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想到，曾靠着 “今天你养乐多了没” 的广告语火遍中国街头的日本乳酸菌品牌，会在一年之内接连关闭两座在华工厂？2025 年 11 月 30 日，养乐多宣布其在华运营超过二十年的广州第一工厂正式关停，而就在一年前，2024 年 12 月，养乐多位于上海的工厂已经提前停止了运营。两座工厂的接连关闭，并非个例，同一时期，广东中山的佳能打印机工厂在 2025 年 11 月 21 日宣布停止生产经营，索尼 Xperia 的官方微信公众号悄然注销，三菱汽车终止了和沈阳航天三菱汽车发动机制造有限公司的合资合作，松下也计划在 2025 年停止在中国生产低端小家电并关闭天津、杭州等地部分生产线…… 这些曾经家喻户晓的日本品牌，正集体在中国市场收缩、撤退，这背后到底藏着怎样的故事？
先从养乐多的 “退场” 说起。养乐多于 2002 年正式进入中国市场，最初以 “益力多” 为品牌名在广州开展业务，2003 年才以 “养乐多” 的名称拓展到上海市场。广州第一工厂是养乐多在华布局的首家工厂，2002 年 6 月投产时，曾长期承担华南市场的核心供应任务。随着 2014 年广州第二工厂、2019 年佛山工厂的陆续投产，这三家工厂一度形成了日均 600 万瓶的总产能规模。可产能扩张并未带来销量的同步增长，反而出现了严重的产能过剩。
养乐多总部财报数据显示，2022 年至 2024 年，其饮料在中国的日均销量分别为 625.7 万瓶、480.5 万瓶、443.9 万瓶，连续三年下滑。即便 2025 年上半年全国日均销量回升至 447.2 万瓶，略高于 2024 年同期，但和 2019 年巅峰时期日均 760.9 万瓶的销量相比，仍差了一大截。具体到区域市场，广州地区的日均销量从 2022 年的 259.6 万瓶降至 2024 年的 184.6 万瓶，上海地区 2024 年 4 月至 12 月的销量更是只有上年同期的 81.1%，销量低迷让工厂运营举步维艰。
广州益力多公关部负责人曾解释，关闭广州第一工厂是基于整体战略规划，目的是优化生产体系、提升产能利用率，毕竟这座运营了二十多年的老厂设备老化，单瓶固定成本比嘉定、无锡等新厂高出 8%—10%。可明眼人都能看出，销量下滑才是根本原因。独立乳业分析师宋亮就指出，关厂首要目的是缓解亏损压力，一方面是蒙牛、伊利等中国本土巨头加码益生菌饮料市场，持续挤压养乐多的份额；另一方面，益生菌饮料行业整体下行，养乐多的产品体系又没能及时调整，只能通过关厂收缩成本。
同样面临 “本土竞争压力” 的还有佳能。位于广东中山的佳能打印机工厂，曾是佳能在华的重要生产基地，辉煌时期累计生产了 1.1 亿台激光打印机，生产的多品种激光打印机在市场上很受欢迎。可随着中国品牌的崛起，情况慢慢变了。奔图、联想、华为、小米等企业纷纷入局激光打印机领域，靠着更低的成本和更贴合中国消费者需求的设计，迅速抢占市场份额。
IDC 和第三方公司的数据显示，国产品牌 A4 激光打印机在中国市场的份额从 2010 年的 16% 一路飙升至 2024 年的 42%，而佳能 2024 年在全球激光打印机市场还能占据 22.9% 的份额，在中国市场却只剩 6.4%。为了应对这一局面，佳能早有停产中山工厂的想法，甚至已经将部分打印机产能转移到了越南工厂 ， 毕竟东南亚的人力生产成本比中国更低，这也是很多日本品牌转移生产线的重要原因。
三菱汽车的 “全面退场” 则更具代表性。三菱汽车在华的布局最早可追溯到 1997 年，当年与中国航天汽车等企业共同组建了沈阳航天三菱汽车发动机制造有限公司（下称 “航天三菱”），1998 年开始生产发动机，不仅供应三菱品牌汽车，还为长城、比亚迪、吉利、奇瑞、长安等众多中国车企供货，巅峰时期在国产车型中的发动机市场份额占比达三成，堪称 “躺赚”。
可随着中国车企自主研发能力的提升，情况发生了逆转。长城、比亚迪等品牌逐渐掌握了发动机核心技术，不再依赖三菱供应；再加上新能源汽车的快速普及，传统燃油车市场持续萎缩。2024 年，中国国内乘用车销量 2260.8 万辆，其中传统燃料乘用车销量 1155.8 万辆，同比下降 17.4%，新能源汽车销量却达 1158.2 万辆，同比增长 39.7%。在这样的市场环境下，三菱发动机的销量大幅下滑，航天三菱的运营也陷入困境。
