
精神污染、空间扭曲……这显然比“”那种被动的防御型“”要危险得多,也主动得多。
她不知何时也来到了整备区。
你需要想办法让那个‘新娘’自己走进去。”
我打开手提箱,里面不是我想象中的什么高科技仪器,而是一个巴掌大小的、用檀木雕刻的……微缩轿子模型。
轿子雕工精致,甚至连轿帘都清晰可见。
判官解释道,“‘哭泣的新娘’生前最大的执念,就是坐上花轿,嫁给她的心上人。
但这顶‘’,是用‘忘川之木’打造的。
一旦它进去,就会被拉入‘寂静之界’,彻底安息。”
这又是一场心理战。
我关上手提箱,转头看向我的新座驾。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拉开了“”的车门。
驾驶舱内部比我想象的更简洁,只有一个符合人体工学的驾驶座和一-个全息投影的操作界面。
当我坐上去的瞬间,整个驾驶舱亮了起来。
无数数据流在我眼前划过,最终汇聚成前方的路况影像。
我甚至能感觉到整辆车的重量,感觉到每一个轮胎与地面的接触。
这辆车,真的成了我身体的延伸。
预计三分钟后抵达任务区域。”
前方的空间开始扭曲,形成一个光的隧道。
我握紧了方向盘,踩下油门。
黑色的猛兽,咆哮着冲进了那片未知的黑暗。
我的第一次正式任务,开始了。
10
河北,野狐岭。
这里是太行山脉的一部分,自古就是兵家要地,也是传说中的不祥之地。
G333国道有一段从山谷中穿过,后来因为地质原因废弃,另建了高架桥。
我们的任务地点,就在那段被遗忘的旧路上。
我的新“”从“”中冲出,悄无声息地停在了一片荒草丛生的路口。
夜色如墨,周围的山峦像一头头蛰伏的巨兽,沉默地注视着我。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败的、潮湿的气味。
从现在起,切断一切与外界的常规通讯。”
判官的声音在我脑中响起,“我已经将该区域的地形图和‘异常’能量反应点标注在你的全息地图上。
红点,就是它最后出现的位置。”
我眼前的全息界面上,一条蜿蜒的废弃公路被勾勒出来,而在公路的中段,一个猩红的光点正在不祥地闪烁着。
它对一切充满‘幸福感’的活物都有着强烈的攻击性。
你必须收敛自己的情绪,保持绝对的冷静。”
判官叮嘱道。
路面破败不堪,到处都是裂缝和坑洼,长满了杂草。
车轮碾过,发出“沙沙”的声响。
车灯所及之处,只能看到飞舞的尘埃和被风吹动的枯枝,像一个个张牙舞爪的鬼影。
这里安静得可怕,连一声虫鸣都听不到。
我将那个代号“”的微缩花轿,放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
它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檀木香,让驾驶室里紧张的气氛缓和了些许。
越往里开,那股腐败的气味就越是浓重。
全息地图上的红点,离我越来越近。
终于,在-个拐角之后,我看到了它。
就在公路的正中央,站着一个红色的身影。
那是一件鲜红的、民国样式的嫁衣,凤冠霞帔,一应俱全。
它就那样凭空立在那里,里面仿佛是空的,但周遭的空气却因它而扭曲。
一股刺骨的冰冷和深切的悲伤,如同潮水般向我涌来。
最诡异的是,我能“听”到它在哭。
那不是通过耳朵听到的声音,而是直接作用于我精神层面的、无声的啜泣。
那哭声充满了不甘、怨恨和无尽的孤独,像一把把小刀,剜着我的心脏,试图勾起我心底最深的负面情绪。
驾驶室里响起一阵悠扬的编钟声,那股精神上的压力顿时一轻。
我将车停在了离它大约五十米的地方,打开了远光灯。
灯光照在它身上,那件红色的嫁衣显得更加妖异。
我看不见它的脸,但能感觉到,它在“看”我。
我该怎么办?
下车跟它谈判吗?
不,那太蠢了。
我必须用它能理解的方式,跟它沟通。
我没有熄火,也没有下车。
我只是静静地坐在驾驶室里,然后,我做了一件让判官都感到意外的事。
我打开了车载音响。
放的不是“清心音”,也不是什么激昂的战歌,而是一首很老很老的歌——《天涯歌女》。
周璇那婉转而略带哀愁的歌声,在死寂的山谷里缓缓流淌。
那件红色的嫁衣,似乎愣住了。
它身上的那股怨气,有了一丝松动。
我是一个跑长途的夜班司机,我比任何人都懂,在无尽的黑夜里,那种深入骨髓的孤独是什么滋味。
虽然我不知道这个“”经历了什么,但它的那份孤独,我感同身受。
歌声还在继续。
我缓缓地打开了驾驶室的门,手里拿着那个小小的“”,走下了车。
红色的嫁衣立刻有了反应,一股强大的精神冲击向我袭来!
我的脑海中瞬间出现了无数幻象:车祸、坠崖、亲人离散……全是我内心最深处的恐惧。
判官大喝。
它是我最坚实的伙伴,是我移动的家。
只要它在,我就无所畏惧。
幻象如潮水般退去。
我站在原地,额头全是冷汗,但一步未退。
嫁衣剧烈地颤抖起来,周围的空气温度骤降。
一个没有等待,也没有遗憾的地方。”
红色的嫁衣沉默了。
它身上的怨气,像潮水般退去,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悲伤。
那无声的哭泣,再次在我脑海中响起。
但这一次,不再是怨恨,而是委屈和迷茫。
它像一个迷了路的孩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它动了。
它没有攻击我,而是缓缓地、一步一步地,朝着我走了过来。
它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最终,它停在了我的面前。
一股淡淡的、属于少女的幽香,取代了那股腐败的气味。
就在触碰的瞬间,那顶小小的檀木轿子爆发出柔和的白光,将整个嫁衣笼罩。
红色的嫁衣在白光中,渐渐变得透明,最终化作一点红色的光芒,飞入了那小小的轿门之中。
轿帘,无风自动,轻轻落下。
周围的一切,瞬间恢复了正常。
那股刺骨的寒意和精神压力消失得无影无踪,连虫鸣声都重新响了起来。
我长长地舒了口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判官冰冷的声音在我脑中响起,但这一次,我似乎听出了一丝……赞赏?
我看着手中已经恢复了古朴模样的“”,心中百感交集。
这,就是“”的工作吗?
不仅仅是战斗和封印,还有……救赎。
我回到了车上,将“”妥善放好。
当我准备启动车辆,返回“”时,我的“”再次震动起来。
我拿起来一看,不是新的任务,而是一封来自“”最高权限的……邮件。
邮件的内容更简单,只有一张图片。
那是一张残缺的、泛黄的黑白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穿着西装、面容英俊的年轻人,他站在一辆老式的汽车旁,笑得一脸灿烂。
而在他的身边,是一个穿着中式新娘服的女孩,娇羞地低着头。
虽然照片模糊,但我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那个女孩身上穿的嫁衣,和刚刚我回收的“哭泣的新娘”,一模一样。
而在照片的下方,有一行手写的小字:
姜北望。
我的瞳孔,猛地收缩成了针尖大小。
我的爷爷,就叫姜北望。
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本文所用素材源于互联网,部分图片非真实图像,仅用于叙事呈现,请知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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