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车提到手的第三天,赵磊端着咖啡晃到我工位旁。
“哟,奥迪A6啊陈工!”他手搭在我肩上,嗓门大得半个办公室都能听见,“落地得四十多万吧?行啊你小子!”
我笑着应了两句,心里却咯噔一下。五年前我俩同期进公司,都是汽车工程师。现在我还是工程师,他已经是项目部副经理。这人最大的本事,就是把别人的东西用成自己的。
“正好,周末借我用用。”赵磊压低声,“去省城求婚,没辆好车撑不住场子。兄弟,帮个忙?”
全办公室都看过来。几个女同事已经开始捂嘴笑:“赵经理要求婚啦?”
我喉咙发干。这车是我攒了三年钱,加上父母贴了十万才咬牙买的。首付三十万,月供还要还五年。
“磊哥,新车还在磨合期……”
“磨合期才要多跑跑高速!”他拍我后背,“就这么定了啊,周五下班我来拿钥匙。放心,油我给你加满,回来再做个精洗!”
他哼着歌走了。邻座的老王凑过来:“小陈,真借啊?上个月他借我相机去旅游,回来镜头划了道口子,说是‘正常使用痕迹’。”
我没说话,指甲掐进掌心。上周赵磊找我借两万块钱,说手头紧,我推说钱都买车了。现在看来,他是换了个方式。
01
周四晚上,我把车开进了自家车库。
手机里还存着赵磊上个月的聊天记录:“陈工,那份技术方案借我参考参考。”“陈工,王总那个项目你帮忙盯一下,我实在忙不过来。”“陈工……”
五年了。从专业书籍到项目方案,从值班顶替到现在的车。他永远有理由,永远理直气壮。
我打开引擎盖。作为一名干了八年的汽车工程师,我太清楚这辆A6的每一个部件。车载电脑系统是我们公司参与设计的,后台接口我都知道。
连接诊断电脑,屏幕亮起。我调出燃油系统数据,开始修改:油量传感器信号重新校准,让满油显示对应的实际油量变成1升。然后清空故障码,设置一个延时触发,行驶五十公里后,仪表盘会显示油量急剧下降的假象。
接着是第二个准备。我拆下保险盒,找到燃油泵继电器对应的保险丝。用一根细铜丝做了个简易短接器,藏在保险丝座后面。只要有人试图“应急处理”,就会触发这个装置,让燃油泵停止工作。
最后,我从后备箱拿出抽油管。油箱加满是70升,我抽掉了69升,只留刚好够开到高速入口的量。
做完这一切,凌晨两点。车库灯光下,黑色车漆亮得像镜子。我摸着引擎盖上冰冷的四环标志,突然觉得可笑——我花四十万买的车,第一个长途居然是这么开始的。
02
周五下午五点,赵磊准时出现。
他今天特意穿了西装,头发抹得锃亮。“钥匙钥匙!”他迫不及待,“今晚到省城,明天求婚,周日回来。谢了啊兄弟!”
我把钥匙递过去时,装作不经意:“油我刚加满的,够你跑个来回。”
“够意思!”他钻进驾驶座,调整座椅和后视镜——那动作熟练得像这是他自己的车。
我看着尾灯消失在路口,手机震动。赵磊发来微信:“车真不错!等我求婚成功,请你吃大餐!”
我没回。打开车辆定位APP,代表车标的红点正沿着环城路移动,速度稳定在八十码。按照我的计算,从他公司到高速入口大约三十公里,再加上高速上二十公里——刚好五十公里左右,油表就该“表演”了。
晚上八点,红点停在了高速服务区。过了十分钟,重新上路。我泡了碗面,盯着屏幕。
八点四十七分,红点突然在高速中段减速,然后停在了应急车道。
手机响了。是赵磊,声音又急又慌:“陈宇!你车什么情况?!刚才油表突然从满格掉到红区,然后熄火了!现在打不着了!”
03
我深吸一口气,语气装出惊讶:“不可能啊,我昨天刚加满油。你打开双闪,放好警示牌。”
电话那头传来赵磊骂骂咧咧的声音,还有高速上车辆呼啸而过的风声。“我看了,油箱确实是满的!是不是油泵坏了?”
“你打开引擎盖,看看保险盒。”我引导他,“燃油泵的保险丝在第二排第三个,你拔下来看看。”
窸窸窣窣的声音。几秒后,赵磊喊:“烧了!保险丝烧黑了!”
“应急方法有,”我说,“你找根细电线,把保险丝两端的插口短接一下,临时让油泵工作。到下一个出口就两三公里,下去再处理。”
“这能行吗?”