2025 年 7 月，航天三菱更名为 “沈阳国擎动力科技有限公司”，三菱自动车工业株式会社等股东悄然离场，这标志着三菱汽车正式终止了在华发动机合资业务。而在此之前，三菱汽车已经退出了在华整车业务。2012 年成立的广汽三菱，2017—2019 年销量分别达 11.73 万辆、14.4 万辆、13.3 万辆，主力车型欧蓝德 2018 年销量还突破了 10 万辆，可之后连续六年没有推出真正的新车款，只靠改款维持，甚至有日方高管放言 “三菱不需要为中国市场改变”。
这种 “固守” 心态，让广汽三菱逐渐被市场抛弃。2022 年，广汽三菱的产能利用率仅为 3.33%；2023 年，三菱汽车宣布退出中国市场，广汽三菱随后成为广汽集团全资子公司；2024 年，广汽三菱更名为湖南智享汽车管理有限公司，三菱彻底退出股东行列。从整车到发动机，三菱汽车在中国市场的版图全面消失。
索尼手机的退场则显得有些 “悄无声息”。十几年前，索尼手机凭借超强性能在市场上占据一席之地，可如今，“索尼 Xperia” 官方微信公众号进入注销冻结期，历史推文被清空，官网手机类目下架，专属域名也宣告停用。一位索尼公司员工证实：“索尼手机针对中国大陆市场不做了，退出国内市场是高层的决定。” 尽管索尼中国品牌部未对此事正式回应，但种种迹象都表明，索尼手机已经彻底离开中国市场。
松下的调整虽然不是 “完全退出”，但收缩态势也很明显。松下计划在 2025 年停止在中国生产低端小家电，比如微波炉和电饭煲，同时关闭天津、杭州等地的部分生产线，转而聚焦高端护理电器和 B2B 业务。其实，松下在电视业务上的 “溃败” 更早，早在 2025 年 2 月，松下就宣布解散家电子公司并放弃电视业务。要知道，松下电视业务始于 1952 年，等离子技术曾引领行业，2007 年销售额高达 1 万亿日元，全球市场份额 15%，可因为押注等离子技术、拒绝开放专利，错失了液晶技术普及的浪潮，2023 年全球份额仅剩 1.2%，中国市场份额不足 0.5%。
同样在电视领域 “栽跟头” 的还有东芝、夏普。东芝早已通过出售家电业务完成转型，夏普 2016 年被中国台湾鸿海集团收购，可 2022 年电视全球出货量跌破 500 万台，同比下降 16.3%，整个财年净亏 2608 亿日元（约合人民币 130 余亿元）。对比 2002 年和 2021 年的世界电器制造商销售排名，日本电器制造商从占据前 2 位下滑到只有一家进入前 10；松下在中国市场的份额从顶峰时的 20% 降至 2022 年的不足 3%，空调占有率更是只有 0.27%；曾经供应全球超过 93% 数码相机的佳能、索尼、尼康、富士胶片控股、松下五家日本巨头，2019 年数码相机产量仅 1500 万台，远低于 2010 年的 1.2 亿台；日本电视机产业 2022 年全球份额从 10 年前的 35% 降至 11%……
这些日本品牌在中国市场的 “败退”，除了中国本土品牌的竞争，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没能适应中国市场的需求变化。以家电行业为例，中国品牌如 TCL、海信聚焦显示技术，TCL 华星光电自研面板，海信研发 8K 画质芯片，还通过赞助世界杯进行本土化营销，利用电商渠道创新和价格战快速抢占市场。而日本企业大多采取保守的经营策略，再加上终身雇佣制和层级文化导致决策缓慢，往往错过市场调整的最佳时机。
全家便利店的调整也能说明问题。全家决定关闭华北地区近百家门店，缩减在中国市场的布局，集中资源发展长三角和珠三角地区。这背后是华北市场消费习惯与长三角、珠三角存在差异，而全家未能及时调整产品和运营策略，导致华北地区门店盈利困难。
不过，需要注意的是，日本品牌在中国市场的份额缩水，并不意味着日本制造整体衰退。佳能虽然中国市场份额仅 6.4%，但在全球激光打印机市场仍占据 22% 的份额，仅次于惠普的 35%；丰田每卖一辆车的利润远高于中国自主品牌，全球布局依旧稳固；日本制造在高端零部件、材料等领域仍具有强大竞争力。
中国品牌在本土市场超越日本品牌，确实是值得骄傲的成就。比如海信收购东芝电视后，三年内将其在日本市场的份额从 12.9% 提升至 40.4%；TCL 通过代工松下低端产品渗透产业链，最终实现技术反超；中国面板产业的崛起（如京东方、华星光电）打破了韩日对核心部件的垄断。但这些本土市场的成功，并不等同于全球化竞争的胜利，日本品牌的 “败退”，更像是给中国企业提了个醒：只有保持敏锐的市场嗅觉，持续创新，才能在全球化竞争中真正站稳脚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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