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本本族：那张不曾驾驶的驾照，与一场32块38元的体检
你看。这是我的驾驶证。
塑封有点旧了，边角磨得发白。照片上的人，眼神里还带着2019年冬天那点刚通过考试的、生涩的兴奋。那点兴奋，很快就被收进抽屉深处，一放就是近六年。直到昨天，手机日历提醒我：它快到期了。2026年1月，这张纸就将失效。
是的。我是个标准的“本本族”。2019年底，像完成一项人生标配任务般考下了它。然后呢？没有然后。没买车。后来老公有车了，方向盘依旧大多时候在他手里。那本驾照，更像一个沉默的纪念品，证明我曾在一个冬天，努力记过交规，颤巍巍地倒过库。
它的存在，近乎一种静默的悖论。我拥有合法上路的资格，却几乎从未使用。它是我生活里一个极小的、几乎被遗忘的“可能”。
直到昨天，我为了延续这个“可能”，完成了一场仪式。
过程简单得有些单调。在12123上找到附近的体检网点。一家社区医院。填表。缴费。32块38。这个数字我记得格外清，大概因为它精确到“分”，带着某种公事公办的正式感。然后，是测视力。
我慌了。真的。站在视力表前，那片模糊的“E”字森林让我瞬间手心冒汗。长期不驾驶，连对视力的信心都退化了。护士开口：“近视吗？”我慌忙戴上眼镜。世界陡然清晰。可指向下面几行更小的符号时，手指还是迟疑了。那几秒的停顿里，我像个等待裁决的学生。还好。通过了。
捏着体检回执走出来，32块38元，换回一张允许我继续“持有”资格的证明。心情有点复杂。不是喜悦，更像……了却一桩事。但思绪，却飘开了。
我想起数据。中国有近5亿汽车驾驶人，但汽车保有量大约3亿多。这意味着，像我这样的“本本族”，可能数以千万计。我们考下驾照，或许为了家庭规划，或许为了职业备用，或许仅仅因为“别人都考了”。那张卡，是一张通往某种自由与责任的“许可证”，却被小心地保管在“未来”的抽屉里。
它带来什么？一个隐形的好处是：我们安全度过了最容易因扣分而被注销的实习期。 不开车，自然零扣分。但坏处呢？首先，遗忘。不只是驾驶手感生疏——那几乎必然归零——更是对复杂交通规则和标志的记忆褪色。单行线与直行，左右侧通行……这些知识，在缺乏日常强化后，变得暧昧不清。其次，是疏忽。六年、十年，有效期很长，长到足以让人忘记它的存在。而一旦过期注销，那张“可能”的门票，就真的作废了。
更深处，它像极了我们生活中许多“备而不用的能力”。我们考取各种证书，学习各种技能，为某个不确定的“也许有一天”做准备。它们静静地躺在时间角落里，需要时，得先拂去灰尘，甚至像重新校准视力一样，重新校准自己。持有，不代表掌握。资格，不等于经验。
那么，这张几乎空白的驾照，意义何在？
它至少是一种准备。是给未来生活多开的一扇窗。当某天，你需要突然独自驾车去接放学的孩子，或是在家人不适时紧急前往医院，你知道，法律允许你坐上驾驶座。剩下的，是重拾勇气的练习。它更是一个提醒：我们对生活的主导权，有时就藏在这样微小的“资格”里。用或不用，选择在你。但保有它，意味着保有选择的可能。
昨天那32块38元的体检，买的不仅是下一个六年有效期。买的，是继续持有“选择”本身的微小成本。是对那个2019年冬天付出的努力的尊重。也是对自己未来的一种，不张扬的许诺——也许下一个六年，我会摇下车窗，真正去感受风的方向。
所以，我把新换的驾照，依旧收好。但这一次，或许会放在离抽屉口更近的地方。不是时刻准备出发，而是记得，我始终拥有出发的资格。 这就够了。
生活啊，不就是由这些“用上的”和“没用上的”准备，共同铺成的么。那张没怎么碰过的驾照，和那场有点紧张的视力测试，都是我的，真实的生活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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