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驾校里那台离合重得让人脚麻的普桑吗？ 还记得满街跑的黄色“面的”和红色夏利出租车吗？ 这些方头方脑的老家伙，曾经是中国马路上绝对的主角，桑塔纳一款车就霸占了超过60%的轿车市场。 不知道从哪天起，它们突然就从我们眼前消失了。 这些陪伴了父辈青春、承载了无数家庭第一段汽车记忆的“国民神车”，究竟是怎么从统治街头，一步步变成今天只能在电影里或者二手车市场角落才能看到的“传奇”呢？ 它们的命运起伏，就像一部中国汽车市场的快进纪录片。
把时间倒回三十多年前，那时候的汽车可不是你想买就能买的普通商品。 普通工人一个月工资几十上百块，而一辆桑塔纳的售价接近20万。 这不是代步工具，这是实实在在的身份象征，是家里最值钱的“大件”。 谁家要是有辆小轿车，街坊邻居看你的眼神都不一样。 正是在这种背景下，“三大三小”成了那个时代最鲜明的汽车符号。 “三大”是桑塔纳、捷达、富康，它们是先富起来的那批人和单位的座驾；“三小”是夏利、天津大发和松花江，它们更接地气，让做小生意和条件稍好的家庭，第一次圆了“四个轮子”的梦。
先说说“老三样”里的老大桑塔纳。 1983年，第一辆国产桑塔纳在上海下线，那个方方正正的造型，今天看来像个铁盒子，在当时，就是“高级”和“现代”的代名词。 它的广告语“拥有桑塔纳，走遍天下都不怕”之敢这么喊，是有硬核底气的。 它的底盘高，通过性好，更重要的是，它的配件网络铺得极其广泛。 大到城市4S店，小到乡镇修理铺，几乎没有修不了桑塔纳的地方，零件也便宜好找。 这种无敌的便利性，让它成为了公务用车和出租车市场的绝对王者，巅峰时期占据了轿车市场的半壁江山。 直到它停产多年后，很多驾校还用它当教练车，它“耐造”，怎么折腾都不容易坏。
捷达的故事，则是另一个路数。 如果说桑塔纳是“面子”，那捷达就是“里子”。 它走的是“皮实耐用”的极致路线。 上世纪90年代，一台捷达出租车创造了60万公里无大修的纪录，这个神话一下子就把它的口碑钉死了。 北京的出租车司机之间流传着一句话：“开捷达，能把人熬退休，车还没散架。 ”它没什么豪华配置，内饰简单，甚至被调侃“除了喇叭不响哪儿都响”，发动机、底盘就是可靠。 任正非早年还曾以捷达举例，说华为就像捷达车，不搞花架子，就靠扎实的基本功生存。 这种深入骨髓的可靠性标签，让捷达在2019年独立成为一个品牌后，推出的VS5等车型，依然能靠“耐用”这个老本行，在10万级SUV市场里站稳脚跟。
“老三样”里最让人唏嘘的，是富康。 论技术，它其实是当时最先进的。 它的原型车是雪铁龙ZX，拿过达喀尔拉力赛冠军，拥有后轮随动转向这种黑科技，操控性比桑塔纳和捷达好上一截。 法国人太固执，或者说太自信。 他们坚持认为两厢车才是潮流，坚持把喇叭按钮放在转向灯拨杆的顶端，坚持自己的设计理念远超市场需要。 然而，当时的中国消费者普遍认为，“轿车”就得有“屁股”，三厢车才叫正经轿车。 富康这个没屁股的“两厢怪”，遭到了市场的冷遇。 等它终于反应过来，在1998年推出了三厢版的“富康988”时，市场早已被桑塔纳和捷达瓜分完毕。 一个技术尖子生，不懂“考场规则”，最终成绩平平，早早退场。
再看“三小”，它们的故事更市井，更鲜活。 夏利，尤其是那抹红色的身影，是无数北方城市90年代的街头底色。 它便宜，省油，虽然动力弱得像“小电驴”，维修保养成本低到不可思议。 很多老车主回忆，开一年夏利，自己能练成半个修车师傅，哪儿都可能出点小毛病，配件便宜，几块钱就能搞定。 它是无数普通家庭的第一辆车，是“小康生活”的具象化标志。
天津大发，那辆黄色的“面的”，则是城市里“招手停”的象征。 它的广告语简单粗暴：“要发家，买大发，发发发！ ”它几乎没有舒适性可言，噪音大、震动强，空间灵活，能拉人能载货，价格也便宜，成为了个体户和早期创业者的得力帮手。 直到各大城市出于环保和城市形象考虑，逐步淘汰“面的”，黄大发才渐渐消失在视线里。
还有松花江微面，它是“三小”里的性价比卷王。 比大发更便宜，空间却更大。 1.0升的发动机爬坡得提前冲，或者降档嘶吼，它能装下七八个人，也能塞进半吨货，是乡镇和小生意人眼里的“万能车”。 它代表了那个时期人们对汽车最朴实的需求：能多拉快跑，能创造经济价值。
这些车的衰落，似乎是一夜之间，又似乎是早有预兆。 当中国经济飞速发展，老百姓的钱包鼓起来之后，汽车的选择突然变多了。 人们不再只满足于“能开”和“耐用”。 外观要漂亮，内饰要精致，要有电动门窗、天窗、真皮座椅，要有更多的安全配置和科技感。 市场从“卖方市场”彻底转向了“买方市场”。
桑塔纳试图跟上，推出了2000、3000等换代车型，消费者觉得它只是拉长了，核心还是老样子。 最终，老普桑停产，新桑塔纳变成了另一款定位更低、更经济的车型，那个“走遍天下都不怕”的王者光环彻底消散。 富康早已黯然离场，雪铁龙后来用“富康”这个名字命名了一款电动车，知道其中渊源的，只剩下了感慨。
夏利和大发们，在消费升级的浪潮中，其“经济实用”的优势，逐渐被更安全、更舒适、设计更新的同价位自主品牌车型所取代。 它们赖以生存的低价市场，被五菱宏光这样的“后辈”以更强的产品力接管。 而“微面”本身，也逐渐被造型更接近MPV、体验更好的“紧凑型商务车”所替代。
街头的主角换了一茬又一茬。 德系、日系的其他品牌进来了，国产的吉利、长城、比亚迪崛起了。 人们开始讨论涡轮增压和自然吸气哪个好，争论双离合和AT变速箱谁更平顺，追求百公里加速和智能驾驶辅助。 那些关于化油器、手摇车窗、磁带收音机的记忆，被锁进了时代的相册里。
如今，在偶尔拥堵的车流中，如果你极其幸运地瞥见一辆保养得还不错的老普桑或者方头捷达，心里可能会突然动一下。 它跑得不快，内饰陈旧，它是一个活生生的移动博物馆，里面装着一段关于匮乏、关于奋斗、关于家庭梦想刚刚起步时的粗粝而温暖的回忆。 它的发动机声，和旁边静悄悄滑过的电动车，仿佛是两个时代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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