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把车钥匙和一张两万块的修车单子递给同事的时候，他那眼睛瞪得老大，手在裤兜里蹭啊蹭的，半天都没敢接。我就靠在门边上，看着他那张明显心里有鬼的脸，一句话没说。
他清了清嗓子，干笑着说，不就是借个车吗，怎么还冒出修车单来了。我把单子往前送了送，指着上面一条条给他看。第一条，说的是车闸磨损太严重了，得整个换掉。修车师傅告诉我，这都是长时间在山路上猛踩车闸搞的，要是再晚点换，车闸很可能就失灵了，那可就危险了。
第二条呢，是轮胎鼓包了，俩前轮都得换。师傅又说了，这是胎压不稳，再长时间拉重东西造成的，要是高速跑起来，特别容易出事。第三条就是发动机里面脏东西太多了，得清理干净。还有车底下的护板也变形了，搞不好是撞到了什么，得掰正过来。
他听完这些，脸一下子就白了，往后退了小半步。手里握着的手机，啪嗒一声掉地上，屏幕上摔出个蜘蛛网一样的裂纹。等他弯腰捡手机的时候，我瞅见他脖子后面全是汗，明明是秋天的凉快天儿，他那件格子衬衫后背愣是湿了一大片，就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哥，你这，是不是有点太夸张了？”他声音抖得厉害，捏着手机的手指关节都发白了，“我跑那趟路是挺远的，可我开车真的挺小心的，哪有猛踩过车闸啊，轮胎怎么会鼓包呢？”我把修车单又往他跟前送了送，纸角都快碰到他鼻子了，问他，小心？
你还车那天，我没好意思说，副驾驶位子脚垫上那块干泥巴，我拿小刀刮了半天才弄掉，你说是从哪来的？还有后面车门靠近轮子的地方，有一道二十厘米长的划痕，当时我想着都是同事，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也就没吭声，结果现在倒好，直接给我搞出来两万块的修车费，你还跟我说是小心？
他眼神开始往楼道窗户外飘，不敢看我，嘴里嘟囔着，那划痕，可能是路上被小石子崩到的吧，泥块，我好像路过一段修路的地方，蹭到了一点。
“修路的地方？”我冷笑了一声，从兜里掏出手机，点开导航记录，怼到他眼前，“你自己看看，你跑的那三千公里，导航上显示一半都是盘山路，还是那种没铺好的路，坑坑洼洼的，就像月球表面一样。你开我这平时在城里跑的小轿车去跑那样的路，跟拿菜刀砍钢筋有什么区别？修车师傅都说了，我这车买了三年，除了正常保养，就没修过别的地方。你这一趟直接给我弄成了，怎么说呢，像是从战场上开回来的旧车，还跟我说是小心？”
他突然就急了，嗓门也高了半度，说，那我哪知道那路那么难走啊！我朋友说那条路近，我就跟着导航走了，谁知道。
“你不知道？”我打断他，指着修车单上，发动机里面脏东西太多要清理那一行字，“你跑长途的时候，全程都开着那种特别费油的模式，发动机转速一直都高高的，没低于三千转过。服务区加的还是九二号汽油，我这车一直都是喝九五的。
你说，发动机里的脏东西能不多吗？还有车底下的护板变形，师傅说是像车底碰到了什么，顶坏的。你是不是为了抄近路，直接从土坡上开过去了？别以为我没看行车记录仪，里面还有你在山路上超车的视频呢，对面来车了你才猛打方向盘，车闸能不磨成那样吗？”
他被我问得哑口无言，嘴唇动了半天，才挤出来一句，哥，咱们都是一个部门的，天天见面，你看这钱，能不能，能不能我先给一半？剩下的我下个月发工资再给？
我靠回门边上，抱起胳膊。王磊，你借车那天，我跟你说过，路上小心点，车刚做了保养。你当时拍着胸脯说，放心吧哥，保证给你把车好好还回来。现在车好好还回来了吗？油箱空了我没计较，那是觉得都是同事，没必要太较真。现在车都搞坏了，你还跟我谈分期付款？
我把车钥匙往他手里一塞，说，钥匙给你。这两万块修车费，你今天要么直接转给我，要么就把车开走修好再还给我。要是这两样你都做不到，以后就别提借车这事了，咱们在公司碰见，连招呼都不用打了。
他捏着钥匙的手抖得厉害，脸一下子红一下子白的，最后狠狠咬了咬牙，点开手机银行捣鼓了半天，把转账界面凑到我眼前，说，转，转过去了，你看一眼。我扫了一眼手机，收到钱的提示跳了出来，心里那股憋了一周的火气总算顺了点。
他把钥匙塞回我手里，转身就走了，脚步踉踉跄跄的，就像喝多了酒一样，走到楼梯口还差点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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