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跟几个做小生意的朋友吃饭，聊起现在招工的难处。
一个开饭馆的朋友抱怨，后厨的配菜工，给到五千一个月，年轻人还嫌累，干两个月就跑路。
另一个做电商的朋友更直接，他说仓库里打包的，全是四五十岁的大姐，年轻人宁愿送外卖，也不愿意进仓库，嫌枯燥，没前途。
这种家长里短的抱怨听多了，再看到一些新闻，就觉得很多事情的逻辑线一下就清晰了。
比如，最近看到某个北方的县城，开始用无人车在分拣中心和快递网点之间跑运输。
新闻稿写得花团锦簇，什么“智慧物流”、“科技赋能”，但在我看来，这事儿的本质，就跟饭馆老板想用自动切菜机、电商老板想上自动打包流水线一样，是一笔再简单不过的经济账。
我们先来捋一捋这笔账。
一个负责在两个固定站点之间开小货车运输的司机，我们算他“老师傅”。
在一个三四线县城，这位老师傅的月薪加五险一金，公司一年下来的综合用人成本，少说也得七八万。
如果业务量大，需要两班倒，那就是两个师傅，成本翻倍。
这还只是金钱账。
还有一本“管理账”。
人是活的，会生病、会请假、会疲劳驾驶、会有情绪波动，甚至会跳槽。
这些都是不确定性，是管理成本。
而一台无人车呢？
它就像一个铁打的“工具人”。
初期采购成本可能不菲，比如二十万。
但它不用交社保、不要求涨薪、不会跟你闹情绪，只要有电，就能一天24小时连轴转。
它唯一的诉求，就是定期的维护保养和充电。
这么一算，值博率就出来了。
假设一台无人车能顶替1.5个司机的工作（考虑到它不用休息），一年的“人力成本节约”大概在10万左右。
那么这台车的投资回报周期，大概就是两年。
两年回本，之后全是净赚。
对于一个精打细算的物流公司老板来说，这道选择题，几乎没有第二个答案。
尤其是在一个劳动力成本持续上涨，且低端劳动力供给日益紧张的大背景下。
所以，这根本不是一个“科技感”的问题，而是一个“经济性”的问题。
无人驾驶技术之所以没有像大家想象的那样，一步到位实现私家车在复杂城市路况下的全自动驾驶，反而是在这种“半封闭”、“固定线路”、“低速”的场景下率先落地，原因也在这里。
这就像自动化革命的历史一样。
最早被机器替代的，从来不是最有创造力、最复杂的工种，而是那些最枯燥、最重复、最标准化的环节。
比如纺织厂里重复同一个动作的纺织女工，或者银行柜台上处理存取款的柜员。
无人驾驶的逻辑也是如此。
从分拣中心到末端网点，这条路是固定的，每天跑四趟，路线早已被系统刻在骨子里。
它的任务不是探索未知，而是最高效地重复已知。
这种活儿，交给机器再合适不过。
所以，我们看到的不是一个“新物种”的诞生，而是一个“旧岗位”的黄昏。
那个开着小货车，在清晨或深夜，默默连接着城市物流动脉的司机师傅，他的工作价值，正在被冷冰冰的算法和传感器重新估价。
而估值的结果，显然不那么乐观。
很多人会说，这是进步的代价。
没错，ATM机替代了银行柜员，但催生了更多的理财经理；自动流水线替代了产线工人，但需要更多的设备维护工程师。
但我们必须面对一个现实：岗位的“升级”和劳动力的“转型”之间，存在着巨大的鸿沟。
让一个开了十年货车的老师傅，去学习编程、维护无人车的调度系统，这中间的转换成本有多高？
成功率又有多少？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技术的演进是指数级的，而人的学习和适应，是线性的。
当两条线的斜率差距越来越大，被甩下的人就会越来越多。
无人快递车的出现，其实是在给我们描绘一幅未来的图景。
在这幅图景里，所有标准化的、可被清晰定义的“流程”，都将被无情地自动化。
你的工作，如果可以被写成一本厚厚的操作手册，那么你被替代只是时间问题。
今天是在固定路线上开车的司机，明天可能就是根据固定模板写报告的初级白领，后天也许是进行常规法律文件审查的律师助理。
这个趋势的底层逻辑，是资本对“确定性”和“效率”的极致追求。
一个由算法和机器构成的系统，远比一个由血肉之躯组成的团队，更可控，也更高效。
这跟道德无关，这只是商业的物理定律。
那么，作为普通人，我们能做什么？
我觉得不是去对抗这个趋势，这是螳臂当车。
而是要看清这个趋势，然后找到自己的生态位。
你需要不断地问自己：我的工作中，有多少是“流程”，有多少是“创造”？
有多少是“重复”，又有多少是“沟通”和“共情”？
机器能沿着固定的轨道跑赢人类，但在没有轨道的旷野里，它寸步难行。
与人打交道、处理复杂和模糊的非标问题、进行真正的创造性思考，这些才是人类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的“护城河”。
说回那辆在县城街道上缓缓行驶的无人车，它安静、平稳，像一个沉默的预言家。
它预言的不是一个多么酷炫的科技未来，而是一个关于劳动价值被重新定义的、更加务实甚至有些残酷的未来。
对于那些能读懂这个预言的人来说，这是调整自己航向的信号；而对于那些选择无视的人，也许在不久的将来，就会发现自己行驶的轨道，已经被别人铺上了铁轨，而呼啸而来的，正是这样一个沉默的“铁疙瘩”。
共勉共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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