“我们是干什么的?汽车工程师!”我故意提高声音,“快弄吧,高速上危险。”
电话里传来金属摩擦声,然后赵磊一声惊呼,电话断了。再打过去,关机。
我盯着定位,红点一动不动。五分钟后,一个陌生号码打进来。
“是陈宇先生吗?”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沉稳有力,“我是林建国,赵磊女友的父亲。你们的车在G45高速238公里处抛锚,我已经安排拖车过去。你现在能来一趟吗?有些技术问题需要你当面确认。”
我后背瞬间冒出冷汗。林建国,这名字我听过,省城有名的企业家,我们公司的大客户之一。
“我……我马上来。”我说。
04
林建国的司机开着一辆奔驰S级来接我。路上谁都没说话。一个小时后,我看到了我的奥迪A6,正被拖车拉着驶出高速出口。赵磊站在路边,西装皱巴巴的,脸色惨白。旁边停着一辆宾利,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站在车旁——林建国。
“陈工是吧?”林建国和我握手,力道很足,“赵磊说车是你借给他的,突然故障。你是专业人士,看看怎么回事。”
拖车把车放下来。我打开引擎盖,手电筒照进保险盒——短接的铜丝还在,位置完全按照我设计的样子。
“林总,这……”我转头看赵磊,“你短接保险丝了?”
赵磊嘴唇发抖:“是你让我短接的!”
“我让你检查保险丝,没让你短接啊。”我一脸无辜,“这是危险操作,可能烧毁整个燃油系统。而且……”我指着保险丝座边缘,“这里有明显的工具划痕,应该是之前就被人动过手脚。”
林建国的目光锐利起来。
第二天,车被拖到4S店全面检测。结果下午就出来了:油箱几乎全空,油路无泄漏,燃油泵本身完好。但燃油泵控制线路存在人为短接痕迹,且车载电脑数据显示,在抛锚前五分钟,有人进行了“燃油系统强制复位”操作——这个操作需要专业诊断设备。
赵磊当场就炸了:“陈宇你阴我!你故意把油抽干的!”
“赵经理,”4S店的技术总监扶了扶眼镜,“这车有完整的加油记录。最后一次加油是三天前,加了70升。按这车油耗,70升能跑至少700公里。而从陈先生家到抛锚点,总里程不到80公里。”
会议室安静得可怕。林建国慢慢放下检测报告。
“所以,”他看向赵磊,“你借了人家的车,不仅几乎没油就上高速,还在故障后违规操作,试图掩盖车辆的真实状况?”
“不是的林叔叔,我……”
“还有,”林建国翻开另一份文件,“昨天我让人查了。你说去省城求婚,但根据高速公路摄像头,你这两天往返了三次省城,每次去的都是不同的小区,见的都是不同的——女性朋友。”
赵磊的脸彻底白了。
05
一周后,赵磊离职了。
办公室传闻很多。有人说他挪用项目经费被审计发现,有人说他骚扰女同事被举报,还有人说他把公司技术偷偷卖给竞争对手。但我知道,最致命的那一刀,是林建国撤回了他负责的所有项目合作。
我的车修好了,4S店免费更换了整个燃油泵总成和保险盒——林建国付的账。取车那天,店里给我一个信封。
里面是一张名片:林建国,建国新能源汽车研发中心董事长。背面手写一行字:“陈工,周六下午三点,我办公室喝茶。”
我去了。林建国的办公室在研发中心顶层,整面墙都是落地窗。他正在泡茶,手势娴熟。
“坐。”他推过来一杯,“车的事,谢谢你手下留情。”
我端茶的手顿了顿。
“4S店的数据我看了,”林建国抿了口茶,“车载摄像头拍到,抛锚前半小时,你在家里用电脑连接了车辆系统。行车电脑里还有个隐藏日志文件,记录了油量传感器被人为修改的过程。”
茶水烫到了舌头。我放下杯子。
“但我没告诉任何人。”林建国看着我,“因为赵磊手机里的聊天记录我也看了。这三年来,他找你借了十七次钱,八次东西,还抢了你两个项目。你这次的手段虽然过激,但事出有因。”
我沉默。
“我看重你的专业能力。”他话锋一转,“能在这么短时间里,设计出这么精密的‘故障’,还留好了退路,你让短接痕迹看起来像是赵磊慌乱中操作的。这种应变能力和技术功底,正是我现在需要的。”
他递过来一份合同:研发中心高级工程师,年薪是我现在的两倍,负责新能源整车控制系统研发。
“但有个条件。”林建国说,“把那个隐藏日志删了。赵磊已经付出代价,没必要让他背上‘危险驾驶导致重大安全隐患’的罪名——那会让他这辈子都开不了车,也找不到正经工作。”
我看着合同,又看看窗外。研发中心的试验场上,几辆新能源车正在做测试,安静得像滑过水面的船。
“好。”我说。
签完字走出大楼时,夕阳正好。手机里还存着那天赵磊在高速上打来的求救电话录音,我点了删除。五年积压的憋屈,随着那个红色删除键,终于清空了。
林建国说得对,有些仗赢了就行,没必要赶尽杀绝。重要的是,我从这个坑里爬出来时,手里握的不再是另一把铲子,而是一把能打开新大门的钥匙。
车开上回城高速时,我打开车窗。风灌进来,带着初秋的凉意。后视镜里,研发中心的大楼渐渐缩小,最终消失在地平线。
我突然明白,人生最好的报复,不是让欺负你的人过得惨,而是让自己过得足够好——好到他们连你的背影都追不上。而我现在,正要开往那样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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